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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食言
张驰在心中默默说了声抱歉，然后用仅有的力气喃喃说出了第三个要求。
锣鼓配乐还在继续，许长欢却清晰的听到了其中夹杂着的来自张驰的声音，这声音与梦中的声音重叠，这一次她听的分明......
“长欢，别恨我。”
戏台上有戏台上的规矩，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只要锣鼓声不断，戏便不能停。
可眼下许长欢什么也听不见，耳中回响着的全是张驰最后留给她的五个字。她停下了舞动的宝剑，怔然的看着台下。
张驰的身姿依旧挺拔，俊毅矜贵的如同神祇，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人不敢侵犯。但那双满含深情，看向自己的双眸，却渐渐阖拢......
许长欢就那样站在戏台上，好似入了定。一时间，她直觉的全身冰凉，仿佛有人将万年寒冰注入了她的骨血，令她原本沸腾的热血全都凝结成霜。
他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他让她从今以后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他说想再听一遍她唱的《别姬》......
他说，让她别恨他......
怎能不恨！明明答应了她再也不松开她的手，明明答应了她要重新开始......
骗子！张逢生！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求求你，别玩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我不唱了，你也别听了，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许长欢带着哭腔，一步一步的走下台，走向张驰的每一步都好像是在凌迟，眼中不觉氤氲的水雾，模糊了眼前人的轮廓。
终于，她走到了张驰身边，伸向张驰的手，颤抖着，却始终不敢落下。
心底苍凉无助，整个人都痛到麻木。
她自诩演尽世间情长，却不知原来痛到极致，竟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零星的泪光装在眼眶中，灼得人生疼。
副官在外面听到里面的戏戛然而止，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兀自整理了一番心情后走了进来，就看见许长欢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
“许老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长欢在张驰身边坐下，双目空洞的对着前方。
“督军打死了松本，带着我们撤离，却没想到松本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从背后扎了督军一针......”
“是他们研究的那个东西......”
副官点了点头：“我们翻遍了整个仓库，没找到解毒剂......”
“松本研究这些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我们，怎么可能留下解毒剂。”
“督军之前研读过相关资料，知道这个毒虽然没救，但一时间也不会发作，想到和许老板的约定，便来这里等您了。”
许长欢凄然一笑：“约定？他答应我的何止这一件事......”
许长欢这才想起上太前张驰交给她的那个小匣子，她将匣子打开，一枚玄黑色带有图腾的戒指安静的躺在匣子中。
“这是......”
“这枚戒指是督军府历代督军所持有，有了它，就可以调动辖下所有驻军。”
这么重要的东西，张驰为什么会交到她一个女人手里？Y.B独家付费
这时，副官又递来了一封信：“这是督军决定送你离开那会儿就写下的，写好后就一直藏在他书房的抽屉里，我想他要说的应该都在信里了吧。”
许长欢颤抖着接过信，薄薄的信纸拿在手中，却重如千斤。
信上的字遒劲有力，笔走龙蛇，一如张驰此人，自有一番风骨。
他在信中写道，这一生从未牵挂过任何事情，却偏偏折在了她的手里；这一生他也从未惧怕过任何事情，现在却开始担心起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只有将这一生心血交付给她，既能保她安全无虞，也可让他了无牵挂。
信中还言道，副官是可信任之人，遇到任何问题可尽管与其商量。他已经答应了他之所托，必定会竭尽全力助她。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第三十八章 未逢长欢
看完信，许长欢再也忍不住，抱着张驰余温渐消的身体开始痛哭，泪水打湿了信纸，晕淡了字迹。
许长欢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觉得整个人哭到发晕，心依然痛到无法呼吸。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失控的情绪。
刚才戏妆未卸，经过这么一哭，许长欢的脸已是花了一片，她站起身，直径往后台而去。
再次出来的时候，副官惊呆了眼，看了看走出来的许长欢，又看了看已经故去的张驰，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
“不要惊讶，我只是易了容。”许长欢有一手易容的好本领，但是鲜有人知。
她看向张驰的目光已变得平静柔和：“你食言了，我却不会失信。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我会如你所愿好好活着，我会替你守着这一方天下，有朝一日，替你看看，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是个什么模样。”
副官觉得，换上了督军样子的许长欢仿佛换了一个人，她从容的安排着戏园里信得过的人，将张驰的遗体秘密运送回督军府。
期间冷静的样子，和刚才那个抱着张驰失声痛哭的人完全派若两人。
为了不被人发现破绽，许长欢对外宣称伤了腿，常年与轮椅为伴。大多数事情都由副官传达部署。
后面的年岁，许长欢一直在力致于努力扮演着张驰，演到有时候她自己都恍然分不【创建和谐家园】假。
一个坏了嗓子的戏子，原以为永远告别了戏台，怎么也没想到后半生竟全活在了戏里。
世人只知道他们的督军喜欢过一个叫许长欢的戏子，后来那个戏子成了通缉犯跑了，再也没出现过，而督军也因此落下腿疾，终身未娶。却没有人知道，督军府早在不觉间易了主。
多年以后，战事得以平定，百姓安居，这天下有了新的领导者，她答应张驰的事情已尽数做到。
许长欢遣散了督军府所有人，一个人去到了城郊的北山坡。
那里孤零零的立着一坐坟碑，上面没有篆刻名姓。YB
这么多年，许长欢每每看到这块墓碑，记忆就仿佛被拉扯回那一天，痛到让她难以自持。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重新穿回女装，而且还是戏装。
她倚靠着墓碑坐下，撕下了伪装多年的面具，面具下的容颜熟悉而陌生。看着手里的面具，一瞬间她竟有些失神。
“逢生，我又来看你了，这一次可能不会走了。终于，我可以不用再带着这个面具了......”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好好活着，但我怕是也要食言了。我们一人食言一次，也算扯平了，是不是？”
“逢生，我真的好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唱的是什么么？我再给你唱一遍，好不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时隔经年，许长欢重新唱起旧曲，脸上洋溢着的是从未有过的笑意，平静而幸福。
但终是没能唱完这一折，余音停留在了满园的春色中，缓缓合上了双眼，带走了这一生的悲欢与遗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许长欢一生，名为长欢，愿得长欢，却终未逢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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