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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回忆

  　　年珏成出生的时候，中宫之位空悬。昌盛帝为了安抚人心，第一次下令广纳后宫。实际上，只是做做样子给一些大臣看。

  　　但当时，不少世家都将自己家的女儿送了进来，想要搏一搏最高的那个位置。

  　　年珏成彼时年幼，并不明白年轻的皇后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只是觉得宫里若是多一些好看的姨母也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

  　　天真的孩子，总是抱有最纯真的想法。

  　　而充满算计和恶意的大人，只会觉得这份天真十分可笑。

  　　在昌盛帝封妃后，年珏成就出了事。起先，只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后来发展到连饭也不愿意吃，瘦小的孩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最后，还是当时身为妃子的封劼拿出了家传保命的丸子，救了年珏成一命。

  　　为着这个，年珏成待封劼一直也十分亲近。

  　　昌盛帝也彻查过，但是在几个小宫女相继死在牢中以后，线索就断了。而没过多久，宫里就传起了，年珏成太肖生母，所以得了生母才会得的疯病。

  　　让一向仁慈的昌盛帝大开杀戒。

  　　只有年珏成自己知道，当时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西宁王妃妹妹长得颇为壮实，就被喂下了一块泛着苦味的糕点。最终，王妃的妹妹因为他的这句话没有被昌盛帝选中。

  　　而年幼的他根本无从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好在，还有大义当前的封家人。因为封劼的善举，昌盛帝十分感动，当即就将封劼封为皇后。

  　　封劼当时年轻，昌盛帝也正值壮年，其实他们很容易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如果封家人有心除掉他，封劼可以很顺利地独掌后宫，不让昌盛帝任何一个子嗣诞下。

  　　但说来也奇怪，连着许多年，昌盛帝的公主一个接着一个，皇子却始终只有他一人。最后，只能由他来当太子。

  　　封劼每次提到此事，都感觉万分庆幸，自己为朝廷做了一件好事。

  　　那日在书房，年珏成第一次对昌盛帝提出了自己的怀疑，犹豫着将幼年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亲，他在宫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

  　　昌盛帝却神情严肃地让他闭口不言，还罚他在自己宫内反省。

  　　年珏成不是不知道西宁王府与昌盛帝的紧密关系。在昌盛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名望一度比不上当时的平王。

  　　只是，在西宁王府支持太子的时候，昌盛帝这场战役不费一兵一卒就胜利了。

  　　昌盛帝登基后不久，平王就得了隐疾去世。偌大的平王府也很快衰败了。到年珏成出生后，许多百姓已经无从知晓这段曾经发生过的历史。

  　　“殿下，是否要给王府去信一封？”景行谨慎地问道。

  　　景行口中的王府是封盈母亲柳氏姐姐的夫家，长期驻扎在大年国土边境的藩王东陵王。有康乐公府这一层关系，年珏成暗中也和他们走的很近。

  　　和西宁王不同，东陵王将自己的家人都留在京中，表明不曾有叛乱之心，给昌盛帝吃了一颗定心丸。

  　　“现在还不是时候。”年珏成看着窗外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大年朝的百姓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天刚破晓，封盈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府。

  　　房间里和院子里的几名下人都被她用药悄悄放倒了，在中午回来之前，估计都醒不过来。要说封盈为什么会有这种“下三滥”的药物，也都是葛兰用一己之力惯出来的。

  　　“小姐，你没有听绝尘道长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葛兰说完又自己“呸呸呸”了几下，“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所以啊，我们现在就去找一找这个老道，看看他看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站在面前，还会不会乱说话。”封盈骑在马上感受新鲜空气。

  　　在家也就算了，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再躺下去她感觉自己背上都要生出褥疮了。

  　　清尘观在山上，马车只能到半山腰，骑马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绝尘道长搬了把椅子，坐在道观外面晒太阳，看到封盈前来，语气嘲讽。

  　　每个月，绝尘道长总要有那么几天给自己放假，不然头顶上的头发少了，盘发髻就不好看了。

  　　“道长，我这次来是诚心求教求救的。”封盈的话半真半假。

  　　求教是真，她也想知道这个道长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她的来历，还是真的有不得了的大神通；求救却是假的，封盈一直觉得既然自己有机会重来一次，那必然不会像前世一样家破人亡。

  　　“求救我可救不了你，求教也不敢当。你的命格说好又是极好，说差又是极差。偏偏又死了一次，你让我怎么看？”绝尘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一副懒得听封盈瞎扯的样子。

  　　封盈陪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叠……书？

  　　绝尘子瞟了一眼，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都是当今陛下赏赐下来的养生秘笈，这次特地带来给道长，请道长笑纳。”封盈说着，就把书放到绝尘的手边。

  　　她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绝尘此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和昌盛帝一样喜欢养生。而且，他属于半路出家，之前虽然不知道谋什么营生，但是很显然在十多年前才开始慢慢修道。之前，在清尘观附近生活的村民们，都不太了解绝尘这一号人。

  　　大概是他天资聪颖，和道家有缘。上一任的观主去世后，绝尘就成为了新的观主，带领一票道士继续将清尘观发扬壮大。

  　　说来也很奇怪，封盈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口出狂言的道长，但是又觉得他十分亲切，好像跟他认识了很久似的。

  　　绝尘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那傻皇帝地方会有什么好东西？你少拿这些来诓骗我。”

  　　“都是一些难寻的古籍，有些还是借出来的孤本拓写的。”封盈恭敬地又将书推得离绝尘近了一点。

  　　绝尘抬了抬眼皮，一拢袖子。封盈也看不清他是怎么操作的，就见到他将古籍都收了进去。

  　　“哼。”绝尘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进来吧，且跟你讲讲旧事好了。”

  　　封盈命葛兰在观门口等着，自己跟着绝尘进了上次没有来得及进去的“小黑屋”。

  第61章 活着

  　　“你来了多久啦？”封盈还未落座，绝尘就冷不丁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她刚刚要沾到软榻的【创建和谐家园】就像被【创建和谐家园】到了一样弹了起来。

  　　绝尘见封盈这样，嘀咕了一声“没出息”。却随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在封盈耳边绕了两圈烧了。

  　　“道长，这是何意？”

  　　“压惊、收魂。”绝尘懒懒地回答。

  　　“难道你就没有觉得，每晚睡觉的时候都睡不好？梦魇压身？”绝尘的一连串发问，让封盈有些招架不住。她倒真的愿意相信，这个道长是有些本事的人了。

  　　封盈踟蹰着开了口：“已经好几年了，原本只是以为身体逐渐生长，所以才会这样。因为此前，我也有这样的情况。”

  　　封盈说的此前，就是前世。绝尘听懂了，点了点头。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封盈也不说话，眼含期待地看着绝尘。

  　　“我自幼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视的物体。此前在街上见到过你，初初一观，就看到你的魂魄虚虚地浮在肉体上，扣得不是十分紧密。尤其是……”绝尘思索着说，“你的魂魄看上去已经是个妇人了，肉体却还是一个少女，很是稀奇。看着长相，却也是同一人，不知是何缘故。”

  　　“后来我翻阅了观中记录才查到一些眉目。观籍中记载，百年前，也有曾借尸还魂之人，所出现的症状和你几乎一样。为此，我当下就有了判断。”

  　　绝尘说完，茶室里静了好一会儿。

  　　再开口时，封盈的嗓音已经沙哑，她有点紧张：“那不知百年前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百年前的那个人，并非大年朝本土人士，所以，后来也没有更详细的记载了。只知道在最初几年，他也有魂魄不安的症状，是用了一些法子才稳固下来的。所以，恐怕你的身体也有不少不适吧？”

  　　绝尘说的没错。

  　　别人并不清楚，封盈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仅仅是晚上睡不好，有几次早上起来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了头晕和心悸。

  　　封盈一直以为，自己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忧思过度造成的，甚至还主动去请教了府上的赵郎中，让他为自己开一点补气养血的方子。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辈子自己的肉身使用都是有期限的。

  　　“道长，我重来一次别无他求，只想看到我的家人好好活着。”说出这番话，封盈内心也感到了解脱。她身上的秘密带了太久，很难与旁人启齿，更担心为家里遭来非议，只能一忍再忍，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为家族博一线生机。

  　　“唔，你来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绝尘又问。

  　　封盈这次不敢有所隐瞒，就把和年珏成的往事也细说了。

  　　太子冠珠！

  　　绝尘显然也抓住了重点，但这又不是街边卖的小玩意儿唾手可得。

  　　“嘶———你将这符带在身上吧，多少可以保你一些时日的安宁。”绝尘又掏啊掏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金色小布袋。

  　　“切记不可离身，不可遇水，不可遇火，否则就会失去灵气。”绝尘严厉地警告着。

  　　封盈感激地接过，马上就贴身的挂好了。

  　　又和绝尘寒暄了一会儿，封盈才又带着一脸心事走了。

  　　封盈走后，绝尘在茶室里坐了很久，见到自己的徒儿迟迟没有进来添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别喊了，你那馋嘴徒弟正在吃人家带来的素点心呢！”

  　　茶室后的暗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个发白须白的老头儿。

  　　“好啦，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该听见的你也都听见了，还不赶紧回你的破屋子去？来了这些功夫，我的道观都沾染了一些穷酸之气。”绝尘嫌弃地看着来人说道。

  　　原来，绝尘在封盈面前只是演戏，为的就是诈出封盈的秘密。

  　　只见老头儿嘿嘿笑着，随手就拿起绝尘桌上的花生米开始剥起来：“没想到哇，我这个大徒弟的日子过得可比小徒弟滋润多了。起码自由自在，不受什么拘束。”

  　　绝尘翻了个白眼：“钟允在司天监做的不是挺好的，怎么在你眼里我这破观子倒显得更胜一筹呢？”

  　　老头儿正是潘岳，他也没有接绝尘的话，只是问他：“你到这有多少年啦？”

  　　绝尘掐指一算：“也快是第十九个年头了。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偏偏要帮这个国公府的小姐？”

  　　绝尘很不喜欢这些贵妇人或是贵族小姐，每每抽到不好的签总是要仗势欺人，非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些好话才肯罢休。

  　　这也就算了，到观里祈福的时候还要擦很多的香脂香膏，让他的鼻子也受了好大一番罪。

  　　“说起来，她父亲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用在她身上，想来她的家人都会赞成，也会更高兴一些。”潘岳搓着花生皮，搓完了一颗接一颗地丢进嘴里，“自私一点想，或许这个女娃是太子和大年的机遇也说不定呢？”

  　　骤然听到潘岳这样说，绝尘一时间还无法消化。

  　　潘岳也不在意，静静地看着绝尘思考的样子。

  　　“你就真的对自己的卜卦这么自信？连国运都能推算得如此准确了？”

  　　“非也。我是从大年百姓，百人百命、万人万名中才得出的结论。”潘岳答道。

  　　绝尘听闻笑了：“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要改变命运，随波逐流不是更好？”

  　　“蝼蚁才会不带脑子地活着，而人总是想着拼一下，看看是不是可以扭转上天给自己的安排。你看封家女娃的回来，不是老天爷给的一个启示吗？在告诉我们，机会我给了，抓不抓得住就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潘岳拍了拍手上的沫子，跳下了软塌。

  　　绝尘没有说话，只目送他日渐苍老的背影远去。

  　　石刻上的预言再一次浮现在绝尘的心中，搅得他内心惶恐不安。

  第62章 投诚

  　　要不要和家里人坦白，要不要和年珏成坦白，是封盈下山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的事情。

  　　但此事过于匪夷所思，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好。

  　　葛兰看着封盈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只当她是在绝尘地方受了什么气。于是，她更加谨慎地提议道：“小姐，不如我去给他们下一点双腿软筋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