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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了整个冬天

  “张晓伊，”Sunny摇曳着身姿走到我面前，“V13包房要的客人5瓶啤酒，赶紧送过去。”

  “好的，Sunny姐，马上送过去啊。”

  Sunny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装扮，超短裙下面穿了一条过膝牛仔短裤，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球鞋，“晓伊，不是姐姐我说你，你穿成这个样子，能卖出几瓶啤酒啊？要不是我们这些姐妹帮衬着，恐怕你要去喝西北风喽。”

  我一边将啤酒装进篮子里，一边冲她摆出笑脸，“赚的也不少了，【创建和谐家园】到十点半，每天几乎都能赚一百多呢，比我去别的地方打工强多了。”

  Sunny点燃烟，瞥了我一眼，一缕白色烟雾隔在两人面前，“你一个月赚的，不及我一天的多，知道吗？小丫头。”

  我点了点头，心中自是明白，听这话音，估计她又要开始劝我“入行”了，所以，溜为上计，“我要去给客人送酒了，谢谢姐姐今天帮忙啊。”然后便一路小跑，离开了Sunny的视线。

  音乐、笑声还有漫天的酒气充斥在整个走廊里，灯光将人们脸上的表情放大了数倍。这里名叫天上人间，光听这低俗的名字也能知道，此处是有钱人挥金如土的风流场。大厅正中水晶灯亮得晃眼，恨不得将门外都照得光彩熠熠，大理石的墙壁，纯实木的隔门，一切外表的虚华不外乎是为了隐藏一颗空虚的心罢了。此处出出入入的都是有钱人，但在我眼中，来这的男人大都只为寻欢作乐，游戏人生。而女人呢？多数都像Sunny姐一样，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只为成为这些有钱男人娱乐、消遣的工具。

  我提着一筐啤酒，低头向前走着，有时真觉得很同情Sunny，其实她的人生可以换一种活法，变得不一样。但Sunny却也一样同情着我，觉得我这样需要钱，却被自己的思想禁锢，俗话说，笑贫不笑娼，所以，她认为，用身体赚钱，没什么不可为的。但是，我却没有这样前卫开放的思想。

  来到V13包房门前，我提了口气，然后面带微笑走了进去，“您好，这是你们点的啤酒。”说着，一瓶瓶将啤酒摆在了桌上。

  屋子里灯光很暗，沙发上坐了一排人，在我眼里，所有身处包间内的人都长了同一张脸，表情淡漠。

  “请问，啤酒需要给您打开吗？”我抬起头，问了一下对面坐着的男人。他正侧着脸和旁边的人交谈，修长而白净的手指，好看又精致的侧脸，我在脑海中迅速搜索一遍见过的所有异性，这位，绝对是我见过中最帅的。如此人间极品，不知点了哪个公主，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四处看了看。屋子里五男三女，若算上Sunny是五男四女。而他的身边没有人陪酒，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没有叫公主，想到这，我居然低头笑了笑，心说这浮华场上，还真是少见这样的人。

  “Excuse me？”他微微低头，正看着我。

  “啊？”我这才回过神来，猛然抬头竟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眸如同深渊，让人一看便回不来了，他微抬嘴角轻轻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似乎能暖了整个冬天。

  “我说，都打开吧，谢谢。”他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应该说发音不是很准，但声音却干净而好听。

  “好。”我有些尴尬，将啤酒一瓶一瓶打开，然后放在桌上，“请您慢用。”说着鞠了个躬，忙提起空篮子退出包房。

  “好帅呀！”我握着包房的门把手笑个不停，回想起刚刚的眼神，心便是一通疯狂乱跳！对于追求美这种东西，想来谁都不会反感，但我能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这样的美男子，看看，解下馋就好。

  “傻笑什么呢？”

  “Sunny姐，里面有个大帅哥！你看到没？”我呲牙笑着，一副略显呆滞的花痴样。

  Sunny白了一眼，“那种极品的男人我可不喜欢，太不接地气，我还是喜欢暴发户和土财主。”她媚眼一瞥，摆着杨柳细腰推门走了进去。

  “嗯，可以理解…”说着对她吐了下舌头，然后便心满意足的又跑回酒水部门口，不断招揽生意。“先生，要点些啤酒吗？我们有活动的，满10瓶就送您毛绒玩具一只，您看这小兔子多可爱，送您女朋友，她一定喜欢的！”几乎每晚，我都会重复着这样的工作，努力让每一个进来的顾客都能买走啤酒。

  今晚卖的不错，我拿出腰包里的小本子，又加了5瓶，看样子今天能够拿到80块了，我习惯性的咬着笔头笑了笑，抬眼看看表，九点十五，还早，还有一个多小时。“晓伊，加油！”我总喜欢这样为自己打气，尤其是在孤军奋战的时候。

  “晓伊！”Sunny推开包房门大喊了一声，“10！”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就又回了包房里。

  我点了点头，把装好酒后又往篮子里抓了个兔子，提起酒篮摇摇晃晃向包间走去。此时屋子里充斥着洋酒、啤酒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让人闻着有些不舒服。我将酒瓶摆在桌上，看到原来打开的还有好几瓶摆在那里。

  他此时已将自己陷在沙发中，杯子里是半杯洋酒。

  “那个，先生您好，这些还要打开吗？”我看着他，因为屋子里有些嘈杂，这句话几乎是半喊出来的。

  他从阴影中将身子拉了出来，然后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有些疲惫的说道，“打开吧，谢谢。”

  “可，还有这么多没喝完呢，我们这里是可以存酒的。”对于奢侈浪费的行为，我一向嗤之以鼻，毕竟一瓶啤酒要30多块啊。

  “不必了，都打开吧。”

  “好的。”顾客毕竟是上帝，上帝喜欢浪费，酒水妹可真没办法。我将啤酒挨个起开，然后从篮子里拿出那只兔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送给你，很可爱的，可以送给你女朋友，她一定会喜欢。”

  他笑了一下，有那么点的不屑一顾，“送你了。”

  “这是送给顾客的，您的东西我不能要。”我说着，固执的将那只淡粉色兔子递到他的手中，他无奈的接了过去，然后随手放在一旁。

  “呦，这个小丫头长得不错么。”对面一个壮硕的大叔眯眼看着我。“来，陪我喝一杯。”

  “不好意思啊，我还是学生，不会喝酒的。”我急忙摆手，心里有种想逃的冲动。

  “学生？学生好啊。”还没等我逃，那大叔便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隔着桌子便向自己的方向大力拉扯。我吃不住劲，身子前倾，碰倒了桌上的啤酒瓶，一时间桌上地上满是酒水。

  晓伊，加油

  我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我们俩不断撕扯着，“啪”酒瓶炸裂的声音引起了屋子里其他人的注意。

  那大叔看我不顺从似有些恼怒，“不识好歹的小丫头，我让你跟我喝酒是抬举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我的手腕被拽的通红，此时【创建和谐家园】辣的疼，“放开我！”

  “张总”他站起了身，一把抓住那大叔的胳膊，“你看，她只是个小姑娘，我觉得你应该立刻放手！”

  “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陪老子喝杯酒？还别说，我就是喜欢小姑娘！”那个张总似红了眼，踉跄着走了出来，然后一把将我扯到了怀里，低头便吻。

  我用力挣扎着，疯狂的左右闪躲，以避开那让人作呕的唇。“你放开我！”我嘶吼着，可是那人的手却像两个铁钳，牢牢钳住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让我只能像只脱线木偶，随他左右摆弄。我的心里怕极了，他用力按住我，向前一扑，我被死死压在他身下！

  “放手！”我带着哭腔，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隐约中看到一个身影在拖拽我身上的这个男人。

  屋子里的几个公主吓得跑了出去，Sunny大声叫着保安。

  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直尖声喊着救命，脚不停的四处乱蹬乱踹，桌上的酒瓶无一幸免，全部摔碎在地板上。那人面容狰狞，在我脖子上胡乱蹭着。

  “你够了！”他猛地挥了一拳，打在张总脸上，“你这样做是要付法律责任的，知道吗？”

  其实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都在拉着那个张总，许是这个张总的行径越来越过分，才真的惹怒了他吧。这一拳下去着实不轻，那个姓张的酒被打醒了一半，此一时看到我躺在他身下，衣衫不整，也着实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他的神色依旧很愤怒，低头看了我一眼，便蹲xiashen，脱掉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你没事吧？”

  我吓得浑身发抖，四肢都没了力气，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酒水浸透。此时保安也冲了进来，见事态已经得到了控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将我扶到了沙发上，动作很轻，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

  Sunny走了进来，叉着腰开口就骂，“你们这群烂人！在这种地方就想下手啊？当是三百两百的场子呢？恶心不恶心？要做也得出去做啊！再说了，人家晓伊还是个学生！【创建和谐家园】是什么罪？你们知道不知道啊？还在这衣冠楚楚的坐着呢？我呸！禽兽不如！”

  Sunny的骂声让我听得头疼，她似乎连着自己和这里所谓的姐妹都一起骂了进去。我的余光无意向边上一瞥，他的脸上似乎很难看，而且还不断的抿着嘴唇。

  张总一直低着头连声说抱歉，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下意识将头深深埋下，保安礼貌性的将众人驱散。

  大堂经理赶了过来，将一直喋喋不休的Sunny赶了出去，他把门关上，搓着手说道，“各位不好意思，是我们对员工的培训不到位，还请各位见谅。”他低头看了看我，“还不赶快道歉？”

  我红着眼，目光涣散的看着经理，受欺负的人明明是我，为什么却要向他们道歉？简直是人性的低级践踏。

  “是我朋友喝酒喝太多了，和这位姑娘无关，要是有什么损失我会进行赔偿的。”他起身，说的语气淡然。

  “不用不用，还希望各位尊客能常到我们天上人间来。”他们随后便聊得一片和气。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而这场闹剧中我饰演了一个最卑微的角色。屋子里的气氛让人觉得压抑，我把他的西服蒙在头上，一溜烟从人群里跑了出去，径直钻到更衣室里。

  身边的一切突然安静下来，我闭上眼，深呼吸几下，两个手腕被抓的淤青，一碰就疼。想想刚刚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不禁又在感叹，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接着泪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椅子对面是一个大大的穿衣镜，我落魄的模样被照得一览无余...脖子上因为撕扯弄红了一大片，满是酒水的衣服，凌乱的头发，此时的我狼狈的如一个过街乞丐，但好在除了这些狼狈外，再没受别的什么伤。

  我将身子蜷缩在沙发中，然后抱着自己的双腿，我很喜欢这个姿势，好像自己和自己抱得紧紧的，便再也不会害怕，也不会寒冷了。他的西服披在我身上，淡淡的苦涩香气，我将胳膊穿进了袖口，似乎里面还有他的温度。今日好在有他出手，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Sunny推开了更衣室的门，“晓伊，你没事吧？”她坐到了我身边，抱住了我的肩膀。“我和你说，男人啊就是这样，他们根本不把女人当做一回事。只是因为你还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按说在这花红柳绿的地方，谁没吃过几次亏呢？”

  她的劝导让我根本听不到心里去，但是此时真的好想有个人，就这样抱着我，哪怕给我一点温暖也好。

  “没事了，不哭了，回去睡一觉，明天也就好了。人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砍儿等你你去迈，其实回头看看，也就那么回事，凡事过了就过了。”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好了，你看你的衣服都湿了，快换下来吧，小心着凉。”

  我坐在椅子上平复了好一阵，不断告诉自己，张晓伊你要坚强，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你去做，家里爸爸的医药费，弟弟的学费，自己的学费...这个家靠妈妈一个人撑了太久，现在你已经有能力为家里做些事情，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倒下。我想着想着，眼角又是一阵灼烫。

  深吸了口气，Sunny至少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又会充满希望，不能被打倒，不能被任何事打倒。我起身，双腿还有些微微打颤，站在镜子前，将脸上的泪水抹净，又把马尾重新梳了起来，然后用力冲着自己笑了笑，“张晓伊，加油！”

  压力

  我脱掉了那身超短裙，换上了平常的衣裳，除了红肿的双眼外，别的看起来都还算正常。他的外套还在椅子上躺着，虽然今日是他朋友先对我做出龌龊之事，但是他却在最紧要关头出手相助，既然帮了我，我就应该去感谢。

  当我回到V13包房时，里面却已经没有人了，那只粉色的小兔子掉在地上，我俯身捡起，兔子脸上有斑斑血迹。“有人受伤了？”我急忙跑到了前台，“慧慧姐，V13的客人已经走了吗？”

  慧慧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当然走了，晓依，你没事吧？”

  我强挤了个笑脸，“没什么事了，就是被吓了一跳。”

  “恩，没事就好。咱们这啊毕竟是娱乐场所，来的人多半都会喝点酒，像这种事情也是再所难免的。”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是这一套说辞，说得很是轻巧，其实，人都是这样，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事。

  我敷衍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他们是不是有人受伤了？严重吗？”

  “好像是有个人受伤了，那男的穿了件白衬衫，他右手上好多血。对了晓伊，你不问我这事我都差点忘了，这是他给你的两千块钱。”慧慧说着，拿出了两千块钱拍在台子上。

  我看到钱上也有血迹，便有些着急，“没什么事吧？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对天发誓，起初我来问的时候真的纯属出于关心，但此时却看到钱上、毛绒兔子上都是血迹，不免有些心里没底，担心这事会不会波及到自己。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其心则乱。

  “没那么严重吧？我只是看到他用纸捂在右手上，出来以后还是他付的钱呢，彬彬有礼的，应该不会找你麻烦。”

  听慧慧这样说，我便放了心。扭头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四十了。

  “不和你说了，我先走了。”

  “哎！你的钱！”慧慧喊了我一声。

  “这钱我是一定不能要的。”

  “不要给我。”说着慧慧就准备上手抢。

  我一把抓了起来，“我会自己还给他的。”说着，便一路向公交站跑去。

  “又下雪了...”我扬起头，昏黄的路灯下雪花飞舞从天而降，我的身子还一直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夜晚的雪下得让人心静，但却又静得让人心慌。

  “叮铃铃”电话响了起来。

  “喂，妈。”

  “晓伊啊，回到寝室了没啊？”每天十点四十五妈妈都会打电话问我平安，因为我告诉他们每晚都在饭店上晚班。

  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我心底最最坚硬的防线却一下坍塌下来，我捂着嘴，生怕她听出我的哭声，“妈，”我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爸今天怎么样了？”

  “今天还行，就是一直喊疼，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倒是睡下了。”

  我的眼泪如绝堤一般，心想若是能在他们身边该多好，若是在他们身边，也许就不会遇到今晚的事，“妈，我今天走得迟了，一会儿才能回去，回去了我打给你啊。”

  “晓伊，你是不是在哭啊？”她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别哭了，你爸爸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医生说最近控制的还不错。”

  “嗯，嗯。”我不敢再多说话，怕妈妈再为我担心，毕竟她的心脏也不是很好。

  “回去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报声平安。还有，要是最近太累，就别去上晚班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身体。”

  “嗯，嗯。”我只能用单音节敷衍着，那边传来了“嘟”得一声，我却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那一晚，我不知是怎么回的寝室，浑浑噩噩的走了三站路，一抬头已经到了寝室门口，阿姨正要锁门，我紧跑了几步，忙冲了进去。

  “晓伊回来了？”陆巧正吃着零食坐在床上看美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