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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敢拿，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赶罗娘家的，她们给娘家拿过什么了吗？＂
王桂英简直张口就道:＂没有，我真没有享闺女福的命，这么些年了，她们回娘家，从来都是两手空空……＂
王桂英感伤的话，还没说完，李梅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直接抢话道:＂白眼狼，两手空空回娘家，也不害臊得上，爹娘辛苦生养一场，回娘家竟然啥也不拿，良心呢，我真是佩服！＂
＂陈家欠我们的，凭什么还带东西？＂
陈春并没有抬头，不过听了李梅的话，心里觉得委屈，一时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嘴，想说的话，脱口就出了。
＂陈春，你的事，听明白了吧，陈家不欠你的，没有我生你，没有我及时给你找了个婆家你就饿死了！”
“是你欠我，欠陈家一条命，好好给我想想，怎么还，我再和陈花，陈月清算明白后，咱们最后一起算总账！＂
没给陈花，陈月缓冲的时间，直接开口:＂陈花，陈月，你们俩算前后脚嫁人，每个人的聘礼只收了15元，相亲后，我征求过意见，你们自己同意的！”
“我们陈家出了陪嫁的：一床崭新的被褥，被子六斤棉花，褥子四斤棉花，一对龙凤枕套，一对龙凤手帕，一身大红袄，一双绣花红布鞋，一块头巾，一对搪瓷盆，一对磁缸，出家人又给你们每人塞里两块钱，加起来统共花了十五元，你们每人的聘金。＂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陈花、陈月面前，质问道:＂我倒想听一听，陈家欠你们什么了？还是跟着陈春，有样学样，说惯口了，假的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呢？＂
陈花，陈月一时间，被王桂英的话，噎得死死的，尤其最后那一句，正如王桂英说的那样，大姐说多了，自己分不【创建和谐家园】假啦！
陈月硬生生地狡辩道:＂就是欠我们的，你……你为了给陈国娶上媳妇，才着急忙慌地把我和二姐嫁了的，他娶范春，也是用我们的聘金！＂还指了指二哥陈强。
＂放屁！＂王桂英再也无法忍受陈月的胡搅蛮缠，忍不住骂道。
＂陈强他，在你们前面就定下了婚事，范春家心疼闺女，想找个踏实过日子的，陈强一眼被相中了！”
“聘金只象征性的收了五块二毛钱，还是我塞给他们的，原本亲家只要一块一，说图个好听一心一意，是我实在过意不去掏了五块二毛钱！＂
王桂英这么些年，一直没把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存了私心，心疼自己三个闺女，知道她们婆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三个闺女性格，属实是窝里横，到了婆家那里就成了软柿子。
想着娘家时不时贴补贴补，婆家看在这点上，少为难她们一些，为了不使儿子、媳妇反对，由着她们姐仨用那些拙劣的借口。
哪里会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闹翻到这般田地，再不狠狠心，陈春，陈花，陈月真要搬空陈家了。
这段踏实有吃有喝的日子过下来，王桂英才这真切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她夜里也开始反思自己。
这么些年，暗地偏心闺女，苦了陈国，陈强两个儿子，现在得来不易的生活，她不能不分轻重得过下去了。
打定好主意，她就等着陈春，陈花，陈月上门，总清算，只是一看到她们瘦弱的身体，又不忍心了，要不是今晚闹过头了？
王桂英真不一定，这么快下这样的决断，顶多陈春，陈花，陈月被古珍琦收拾一顿，灰溜溜地滚回婆家去。
＂你们说话呀？哑巴了？平时不是嘴巴突突的，张口闭口，陈家欠你们的吗？我这个做娘的不合格，一心想着闺女的后路，到头来，闺女不感恩，儿子落埋怨，真是闹得里外不是人！＂
村里过来的老人，真的看不下去了，理解王桂英作为母亲的做法，更是心疼她。
＂别往心里去，摊上糟心的儿女，也不是你的原因，人呀向前看吧。＂
＂现在看明白了不晚，往后可不能，再纵着她们打秋风了！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给你养老送终的，到头来还是儿子，为了闺女苦了儿子，你糊涂啊，千万不要再糊涂下去了！＂
＂闺女贴心还行，你看你这仨，要换我摊上，只怕拿根麻绳，吊死的心都有。＂
＂……＂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劝解，古珍琦看得出，王桂英情绪很低落，无法继续下去，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本子。
古珍琦看向王桂英微笑道:＂我来吧，您坐那边休息一会。＂
王桂英稍微思考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只是低声交代道:＂珍琦，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她们自己不要脸，咱们用不着给留脸面，账清算明白，我相信你处理得好！＂
古珍琦微微一笑，给了王桂英一安心的眼神，打开本子，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不禁感慨陈春，陈花，陈月的老鼠属性，一根针，一卷线都不放过，更是佩服王桂英的记忆力和记录能力，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怕陈春，陈花，陈月，一直以来都认为她们从娘家拿走的东西，没有人知道，不会有具体数量，永远会是一笔糊涂账。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她们怎么没一个人继承王桂英的精明呢？
古珍琦真替她们感到可惜！
不过仅仅一秒钟而已，转眼间，她脸上淡淡的笑容，迅速消失，换上非常严肃、冷厉的表情。
＂陈春，陈花，陈月，你们从陈家拿走的，是不是要好好地大清算、再完结呢？＂
第19章 清算明白（三）
陈春，陈花，陈月最先听到有些震动和害怕，不过很快就转变了态度，气焰嚣张地看向古珍琦:＂你不过一个外人，我们陈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你……＂
古珍琦才不会给她们继续聒噪的机会，翻开本子，直接照着本子记录读起来:＂1969年1月23日，陈春拿走三个鸡蛋，两个玉米饼，五斤玉米面，三颗白菜，半斤棉花；”
“1969年2月5日，陈春拿走两个鸡蛋，连碗一起端走了一碗玉米糊糊，两个咸菜疙瘩，放在窗台上晾晒的五个干咸菜疙瘩；”
“1969年2月15日，陈春拿走了一斤白面粉，一斤大米，五块大白兔奶糖，两勺子白糖，1969年2月28日陈春……”
“陈春1969年，总共回了30次娘家，共计拿走了20斤玉米面，2斤白面粉，2斤大米饭5斤小米，15个鸡蛋，半斤白糖，10块大白兔奶糖，15个玉米饼子，2碗面条，6碗玉米糊糊，10个杂面窝窝头，1两肉，1只野鸡，1只野兔……＂
古珍琦念完陈春1969年，从娘家打秋风拿走的东西，村民看她的目光，彻头彻尾地变了，低声议论了起来。
陈春正打算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古珍琦哪会给她机会，紧接着转面向村民，微笑道:＂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只怕是到明天早上，也读不完！”
“大家稍等我一下，我去给陈春，陈花，陈月核对汇总，这么些年，从娘家没通过明面同意，打秋风拿走东西的统计总量。＂
说完古珍琦递了个眼神给王桂英，转身回坐在了凳子上，快速翻看记录本，用本子旁，附带的半根铅笔书写。
陈春，陈花，陈月趁着这个空档时间，凑到王桂英身前，露出讨好的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软和得不像话:＂娘，您是我们的亲娘，怎么忍心，让我们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您就别让一个外人，难为我们？娘，有事咱们自己家，关上门好商量嘛！＂
王桂英瞪了她们一眼，态度没有任何变化，脸上的表情，非常坚决:＂早干什么去了，我平日就是太惯着你们了，如今却是好赖不分，想这件事，不了了之，我明白地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陈月瞥了眼，正在盯着她们的村民们，心下越来越慌乱了，要说姐妹三人，谁在娘家的处境最不好，非她莫属。
上有刻薄尖酸的婆婆，蔫坏的公公，挑事精妯娌大嫂，偏听偏向的大伯子，脾气暴躁大老粗丈夫，脑袋缺根弦，总是行为猥琐、爱给寡妇干活的光棍小叔子，处处找她麻烦，随意指使她的小姑子……
婆家的生活，对她而言，简直暗无天日。每次回娘家打秋风，受到的是婆家明里暗里的挤兑暗示，她自己也想好过些，还能躲会清净，有片刻的喘息。
这要是和娘家，再闹一出不愉快，她在婆家的日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会变得多么举步维艰！
陈月又吓又怕、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扯住王桂英衣袖，含着哀求的意味，声音压得很低，她很怕被人听了去:＂娘，算我求您了，就答应我们的赔偿请求吧，不要让古珍琦汇总，到此为止吧，算我求您了，不然被我婆家人知道了，我回去只怕不好交代。＂
陈月为了给自己保留脸面，最后一句话，如果参照她平时说话冲，不过大脑的风格，就相当委婉了！
＂老话说的果真一点没错，女生外向，女儿都是给人家养的。瞧瞧，你们自打嫁人了，对我这个娘家妈，没有半分孝顺，张口闭口婆家、婆家，心心念念的也是婆家，这些年搬空娘家去填补婆家？＂
陈花觉得终于找到了说话机会，打断王桂英的话，想也没想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那不是我们婆家条件不好嘛，总不能一大家子挨饿，娘家贴补点，不也没啥毛病吗？＂
她的这句话，一瞬间彻底惹怒了王桂英，她的心此刻一抽一抽的疼，悔恨蔓延心头，悔自己不该生下她们，悔自己不该一味纵容她们的行为，到头来自己差点被气得两腿一蹬去见老头子！
＂还记得你们爹，是怎么没的吗？＂
王桂英忍着强烈的心痛，眼眶气得红红的，她是快咬碎后槽牙，才问出了这句话。
现在满嘴充斥着血气散发出的铁锈味，牙齿依旧咬得死死的。
闻言，陈春，陈花，陈月，包括静站一旁的陈国，陈强，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脑袋耸拉下来，头埋得很低，不敢再搭一语。
王桂英见状，冷嗤:“怎么，说不出话了，哑巴了，看样子是还记得！陈春，你说陈家欠你的，那你们欠你爹的呢？＂
“那一年闹饥荒，连下了五天的大雪，雪停后，大雪封山。咱们家四天揭不开锅，你们的爹，看着躺在炕上，饿得起不来窝的你们，心里急得头顶冒火，咕嘎咕嘎灌了两水瓢的水充饥，冒着半人深的雪进山给你们寻摸吃的！”
“这一去，再也没回来，直到十天后大雪稍微化了些，大队长他们才将冻得邦邦硬的他，抬回来，你们咋不说欠他的呢，啊？＂
王桂英讲着讲着，再也无法压抑自己悲伤的情绪，声泪俱下，泣血控诉，最后一句是直接怒吼出来的。
陈鹏飞的死，是扎在陈家人心里的一根刺，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提！
每年逢年过节，清明，都只派陈国或陈强其中一个，去给陈鹏飞烧纸钱，每次匆匆去，匆匆回，不敢多做停留。
心里实在是有愧，不敢直面去面对！
今天王桂英解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疤，陈国，陈强，陈春，陈花，陈月，心里瞬间被愧疚包裹，低下头默默垂泪。
开了头，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王桂英不再顾念母女亲情，她的心，被伤了个透心凉。
＂你们有脸哭，哪怕有一分一毫，觉得愧对你爹的地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回来，喝娘家的血、吃娘家的肉！”
“你们说，婆家人饿，我和你们的哥哥弟弟、嫂子弟妹、侄子、侄女，就不饿了，我们是铁打钢造的？还是成仙得道了，不用吃、不用喝，就能活着，你们转过头，去问问在场的父老乡亲，谁家有余粮？谁家一年到头，吃过一顿饱饭了？＂
第20章 清算明白（完）
王桂英问完，目光扫向陈春，陈花，陈月，见她们垂头不语:＂怎么，不敢问？还是没脸问？我来替你们问！＂
陈春鼓起勇气抬头，嗫嚅道:＂不，娘不要！＂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王桂英问出口，村民们早就听不下去，对她们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嘴巴跃跃欲试开骂很久了！
这不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怎么能亏待了嘴巴，不给它发挥的机会呢？
＂想啥美事呢，余粮，我这一年到头，裤腰带都不敢松一下，生怕听到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饱饭？做梦不敢想，顿顿要是能喝上一碗稠点的玉米糊糊、小米粥，知足了！＂
＂家里的粮食袋子，哪天不见底，我做梦都会要笑醒！＂
＂陈家真是上辈子造孽，这三姑娘来讨债的，不是讨债鬼，在这种光年下，家家户户饿肚皮，她们三天两头，上门不问、自取拿东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己婆家、男人没本事，那是命，你拖娘家下水，就是缺德！＂
＂看不下去，看不下去，要是我闺女，没进院子，我的烧火棍早招呼上了。不得不说陈家有情有义。＂
＂……＂
村民讨论得热火朝天，个个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古珍琦也清清楚楚地汇总完成。
她压了压手，示意村民安静，冲着他们，举了举手中的记录本。
村民们瞬间懂了她的意思，顿时停住了讨论的声音，静静地等待古珍琦发言。
王桂英朝她点了点头，古珍琦直接开口道:＂陈春近十年，从娘家打秋风贴补婆家的东西汇总如下:玉米面粉652斤，小米323斤，白面粉30斤，大米25斤，番薯20斤，干白菜152棵，咸菜疙瘩23个，干咸菜疙瘩30个，猪肉3斤，野兔4只，野鸡3只，鸡蛋263个，棉花4斤，碗8个，玉米饼子55个，杂面窝窝头32个……布鞋4双，鞋垫5双，袜子3双……借款58.52元。＂
古珍琦念完陈春的，没有停顿，紧接着念陈花的:＂陈花近八年，从娘家打秋风贴补婆家的东西汇总如下:玉米面粉535斤，小米238斤，白面粉28斤，大米22斤，番薯18斤，干白菜82棵，咸菜疙瘩20个，干咸菜疙瘩11个，猪肉2斤，野兔2只，野鸡2只，鸡蛋108个，棉花2斤，碗4个，玉米饼子41个，杂面窝窝头22个……另外有杂七杂八零零散散的东西不计其数，纯棉布3尺，毛线1斤，新衣一件……借款49.63元。＂
嗓子讲得有些干，停顿目光扫了眼陈月，她眼神躲闪，身体瑟缩地动了一下。
古珍琦收回目光，稍微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陈月，近五年从娘家打秋风、贴补婆家的东西汇，总如下:玉米面粉331斤，小米133斤，白面粉28斤，大米15斤，番薯17斤，干白菜72棵，咸菜疙瘩12个，干咸菜疙瘩11个，猪肉1斤，野兔2.5只，野鸡1.5只，鸡蛋212个，棉花1斤，玉米饼子112个，杂面窝窝头132个，小米粥62碗，玉米糊糊45碗，面条15碗，鸡蛋羹25碗，顿菜15碗……头巾一块，手帕2块，被面一床，枕套一对，荞麦皮2斤，裤衩2条，裤子1条，花棉袄1件，棉鞋1一双，手套一副，头绳2根，外加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不计其数……借款33.12元。＂
古珍琦念完清单，陈春，陈花，陈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们这些年回来顺走点，回来顺走点，没想到一统计竟然有这么多。
再脸皮厚，听到一笔一笔、清楚明白的记录，她们脸上臊得也是通红的！
在场的村民听完，瞬间炸开了锅，要知道:这汇总下来的量，放谁家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明摆着陈家三姐妹如同老鼠一样，搬空了陈家！＂
有眼尖细心的存心发现，王桂英，陈国，陈强身上穿的衣服，布丁叠布丁，再破点都没地方补布丁了。
忍无可忍地斥责道:＂你们姐仨，是不是人？心肠咋就这么坏，瞧瞧生你们的娘，手足同胞兄弟，身上穿的啥玩意，我敢说咱们村没有比他们穿得更破烂，更寒碜的了！＂
陈春，陈花，陈月不敢抬头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王桂英，陈国，陈强身上的衣服，瞬间眼眶红了，比她们不受婆家待见的人，穿的还破烂，出去说是乞丐，不会有人不信！
第一次，她们心里生出了愧疚的情绪，不过一瞬间后，她们的眼睛暗淡了下来，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迫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