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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宫宴有百般缺点，但今年这场宫宴，封盈却不得不去。

  　　她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场宫宴上，安王被偷摸着带了进来，随之成为太子的强有力的对手，最终登上了帝位，屠她全族。

  　　尽管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时候站到太子队伍里的，但是父亲看人的眼光一向毒辣，太子看起来也比老什子安王看起来要温和大气。

  　　此仇不报，非小女子。

  　　除夕很快到来。除夕夜的早上，封盈就早早地起来和家人一起为进宫做准备。入宫的步骤相当繁琐，除了要穿相应的官服，也要佩戴相应的首饰。而像封盈一家这样有品爵又有官职在身的大家族，任何人的打扮都不能出错。否则，就是御史笔下的“冤死鬼”了。

  　　柳氏身边梳头手艺极好的黄玉为封㿼梳妆完毕后，又来到了封盈的房里。大了一岁，封盈的身子也跟抽条似的生长起来，露出了优雅的脖颈，只是脸上肥嘟嘟的婴儿肉还未完全褪去。

  　　封盈其实继承了父母长相的优点，眉毛浓密，一双杏眼像含着话似的，灵动有神，鼻子高挺，偏偏鼻头和嘴唇长得又小又翘，活脱脱就是一副媚人的长相。只不过在康乐公府，没人会将这话说出来。

  　　黄玉替封盈梳了一个小女孩才有的双髻，又为她别上了一对翡翠坠珍珠簪花，为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小女孩活泼。

  　　“这样就够了。我们走罢。”封盈阻止青枫还想往她脑袋上堆首饰的手，跟着黄玉去和父母汇合了。

  　　此时京城外，一架不起眼的布制马车里，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少年。少年旁边，坐着一名衣着光鲜亮丽的婢女。仔细看，这名少年衣着简单，身上并无什么贵重之物，甚至没有一旁的婢女看起来富贵。

  　　少年蓦地睁开眼，一双眼睛如鸷鸟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到哪了？”少年的声音有些许沙哑，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气势。

  　　婢女似乎也有些怕他，悄悄地挪坐着离他远了三指的距离，这才开口回答：“回公子，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进城了。”

  　　“嗯。”少年复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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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因为皇宫富丽堂皇，所以在夜晚点灯也显得分外好看。封盈一边感叹，一边被母亲和姐姐拉着手往前行走。

  　　是了，进了宫门后，品级不够的官员是不能继续坐车的。好一点的，会有皇帝赐下步辇，大多数还是步行进殿。

  　　到达宴会厅前，封盈和姐姐一起，先同母亲一道来到了皇姑母的宫中。而父亲则带着两位兄长去拜见一些他认识的好朋友、好兄弟。

  　　“晓晓，怎么这许久不来看姑母！”封劼是封励一母同胞的妹子。与兄长野蛮粗犷的个性不同，封劼自小就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性子，偏生相貌长得又十分端正大气，一下子就被皇帝选中，娶回了宫中。

  　　有些遗憾的是，这几年封劼只诞下一对双生女儿，还没有自己的皇子。不过，看封劼的态度，似乎现任太子十分不错，她一点也不着急去争抢最上面的那个位置。

  　　“姑母不是知道嘛！”封盈先朝封劼拜了一拜，得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封，随后抛下母亲和姐姐跑到皇姑母身边撒娇，“先前脑袋撞疼了，在家休养了好一段时间呢。皇姑母给晓晓看看，脑袋上可有留疤？”

  　　“还不是你淘气！”封劼笑着点封盈的额头，一边给柳氏赐座。

  　　“陛下册封太子后，娘娘可还安好？”柳氏出嫁前就和封劼很熟了，两姑嫂说话也从来不拐弯抹角。

  　　“嗯，太子这孩子不错，长得颇好不说，人也善良，对我还很有孝心。”封劼笑盈盈地开口。

  　　柳氏也笑着回应：“如此说来，当真是好。娘娘也不用操心子嗣问题了。”

  　　几人正说着话，门口宫女来报，太子前来问候皇后娘娘。

  　　封劼赶紧让人去请进来。

  　　太子年珏成住在重华宫内，离皇帝住着的承乾殿和皇后住着的翊坤宫不远不近。一如当朝皇帝对这位太子的态度，不冷不热，仿佛因为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只能将继位重任交给他似的。

  　　绛红色衣袍的少年走了进来，先对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好孩子，起来吧。”封劼也为太子准备了一个红封。

  　　封盈在封励的怀里偷偷看，太子的红封是否比她的厚，双眼却撞进了太子的眼里。

  第7章 再遇

  　　太子和皇帝长得并不十分相似，一双桃花眼眼尾略略挑起，不笑的时候眼珠黑白分明，神光内敛，让人不禁赶紧有一种天家的威严在此。

  　　但此时看到封盈，他却笑了起来，配上他脸上其他部分精雕细琢的五官，倒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了。封盈以前年幼，只把太子当作哥哥，现在看来，太子长得比她遇到过的大多数男子还是要英俊的。

  　　“晓晓过年好。”太子笑眯眯地开了口，“你瞧我做什么？”

  　　讲道理，皇后是他的母后，封盈是皇后的侄女，太子理应叫她一声表妹。但自封盈有记忆以来，太子好像也一直随家人称呼她的小名。这样也好，牢牢抱住太子的大腿，相当于保住了自家人的性命。当然前提是，太子能顺利登基。

  　　“太子殿下万安，我就是想看看皇姑母给你的压岁钱多，还是给我的多。”左右封盈现在是个小孩，说一些孩子气的话也没人会指责。

  　　果不其然，室内其乐融融的气氛因为她的话又增添了一丝笑意。

  　　皇后封劼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笑着说道：“当然是你，你可是咱们封家的小宝贝！”

  　　饶是封盈听了这话，也不免有些脸红。说宝贝也就算了，说小宝贝，她身体里也是二十多近三十的老灵魂了，听着真是怪害羞的。

  　　一屋子的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最后才随着皇后的仪驾朝宴会厅出发。

  　　……

  　　马车里的少年下了车，被请进一座偏殿内。一进门就有两名小太监上前为他净面更衣。少年很坦然地接受了，仿佛被伺候惯了的样子。他从来不管来找他的人是何身份，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的确，他也是有资本的，毕竟他从出生起，就有了一副极好的外表，更别提母亲一直以来都是费尽心血请最好的老师教导他礼仪和诗书。

  　　不过再好的老师，也没有皇宫里面的好。少年换好了衣袍，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向前方宫殿露出的黄色屋檐。

  　　“皇上——驾到——”在太监尖利的喊声中，皇帝携皇后姗姗来迟。一时间，底下跪倒了一大片。

  　　刚刚年过不惑的昌盛帝和蔼地笑了，示意众人平身，大家才纷纷落座。

  　　昌盛帝先为皇后斟了一杯酒，随之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又示意太子也斟满酒杯，才朝台下众人道，“让我们一起祈求来年大年继续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陛下英明——”

  　　台下尽是一片赞美之声。大臣和皇亲国戚们有诚心赞叹的，也有随口附和的。比如，封盈在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去年刚升任的司天监监正钟允，正悄悄用袖子掩着，嚼着刚刚塞进口的糯米果子。

  　　太没出息了！封盈心想，就算饿极了也该在这时候忍一忍，不知道皇帝坐在那么高的台子上看下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吗？！

  　　皇帝已经注意到了钟允的小动作，有点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想到今天应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又忍下了一丝不快。自己提拔的人，自己要宠着。

  　　“朕看诸位爱卿都饿了，就先用饭吧。”末了，皇帝还是补上一句，并用严厉的眼神瞪了一眼钟允。

  　　封盈看到钟允一噎，喝了好几口水才咽下嘴里的食物，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晓晓笑什么？”柳氏看到了封盈的小动作，不解地问。

  　　“以往没觉得宫宴好，如今看来观察观察各类人，倒也有意思得紧呢……”封盈为母亲夹了一颗四喜圆子，又给自己添了一些果酒。

  　　“你年幼，少喝些这红白之物。封㿼也是。”

  　　封㿼点头应了，封盈却不听，将果酒一饮而尽。除去其他的小心思不提，这次能看到太子好好地安稳地坐在皇帝下首，她就觉得十分开心了。前世因着太子被禁足，除夕宫宴的时候，皇帝和皇后的脸色都不大好。不多久，皇后封劼甚至还得了一场重病，被太医诊断出再也无法生育子嗣。当时，朝堂上又是好一阵的争论。争相讨论到底要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还是干脆换一个皇后算了。

  　　而因为彼时安王的出现，太子被贬为成王，并在之后十余年的时间里都被安王死死打压，再也没有复起。

  　　安王后来即位，逐渐褪去了如玉君子的外皮，变回残忍暴戾，还爱重用佞臣和亲信，让大年朝一片乌烟瘴气。而那时的年珏成，虽然因为皇帝的“仁慈”保住了性命，却被发配到皇陵守墓，身边也多无可重用之人。

  　　只是封盈也死得早，不知道后来有没有造反，推翻这位年轻君主的统治。

  　　想到安王，封盈有点瞌睡的脑袋又暗自打起了精神。今年除夕宫宴的节目与前世并无差别，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一曲飞天舞过后，马上就有人安排年珏安面圣了……

  　　“陛下，臣有事启奏。”一名穿着一品官服的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站到了大厅中央。本该继续下去的节目，因为他的打断不得不停止。

  　　皇帝定睛一看，是丞相魏文皓。

  　　“魏卿何时这样着急，在宴会后来书房议事也不迟。”皇帝看他一身正气地站着，生怕他又在宴会上说一些什么减少赋税，增加民生福祉的话，让大家少了一些过节的兴致。

  　　魏文皓朝皇帝和皇后直挺挺地跪下，额头磕在青砖地面上发出重重的响声，听着就感觉很疼。

  　　“臣，为皇上找来了失散多年的皇子，恳请皇上在阖家团圆之日，见上他一面。”

  　　魏文皓的话一出，宴会厅里已是一阵哗然。

  　　皇帝的儿子？

  　　还是一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会是私生子吗？

  　　仿佛听到了不得了的八卦，许多品阶不够的官员已经悄悄地挪向了宴会厅的门口，希望能够不要参与到皇家私事中。毕竟只是过年来宫里吃个饭，谁也不想脖子上的脑袋从此就兢兢战战地挂着了。

  第8章 侯府

  　　封盈听了魏文皓的话不由觉得好笑。

  　　此前是因为太子将冠上珠子赠予她，惹恼了皇帝，觉得自己的皇权受到了挑战，才会在宫宴上草草地安排验亲环节，最后在众多大臣们的见证下认下年珏安，封他为安王，为新年增加一点喜气。

  　　而如今，太子正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底下也有不少自己看重的亲信眷属。蓦地将他过去的风流韵事捅出来，着实让他面上不大好看。仔细一想，魏文皓能把还是平民百姓的年珏安带进皇宫里，甚至带到了他的面前，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

  　　思及至此，皇帝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魏卿在大好的日子说这些话，可是给朕没脸？”皇帝顺手一指太子，“朕且只有太子一子，好端端地在这坐着呢。”

  　　“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十二年前微服私访的时候，曾在中原地区的元洲落脚过一段时间。”这魏文皓也是不知好歹，非要说下去，不顾皇帝的面孔已经越来越。

  　　“陛下就是在那时有了皇子。臣此次到元洲赈灾抗旱，偶遇皇子，恍如见到了年少时期的陛下。多番查证后，才敢带其进京面圣。”魏文皓的头在地上磕得碰碰作响。

  　　宫宴厅里鸦雀无声。

  　　皇后见皇帝不开口，像是沉浸在回忆里若有所思，于是便朝大太监良安使了个眼色，让魏文皓将人带了上来。

  　　面对如此场面，进来的少年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姿态，朝皇帝行了个大礼，就跪在地上不说话了。

  　　封盈听到诸如荣国公夫人、安国公夫人等年长的妇人小声感叹，可见的确年珏安与当今的皇帝陛下少年时长得颇为相似。

  　　然而，在这一世见到安王，封盈心中已经有了准备。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讶的神情，她只是时不时地偷偷打量这位现在还叫年珏安的少年。只是不知道他接下去的命运会如何，自古以来给皇帝挖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父皇。”太子从位置上出来开了口，“正是除夕佳节，我看还是将这位弟弟带下去先安置下来，再由宫里验明正身吧。”

  　　太子的提议也正合皇帝的心思。他其实本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龙子流落在外，但见到年珏安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又听到魏文皓提及的年份，心中大概已有七、八分的确定。当务之急，不是先认了儿子，而是先安抚一下在座的各位官员和亲信，好让他们的嘴巴紧紧地闭上。

  　　到时，再给年珏安一个合理的身份，为他的来源增加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翰林院的事情了。

  　　皇帝这样想着，点头应允了，即刻就有宫人上前将年珏安带了下去。

  　　之后的宫宴也已经有些变了味道，散场得比往年早了一些。封盈生来第一次在自家后院里放了烟火，开心得不得了。

  　　“妹妹，烟花转瞬即逝，不知有什么好看的。”大哥封磊讲话依然是直来直去，不过脑子。

  　　封盈心情好，也不与他计较，将手中的烟花分给了二哥与大姐，唯独不给他。

  　　“虽然烟花短暂，但是绚烂多彩，给人带来不少好心情，我就是喜欢。”

  　　“晓晓喜欢，就多放一些。”封励又嘱咐下人多拿了一些烟花过来。

  　　封盈无语地看着堆成小山的烟花，暗自腹诽父亲作为男人的“财大气粗”。如此多的烟花，恐怕放到第二天都放不完。

  　　前一天玩的太迟，第二天就起不来。

  　　偏偏，封家的规矩是无论哪一天都可以睡懒觉，农历新年的正月初一一定要早起，起得越早，好运才会越多。

  　　封盈合着眼皮，木然地让青枫和红叶在她头上捯饬。

  　　“小姐可以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了。”红叶的声音将封盈从瞌睡中拉出来。

  　　铜镜里，封盈美目流转。百褶如意月裙和织锦镶狐毛斗篷都是年前新做的，过年了才拿出来穿，倒衬得她脸色更加红润了。

  　　封盈抬脚出了屋子，就听得院外的小斯一路急吼吼地朝内院赶去。

  　　“何事？”封盈多嘴问了一句。

  　　青枫抢答道：“正威侯府夫人带着三位少爷来给老爷、夫人、少爷和小姐们拜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