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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亮呜咽着，一只手抱着日记本，一只手伸向虚无的半空。
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你能不能来梦里见见我？
好不容易入睡，梦里什么都没有，而且很容易醒来，睁着眼干熬着等待天亮，再无睡意。
挨到窗外天光大亮，黎明亮将日记本放回它原来的位置，洗了个冷水脸，来到院子里。
小心的在那棵桂花树下挖着，张瑶埋的青梅酒重见天日。
黎明亮捧着天青色的陶瓷酒坛，走进屋内，一点点敲开泥土封住的坛口。
轻轻揭开盖子，霎时溢出醉人的芬芳。
他又重新掩住，很是舍不得这味道散走。
缓缓低下头，将脸颊贴在坛身，闭眼想象如果是张瑶亲手挖出的……
终究，他下了决心般倒出一小碗。
看着碗里澄澈的酒液，恍然中黎明亮好像看到了张瑶的笑脸。
“你好，青梅。”
他无比珍重的品尝着，味蕾一辈子记住了这个味道。
黎明亮回到家族企业，好像两年的隔阂并不存在，实际上，在失明的两年里，很多重大决策都是他做的。
黎父眉开眼笑的放下担子，陪着黎母四处旅行。
回家的时候，好不容易把黎明亮喊过来吃顿饭，还是约了几次才有空的。
黎父之前很气儿子无所事事在外面晃，如今见他工作狂的模样又开始担心。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儿子，你是不是打算做和尚？”
黎明亮沉默的吃着饭，味同嚼蜡。
无论吃多顶级的饭菜，他也如丧失了味觉，感觉不到丝毫美味。
张瑶做的饭菜，他从没有好好品尝过，如今想吃也吃不到了。
黎父嘟囔道：“我瞧你离婚后也没跟以前那个女朋友在一起……”
黎明亮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沉声道：“没有离婚。”
“又没有离婚了？”黎母撇嘴。
自从瑶瑶离开后，她就化身后母，看黎明亮哪哪都不顺眼。
“嗯，只是签了离婚协议，法律上还没离婚。”
“怎么了？终于发现瑶瑶的好了？舍不得离婚了？可惜啊，瑶瑶在外面玩得可开心了，国外那么多帅哥，哪个不比你强。”
黎明亮眼眶泛红，总有一天瞒不过去的，怎么办？
即便他跪在张家人面前请罪，任他们责罚，还是换不回张瑶。
如果能一命换一命，那他能马上去死，眼睛都不眨一下。
黎父见儿子周身弥漫着一股悲凉的孤家寡人气息，不由撞了下身边的黎母。
“你少说两句。”
黎母不以为然，满脸嫌弃，最看不惯这种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傻缺，做样子给谁看？
她怎么这么失败，把儿子给教成这样？
“老公啊，我们下次去国外找瑶瑶玩吧！”
“你知道瑶瑶在哪？”
“这孩子，神神秘秘的！不要黎明亮也不能不要我这个妈妈啊！我可是从小就把她当女儿的……”
“难不成是怕我们给儿子当说客？”
“应该是，微信都不理我的，都怪黎明亮连累我！”
……
黎明亮放下筷子，就不该回来的，父母总能是不经意的提醒他，张瑶不在了。
他多想装作她真的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想理他，不想见他，但还活得好好的。
24
走出家门，看到天空飘起了雪。
寒冬已至，一年快过完了。
黎明亮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程晓蓉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立刻赶了过去，心里在意的都是张瑶的肾脏能不能好好的。
即使是活在别的女人身体里，那也是张瑶的一部分！
“怎么回事？”
自从将话摊开后，黎明亮就派人将程晓蓉监视起来，不准她离开R城。
并且严格控制她的生活习惯，不能喝酒、不能熬夜之类的，程晓蓉去酒吧夜店就会被保镖给带出去，就算想看个凌晨的电影首映都不行。
只因为她身体里的那颗肾脏，必须万无一失。
这么小心翼翼的看护着，为什么还是出了问题？
医生惋惜道：“程小姐的身体出现了比较严重的排异反应，吃排异药已经没用了，移植的那颗肾脏基本上废了，她还是要靠透析活着……”
黎明亮觉得五雷轰顶，几欲发狂。
也就是说，张瑶的肾脏是白白移植了？！
他有些踉跄的退后几步，脸色煞白，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没有被拿走肾脏，她是不是还活着？
没有人能告诉他。
黎明亮走到病房，看着颇受打击、泪流满面的程晓蓉，眼里流露出憎恶，和奇异的怜悯，
“不是你的东西，耍心机、用手段，就算得到还是会失去。”
程晓蓉一僵，她错了吗？她只是想活下去啊！
“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哭着摇头，祈求道：“明亮，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再帮帮我吧！我还年轻，不想死啊！”
如今她再度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不知道哪一天，透析也没用了。
黎明亮咬牙道：“我怎么帮你？帮你再害张瑶一次吗？”
程晓蓉哆嗦了下，抽抽搭搭的说：“帮我找找其他人的……”
器官捐赠一直是供不应求的，多少人排队等着，以黎家的势力，找到合适的，让她插队移植也不是个事。
还有黑市交易……
黎明亮神色冰冷如霜，连带着室内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显然程晓蓉对伤害张瑶一点内疚也没有，道歉也是为了让他帮她。
可是他没资格指责她【创建和谐家园】，因为当初的自己更过分。
黎明亮无数次想回到过去，狠狠的揍曾经的自己。
那个对张瑶说着“你该庆幸人一个肾脏也够用”的【创建和谐家园】！
“这是你的报应，受着吧！”他嗤道，转身就走，同时吩咐门口守着的人，不用再管程晓蓉了。
程晓蓉捂着脸，崩溃尖叫，她这是被黎明亮彻底放弃了。
“不公平！这不公平！你也害了张瑶，你是帮凶！你为什么没有报应？！”
黎明亮脚步一顿，手指痉挛似的抽搐了几下，紧紧攥起来。
他低不可闻的喃喃道：“我的报应早就来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行人裹紧羽绒服埋头走着，露在外面的脸孔冻得通红。
黎明亮站在窗子边，鼻间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眼角膜虽然不需要配型，但很多也会出现排异现象，不过您的这对眼角膜却融合得很好，没必要复查了。”
医生不知道，他喝酒、熬夜、用眼过度，这些禁忌一个都没落下，偏偏眼睛还好好的。
哦，多了爱流泪的毛病。
控制不住的，似乎要把积攒了很久的泪水流个干净。
“爱哭鬼。”黎明亮笑了笑。
25
张瑶从小就爱哭，那次摔下树，虽然被自己接住了，她还是哭了整整几个小时，身体里的水分像是无止境似的，全化为泪水哗哗的流。
起初以为是吓到了惊吓，后来才知道是哭他骨折的手腕。
黎明亮哭笑不得，他都没哭呢。
要是她真的摔伤了，不得哭个一天一夜啊？
后来才知道，她并不是娇气，而是见不得他受伤。
所以自己车祸的时候，她流了多少泪？
以至于在之后的两年婚姻生活，再也没在他面前哭过……
黎明亮走在雪中，任由雪花堆积在身上。
他没有穿冬衣，引得路人忍不住回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而是自从心上的人离开后，他就再也察觉不到寒冬的冷。
因为一年四季都置身冰天雪地了。
如果身边还有那个人，就这么一直牵着手，走啊走啊，走成了白头。
他总是忍不住幻想，各种和张瑶在一起的情景。
如果他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如果他们换一种开始，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不会走弯路？
真正在乎一个人，会怕时间过得太快，会怕时间过得太慢，唯独不怕一起携手走向未知。
如果老天慈悲，给他重来的机会，他愿意用一切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