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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北虞的心跳没来由漏了两拍。她懂事起，一直刻意地不在外婆面前过分表现对母亲的想念，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婆的痛苦不见得就比她轻多少。

  她小心翼翼替外婆捂着藏着的伤疤，突然被外婆自己毫不犹豫地揭开，心里怎么能没有触动。

  “我说了希望你自由自在，也给你自主选择的权利，那么有些关于你和你妈妈的事，我就没有资格瞒着你了。”外婆说着，目光收回来落在池北虞脸上，“小锦刚生下你那会儿，精神状态很差，医生说是患上了产后抑郁。我当时也不太懂，忙着照料你就有点顾不上她，等到觉出不对的时候，你母亲就已经有【创建和谐家园】倾向了。”

  外婆至今都无法释怀，始终觉得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粗心，才会让女儿想不开的。“被我阻止过两次以后，小锦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不认我也不认你，整天嘟囔些奇怪的话。”

  池北虞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连忙追问：“什么话？”

  “大部分都是些没头没尾的胡言乱语，听不清也听不懂……”外婆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但是她走前，人是清醒的。她躺在床上看了我又看了你，脸上都是轻松的笑。然后她看向窗外，反反复复念着一句‘你为了那个女人背叛我，她又会为了谁背叛了你？’”

  外婆提起这段往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可她不想影响到池北虞，在她出声安慰自己前，就先开口问道：“你觉着，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池北虞微微蹙起了眉，第一反应是对比这番车轱辘话跟其他没头没尾的胡言乱语之间的区别，可随即就反应过来，眼睛都瞪大了，“外婆，我妈妈她从小到大没有遭到过什么背叛吧？”除了苏璋华。

  也正是因为生活虽然艰苦了点，但到底还是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所以苏璋华对她造成的打击才足以致命……

  外婆知道她要问什么，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

  池北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如果母亲那句话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她确实知道什么呢？她咬着这个秘密，到死了才肯透露出一点端倪，还没有被当事人知道。

  如果外婆不当回事，不记这么多年，那她说这些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真的知识为了纾解不甘的情绪？

  不过仔细想想，那句话本身也有一点咬文嚼字的味道。苏璋华背叛了母亲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母亲口中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宋娟，到底是已经背叛了苏璋华，还是只是母亲临死前对苏璋华的诅咒？

  信息量太大，可追溯的东西也太多，不查一下，她真的要茶饭不思地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了。

  “外婆，您别多想了，”池北虞怕外婆胡思乱想再生出病来，急于稳定她的情绪。

  第191章 想起了一件事（三）

  “您也说了，上一辈的事就结束在上一辈，就算我妈妈有什么冤屈和怨气未解，也还有我这个做女儿的，您别担心。”

  外婆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能不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已经够不容易了，还总因为这些事情操心，外婆实在是……哎！”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池北虞心念一动，状作随口似的问：“外婆，既然您这么不放心，跟我去京城好不好啊？”

  哪知外婆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我在村子里已经习惯了，实在是不想挪窝。况且……”

  她看着池北虞，眉宇间尽是宠溺，“有外婆守在这里，你在外面就永远不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源，不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你的家啊。”

  池北虞眼睛有点发酸，连忙用力眨了眨眼，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外婆面前哭鼻子，有点太丢人了。

  把话说开以后，外婆的神色彻底放松了下来，再也看不出心事和顾虑，池北虞也小小地松了口气，上楼准备把躲在小阁楼里给祖孙俩腾地方的晏染叫下来。

  敲门获得里面人的同意后，池北虞推门走了进去，就见晏染坐在小床上，过于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破旧的小阁楼里面，即使坐着也给人伸不直腰的错觉。

  池北虞心里难得良心发现地升腾出怠慢的感觉。

  晏染对她笑了下，“聊完了？”

  池北虞“嗯”了一声，踟蹰了不过半秒的时间，就又开口道：“晏先生，麻烦帮我一个忙。”

  正式确定合作关系后，池北虞立马就躲回了这个小村子，晏染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主动开口请自己帮忙的一天，不想这一天猝不及防就来了。

  他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你说。”

  “帮忙给苏璋华和苏心依做一个亲子鉴定。”

  晏染原本都快翘起来的嘴角重又抿成一条直线，眼里已然添了些意外，“你怀疑……”

  “我外婆刚才跟我说想起我母亲临走前说的话，我觉得她当年怀着我的时候肯定就知道了什么，有点不放心想查一下。”

  她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一下，目光意味深长的，“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晏染没有多问外婆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种事，也没有追问外婆具体都跟她说了什么，只是平静道：“好，我会让人尽快去做DNA比对的。”

  “别……”

  她话没说完，就被晏染轻笑着打断，“别让他们察觉，我知道。”

  池北虞点头，稍稍放下了心，小声道：“谢了！”

  难得听她对自己说声谢，晏染简直想看看天边的太阳到底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了。

  “下去吧，外婆恐怕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我下去帮帮她。”

  池北虞下意识纠正道：“那是我外婆！”

  后者已然优哉游哉地往楼下走了。

  池北虞原地磨了会儿牙，也跟了下去——算了，怎么纠正他也不会听，还不如她假装听不见来得方便快捷。

  吃了午饭，外婆没有多留他们，替池北虞收拾了一下，就催促他们赶快启程。

  第192章 不经意的转变

  “外婆，我还是您亲外孙女吗？”池北虞哭笑不得地看着拼命催自己走的外婆。

  后者一本正经道：“就是亲生的才催你快走！这个时间出发，天黑前就到京城了，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小晏啊……”

  “哎。”

  外婆看向他，笑眯眯地嘱咐道：“路上开慢点，安全第一，到家了让小虞给我打个电话。”

  “好的外婆。”

  外婆又不放心地叮嘱池北虞诸如“按时休息”、“好好吃饭”、“别太辛苦”等千篇一律的话，好像每次送池北虞离开都会反反复复地说上几遍。

  池北虞不厌其烦地点头应和，末了，外婆揉了揉池北虞的头，“好孩子，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哪有，”池北虞嬉皮笑脸地跟外婆撒娇，“外婆，我在您眼里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吗？您不喜欢我了吗？”

  外婆笑着摇了摇头，“你当然是外婆最喜欢的孩子。可是你这趟回来，外婆觉得你懂事了不少，会耐心陪外婆说话了，以前我啰嗦这么多，你早就不耐烦了吧？”

  池北虞一怔，她以前竟然是这样不尊重外婆的感受，一味使性子的吗？

  眼尖地发现池北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外婆连忙找补道：“外婆不是说你以前不好，外婆都懂的，你是工作太辛苦了。以后啊，觉得累就回来，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池北虞红着眼眶点头，在外婆的注视下恋恋不舍地乘上晏染的车，驶离了这座小小的村子。

  车子很快驶离了外婆的视线拐上主路，道路两旁的白桦树抽了新芽，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入眼是一片清透的嫩绿，微风轻拂而过，树冠都跟着轻轻颤动。

  万里碧空如洗，自车窗吹进来的空气仿佛都夹带了丝丝缕缕的沁甜。

  池北虞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走多远，她就已经该是想念村子，想念外婆了。

  “你长大的地方，很好看。”

  猝不及防听见晏染说这句，池北虞有些恍神，扭头朝他望了过去。

  他眼神专注地平视着前方，可道路两旁的景致分毫不落地尽数收于眼中，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能将池北虞抚养长大的这方水土，实在是钟灵毓秀。

  池北虞不知道对方心里对自己家乡的彩虹屁都快吹出天际了，只是本能地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家乡，“唔，那当然，我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外婆上山采蘑菇，后来大了该去城里上学了，还跟外婆闹了好一阵呢。”

  提起小时候，池北虞现今能想到的都是高兴的事，即使因为闹脾气被外婆责骂，都是最好的时光。

  池北虞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说起小时候就停不下来，即使倾听的人是晏染，她也分毫没有不自在。他们之间的状态，似乎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变。

  而晏染呢，全程就安静地在旁听着。不得不承认，他喜欢听池北虞提起自己的小时候，脑海里都仿佛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或许还会梳着两个可爱的小丸子，跑跑跳跳的简直要把人心都萌化了。

  第193章 童年趣事一则

  “我很小的时候，外婆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上山都把我装进竹娄里背着。后来稍大一点背不太动了，就锻炼我自己走。那会儿太小了，我们这里的山又难爬，我爬了一半就死活走不动了，坐在原地，外婆拿山里有蛇的说辞吓唬我都不行。”

  说到这里，池北虞早已止不住笑意，揉着笑得发酸的肚子缓了口气，才继续道：“那会儿我是一步不肯走，上山也不行下去也不行。外婆没办法，说她就在附近再采几朵蘑菇晚上回家炖蘑菇浓汤给我喝，要是看到蛇就快点喊她。”

  晏染有些听不下去，打断她问：“到底是在山里，你又那么小，就把你留在原地，真要是有蛇你看不见怎么办？”

  池北虞不以为意道：“嗐！山上有蛇会咬人这种说辞，都是大人怕自家孩子乱跑说来吓唬人的。实际上虽然不是没有蛇，但都是草蛇，没有毒，胆子还特小，见了人比人见到它还害怕，窜得飞快。我还抓着玩儿来着呢！”

  她还挺自豪。

  晏染蹙着眉头，心里还是不甚赞同，但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只是问：“那后来呢？外婆走了以后，你看到蛇了吗？”

  话题刚被拉回，池北虞就又开始笑了起来，“看到了，外婆前脚刚走我就看到了，好大一坨向我爬过来。”

  她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而蛇这种生物，用“坨”这个量词形容它的静止态还成，爬过来难道不应该是一条？

  池北虞思考了一阵，突然灵机一动找到了形容词，“那位蛇兄估摸着是跟螃蟹学过走路，都是呈''S''型行进，人家是顺向它是横向，不知道是怕人还是姿势不对，爬得特别慢。”

  晏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头皮发紧，再结合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心惊肉跳地问：“你不会还捉来玩儿了吧？”

  池北虞乐了，“我倒是想，但是那条蛇太大了，都快赶上那会儿我的胳膊粗了，我怕我抓不住它，就扯着嗓门喊外婆。我外婆本来就没走多远，听见动静举着枯树枝就冲过来了，我头回见外婆跑得那么快，在山道上都如履平地，跟练了轻功似的。那条蛇被吓得赶忙往反方向跑，还是横着的，被外婆驱赶着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看她这没心没肺只知道傻笑的模样，就知道那条蛇根本没能在她心里留下半分阴影，反而成了她过后想想都会忍不住笑的乐子。

  原本心里那个瓷器一样需要小心呵护的小娃娃彻底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梳着个高马尾，穿着白体恤背带裤的小朋友，表情酷酷地拎着条拇指粗的小蛇吓唬村里其他的小朋友。

  完了，这个形象在晏染心里留下了影子，再挥之不去。

  池北虞不知道他都脑补了些什么玩意儿，只是沉浸在回忆里，一桩说完还有其他蹦豆子似的往外倒，一路都是池北虞的欢声笑语。

  第194章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如外婆所愿，两人回到京城时天还没黑，池北虞一路上都处于很放松的状态，见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知道是快要到自己的小公寓了，便想也不想地转头道：“晏先生，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去吃了吧？我请你，算谢谢你把我接回来。”

  晏染不置可否，只是问：“想吃什么？”

  “唔……”池北虞沉吟了片刻，“火锅？”

  果然。晏染好笑地在心里想，她对火锅这种食物还真是情有独钟。

  “好，”晏染点头道，“我们去超市买点想吃的肉和蔬菜，回家自己煮。”

  池北虞：“……”重点是不想您老人家开一下午车回去还要给她做饭啊！这人怎么这么不会抓重点？

  她嘴巴张了闭闭了张，隔了一会儿，还是有些忍不住道：“别了吧，晏先生开了一下午车也挺辛苦的……”

  她话没说完，发觉车子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扭头一看，晏染已经把车子开到小区附近那家大型综合超市的停车场了。

  “池北虞，”晏染突然出声，池北虞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也回头看向自己，眼神漠然间带了丝审视的味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池北虞：“……”

  她真是脑子有病才会说那些！

  两人间难得愉快的气氛仿佛只一个下午就维持到了极限，晏染的一句话，就又将气氛打回原型。

  晏染没有揪着这个问题再跟池北虞探讨下去，他看了池北虞一眼，伸手打开了副驾驶前面的储物箱，出人意料的，里面竟然准备了不少包装都还没拆的口罩，都是池北虞常戴的那种。

  晏染迟疑了一下，说：“没有帽子，或者你在车里等我？想吃什么我去买。”

  突然没胃口了，又是不想跟他同桌吃饭的一天。

  “你看着买吧，我不挑。”反正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人都摸得门儿清，哪里用得着别人告诉？

  晏染像是觉得她这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是因为没有听她的意见出去吃，嘴角不禁噙起了一抹笑意，耐心解释道：“我是觉得，在外面吃要是再被拍到的话对你不好，虽然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你好像……”

  池北虞懒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