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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罗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烟尘,他抱起她,刑台塌了,他和她一起陷落在了燃烧的柴堆上!
是日何时丧,予与汝俱亡。若今日是必死之期,请不要害怕。记得我会紧紧相随!
侍卫们纷纷救火,他狼狈的抱着女罗从柴堆之中踉跄而出。衣服被烧出了洞,黑色的发丝烧成了卷,脸上被烟尘糊的一道一道,然而他双眸坚毅,抱着女罗出来的那一刻,他才低头现出了温柔的眼神。
他看着围观的百姓、端坐的襄成君、臣子,每一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等待着将她烧成灰烬。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为她喊冤。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为她辩白!
襄成君在怔愕过后,慷慨激昂的劝他:"兄长!这是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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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襄成君据理力争:"你竟为了这个妖女撞伤百姓,是失道!难道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
鄂君抱着女罗,脚步坚定的迈进了宫门。他庆幸自己没有轻信襄成君,在出了城后认为这么重要的事应当有信函,而不是轻率的托于庄辛之口。
女罗醒来后见到他,委屈的泪水一道接着一道,在烟尘覆盖的脸上冲出道道沟来。她的嗓子被熏坏了,声音嘶哑:"鄂君……"
他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她乖巧的一动不动,直到他擦净,她才嘶哑着恳求:"送我回山好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她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好。"
如她所言,人太坏了,她这么单纯,根本没有办法和这些坏人相处。
他没有食言,次日就带着她进山了,因为她说自己是山鬼,进了山就有神通,她被烫伤的肌肤、熏坏的嗓子,都会医好。
赤豹见她受伤,扑上前来将鄂君推倒在地,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叫,仿佛在责怪他。
女罗连忙抚了抚它的脑袋:"不关鄂君的事,阿豹别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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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人世间对她最好的人,带她看到了壮阔的河流,赐给她美丽的珠宝和衣服,给了她最温柔的呵护。
他牵起她的手,眼神温柔:"怎么会呢?我还要娶你。"
她低眉不语:人世间,她不想再去了。
她坐上赤豹的背,没想到鄂君也坐了上来。女罗回首,诧异道:"你不回去吗?"
"我想陪你两天。"
"可是山里的时间要慢,你留两天,人间就是大半年。"
他沉默了:庄辛在鄂地。他会暂管。但庄辛是伤害她的人,他不想在她面前提起她。
"不怕,我有一大批臣子。他们各司其职,会把封地管好的。"
赤豹带着他们回了山洞,女罗恢复了神通。很快将他身上的伤痕医好了。
女罗要去巡山,他紧紧跟着,花狸在树梢上引路,赤豹在后相随。不多时他们到了猿猴的底盘,首领猿猴生了白色的眉毛与胡须,彬彬有礼。小猴子们却很调皮,将他抬起扛到了树上,他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安之若素的坐在树枝上摘野果吃。
火狐狸慢悠悠踱步而来,焰火般娇艳的颜色,令它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它坐在地上支起前爪,抬头仰望着树上的鄂君。
"是个人?"
女罗点了点头。"人很坏!"它挪了几步,将自己受伤的右后腿伸出来给她看。
它的腿上有一圈伤痕,没有长毛清晰可见。这是旧年它被下套的猎人套住后挣扎形成的,后来山精们救下了它,它的皮肉长好后,毛却再也没长好。
后来它就对人类深恶痛绝,时常去迷他们,让他们在山里空耗时间。
它化作人形的样子很魅惑,上扬的眼角让女罗想起郑美人。但是郑美人坏,不像它这么直率单纯。
"我在山下碰到一个很像你的人,"她道,"但我喜欢你。"
火狐狸于是骄傲的在她面前走了几圈:"那我的话你一定要听。别和人走的太近,他们只知索取,贪得无厌。"
"他不坏。"女罗仰起头,看着鄂君在树上悠闲的吃浆果,神情温柔。
他是世间唯一对我好的人。人所有的恶、坏,他都没有。
她何其幸运救下了这样一个好人?否则人世间的美景,谁带她去看呢?
火狐狸摇着头走了:"你会被他伤害的。"
两天后他要走了,他的肩上扛着鄂地的万民。他是他们的封君,有守护他们的责任。
她送他出山,她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看着他步伐矫健在山路上如猿猴一般轻盈前行,心里很不舍。
可是渐行渐远的人。他忽然折了回来,郑重的叮嘱她:"女罗,千万记得等我!人间三年,等我安抚了万民,我就回来娶你。"
她点点头:他说他会回来这片山林,和她一起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次他决绝的走了,她泪如雨下。
她的眼眸那么大,装得下山川河流,装得下四季秀景,装得下他挺拔身姿,却独独装不下离别的眼泪。
三年,山中时光也不过十天而已。
秦楚又交战了,鄂君跨上战马,提起了手中的宝剑,为楚国冲锋陷阵。
他的军队收复了被秦人侵略的土地,在回城休整的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的孩子。
秦楚交界,饿殍遍地,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到处都是。【创建和谐家园】衣服的孩子,约莫是家中太贫穷了。
可他却勒停了马。在小儿面前驻足了许久。
天很冷,让他想到了初冬的那个清晨,他被困在山中,却等来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他下了马,解下披风给孩子裹上,将他抱到了路边。
卫兵们很奇怪:公子从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何以生了恻隐之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创建和谐家园】的孩子让他想起了女罗。他出现在他面前时,也是这样近乎【创建和谐家园】的模样。
希望她在山里能够多穿些衣服。
三年之期快到了,与秦国的交战即将进入尾声,这是一局定胜败的重要时刻。
秦人要求他的父亲去武关会盟,他极力阻止:"秦人狡诈,若是会盟,两国排遣使者便可,何必父亲亲赴盟会?"
可是楚王却道:"武关在我楚国境内。还怕他不成?"
楚王带着少数兵马赴约,可是秦国却趁机扣押了他。大周崇尚礼仪,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扣押国君?鄂君得知消息后,义愤填膺,迅速组织兵马要攻武关。然而王都传来的消息令他心寒。
他的太子兄长在这种时候没有选择出兵讨伐,却大张旗鼓的继位了。
他去信指责,然而兄长我行我素,甚至回信让他撤兵回鄂地。
他知道兄长打算对父亲不闻不问,将尺素烧成了灰烬。提起剑杀向武关。
他身先士卒,将士们跟着他冲锋陷阵,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秦人抵挡不住他的进攻,转而散步谣言:鄂君想赢回老楚王逼新王下台,亦或是他想以武关为据,和新王分庭抗礼。
楚王自然不答应,就在他再一次和秦兵胶着时,身后忽然来了大批楚国兵马,他们下手狠辣,专杀鄂地兵马。鄂君的军队遭到夹击,几乎全军覆没。他身中数箭,依旧直直的挺立着脊背。
他回望着鄂地的方向,那里有座神秘的大山叫做神农架,神农架里有一个他想娶的姑娘。
他说他要娶她的,她那么傻,一定满心欢喜的等着他。三年之期就要到来,她是不是已经穿上了赤豹的红毛编织成的嫁衣,坐在岩石上等着他呢?
"女罗--"他用尽气力,将毕生的柔情都注满在这两个字里。
人间三年,山上十日。
鄂君说好了会回来娶她,会和她在山里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她穿上他送她的罗裙,头上带着两朵珠花,乘着赤豹去了山口。
她爬上岩石,这里很高,可以看的更远。
可是她等了一天,他都没有来。
天上飘雨了,细密的雨丝是鄂君带给她的信,雨丝粘在她的发上、衣上,想告诉她别等了。
可是她坐在岩石上岿然不动,眼神专注的盯着他离开时的方向。入夜后起风了,猿猴在山间鸣叫,一声一声凄楚不堪。
她以为他只是被什么事耽误了,等他想起来终究是会回来的。可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他始终没有步伐矫健的攀上那狭窄的山路,他背约了。
鄂君,何以不来?
山鬼·前缘6
女罗每天都要乘着赤豹去岩石上枯坐,鄂君让她等三年,人间的三年,不过是山里的十日。自从鄂君没有来,她的每一天都是第十日。
循环往复,不知所止。
火狐狸从竹林中窜出来,停在岩石上劝她:"他不会来了,人都是这样坏的,言而无信。"
女罗托着腮,静静的望着上山的路。火狐狸摇摇头:"我早说了他会伤害你。"
女罗站起身。它以为她终于听进去了,没想到她在丛林间穿梭,采了许多香草。
她在头上戴了女罗花和杜蘅花,将薜荔藤和石兰编织成披风披在身上。她要像香草一样在岩石上生根发芽,长成一块芬芳的望夫石。
她摘了许多漂亮的花捧在手里,等见到他的时候就含羞带笑的送给他。
日复一日,身上的香草枯萎之后她就换上一批,不知疲倦。
终于,南渡的大雁路过神农架,它引颈长鸣:"女罗。鄂君已经死了。"
它告诉她楚国的国君被扣,鄂君攻入武关却被新君暗害,人间到处都在传唱他的事迹,人们建了祠堂纪念这位伟大的封君。
人间已经过了许多年,秦国、楚国,都湮没在了历史尘埃中。
女罗潸然泪下,却对火狐狸说道:"你看,他不是有心负我。"他只是……来不了。
她听说月老可以将人世间的男女绑成夫妻,于是去拜访他。月老坐在台阶下翻着一本书,她不认识上面的字。月老说道:"这是姻缘簿,按着姻缘簿给世间的痴男怨女绑上红绳,他们的一生便要不离不弃。"
他从身旁的布袋里摸出红绳递给她看。她问道:"若是人死了呢?也能绑吗?"
"当然咯,人死了还可以托生嘛!"月老的口气很悠闲。
"我要嫁给鄂君!"她斩钉截铁。
他给她绑了一根,说道:"这另一端就是你要找的鄂君,有了这根红绳,他下一世仍旧会历尽万难和你在一起。"
女罗不想让鄂君托生成人,人太坏了,她想让他托生成神仙。
世间成仙的人与托生的神仙,都是要先谒见王母娘娘的,她主管登仙事宜。
腊月二十五,西方的昆仑山上仙乐阵阵,在神农架上空飘荡,极悦耳动听。她乘着赤豹去了云头张望,一只神兽从她身旁过,说道:"今天玉帝生日,王母娘娘在昆仑山设宴招待他。女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几杯酒?"
女罗惦记着鄂君投胎的事,爽快的答应了。
神兽便驮着她去了昆仑山,到了昆仑山时,山头上到处是神兽,有镇山的,也有神仙的坐骑。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聊,聊到了昆仑山的守卫将寿星公拦下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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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后,神仙们纷纷道别,女罗趁着守卫松懈偷偷溜进了昆仑宫。她在偌大的宫里边走边寻,想见王母娘娘。
终于。她在一处特别大的宫殿里见到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大约没有吃饱,三只青鸟不断在半空中盘旋,嘴里叼来东西供奉她。女罗怕被青鸟当成食物,连忙多进了一朵非常大的广玉兰中。
然而青鸟却将她当成食物叼到了王母娘娘面前,王母见是个小山鬼,以为她是误闯进来的,不以为意的要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