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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羿将手抽回：“你不必知道。”
扔下这话，他大步离去，再没给苏绮罗开口的机会。
门外，连日的大雪久违的停下了。
却又要比下雪时，还冻人。
热泪滚烫，氤氲在眼眶，许久未落。
苏绮罗迈着僵硬的脚步，缓缓走到妆台前，拿出那纸程羿早给了自己的放妻书。
她手指用力捏着，直到布满褶皱，几欲碎裂——
苏绮罗才将将松开了力气，转身，出门，没入了浓稠黑夜……
古鸣寺。
大殿佛堂依旧是永刹的安详。
香烛冉冉，木鱼声咚响，还有那鎏金佛像的满目慈悲。
一切都和三年前成婚前，苏绮罗前来求愿时一般无二。
却也不一样。
那时，她满心期盼，盼着能与程羿日久生情，恩爱白首。
而现在，她只剩满心愁苦与迷茫。
这时，一个小沙弥从殿后走来，瞧着跪在蒲团上的苏绮罗愣了下。
随后上前：“施主，本寺要闭门谢客了，您早些回吧，山路崎岖，再晚些该不好走了。”
闻言，苏绮罗眼睫颤了颤。
她没有看小沙弥，只是望着佛像问：“回家？我……有家吗？”
生母认错了人，养母心怀杀意，夫君不爱休弃……
世间偌大，苏绮罗无处可去。
她咽下苦涩，回头看不知如何回答的小沙弥，最终慢慢站起了身。
“你只当我胡言罢了，叨扰。”
话落，苏绮罗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马车一路朝程府而回，她全程无话。
却不想到了程府门前，刚下马车，就看到从中走出来的叶芷吟。
四目相对，她头戴金钗，面容含笑：“刚刚阿羿同我说已给了你放妻书，你打算何时离开，成全我们？”
第九章
程羿。
苏绮罗心里轻嚅着这个名字，从前只觉得甜，现在却像鱼刺，哽在喉咙，上下不得。
可迎着叶芷吟得意的目光，她还是强迫自己开口问：
“你就这么急吗？”
“不急。”叶芷吟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但是怕你急。”
“什么？”苏绮罗有些不解。
叶芷吟却没解释，只是说：“我知你不想同阿羿和离，但他已注定是我的夫君。若你执意不改，便只能选择母妃赐你的那把匕首。”
“苏绮罗，要不我们来下个注吧，你说在与我的婚事和你的命之间，阿羿会选择哪个？”
苏绮罗面色苍白。
她心知肚明，程羿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叶芷吟。
叶芷吟见苏绮罗说不出话，脸上笑意渐深，语气得意：“看啊，曾经你拥有的，现在我也将拥有了，苏绮罗，我从不比你差。”
说完，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苏绮罗一个人站在原地，明明前面就是程府的石阶，她却怎么都迈不动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程羿从门内走出来，瞧见苏绮罗，他脚步一顿：“你又去了哪儿？”
苏绮罗凝望着他身上的飞鱼服，这个男人，同最初遇见时别无二致。
自始至终，他的眼中都不曾有过自己！
她喉咙发哽，血腥气蔓延，又被生生咽下。
“你要去哪儿？”
闻言，程羿愣了下。
过往，苏绮罗从不会多嘴问他的去向，如今却……
出神只是一瞬，程羿便直接回：“公事。”
只是不知为何，苏绮罗总觉得他神情间似有些许异样。
没等细思，就见程羿迈步要走。
“程羿！”
苏绮罗张口叫住他，随后从怀中将那纸放妻书拿了出来：“我，不愿和离。”
刚刚叶芷吟那个赌，她并不想下注。
但看到程羿的这一刻，苏绮罗改变主意了。
她终归是不信，三年夫妻，自己的命顶不过一场圣旨赐婚。
苏绮罗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有错。
但作为一个女子，她爱了三年，等了三年，盼了三年，自己总该有身份，赌一个结局！
而程羿看着那张明显被人紧攥过的纸，竟也伸手拿了过来。
一张信纸，一头一尾，两只各握的手。
苏绮罗手指紧了紧，最后松开：“你……”
程羿只说：“和离一事等我忙完，再同你说。”
话落，上马离去。
深夜的凉州城，家家闭户。
只剩马蹄声在长街上奔腾。
院落内。
苏绮罗坐在烛下，一针一针绣着那幅《百寿图》，眼看着就剩最后一笔就要完成了。
不知怎的，她神思一晃，针便扎进了指腹。
一瞬刺痛。
苏绮罗下意识的松开手，看着指腹上那抹鲜红的血珠，久久没有动作。
一旁，小昭见状，忙拿了药来，给她涂上。
“夫人，贵妃娘娘的寿辰还有段时日，您何必非要熬夜绣制呢？”
苏绮罗收回手，捡回针：“有些事还是早早做完了好。”
就像她不知赌局结果如何，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又能都赶上贵妃的寿辰。
既然此，倒不如早些绣好。
届时便是自己不在了，也算是尽过为人子女的孝道，也好过到了底下后悔，遗憾。
只是这些，苏绮罗不能同小昭说。
她们八年主仆，自己这条命，小昭或许比她还要在乎！
“小昭……”
苏绮罗刚开口要说些什么，只见原本漆黑的屋外突然一片大亮，然后铁甲之声呼啸而过。
她转头看着，瞧着那光去的方向，心中不安莫名加剧。
“小昭，你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是。”
小昭领命退去。
苏绮罗试图绣制《百寿图》，让自己能安下心。
但却毫无用处。
突然，门推开，小昭回来了。
她语气急切，满眼慌张：“不好了，夫人，他们说苏大人叛国通敌，要满门抄斩！”
第十章
苏绮罗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父向来两袖清风，忠心为国，断不可能叛国！
“去找程羿，派人将他找回来，就是我有事找他！”
苏绮罗知道自己是女子，无诏不得入宫，但程羿不一样，他是陛下信赖的锦衣卫统领，若有他去，苏家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小昭却没有动，唯有眼里写满了怜悯：“夫人，刚刚那铁甲声，是锦衣卫！”
苏绮罗顿了下，意识到了什么。
就听小昭的声音缓缓响起：“领头的人……就是程羿！”
苏绮罗只觉得一股寒凉之意直直穿透了百骸。
领头的人是程羿！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
苏绮罗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憋闷，喉间一阵气血翻涌，随着咳嗽，涌出一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