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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答应会上心，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同阿鑫聊完后，夏乐葵点开新秀单挑赛的投票网站，在页面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名字，一百多票，几乎垫底。

  她叹了口气，用力握紧上衣下摆，指甲将掌心掐得生疼。

  虽然打职业赛的时间不短，但夏乐葵在电竞圈里仍是个小透明。

  俱乐部与直播平台并无密切的合作，争取不到宣传资源，加上这年头技术主播人气远不如娱乐主播，而夏乐葵不开摄像头，不混圈，不营销，不和大腿组队开黑或商业互吹，几乎得不到任何曝光度。

  她的粉丝群里也就那么一两百号人，大多还是为了跟她切磋武艺。

  冷到北极圈。

  微博三千多粉，几乎全是僵尸，她在上面更新自己的比赛日程，底下却是清一色求照片的留言。尽管如此，她仍有一些忠粉，虽寥寥无几，但足够让她感到温暖。其中，阿鑫是最热情的，小姑娘每天都来她的直播间报到，得了闲便去她比赛的现场加油助威。

  一次网吧赛，路过的人对【创建和谐家园】战队简陋的海报嗤之以鼻：“这年头，随便什么人没工作了都能称自己是打职业赛的。”

  阿鑫不服，高举应援牌同对方理论，如数家珍般报出夏乐葵得过的奖项。

  那些男生一愣，随即笑得肥肉乱颤：“瞎乐葵？听都没听说过，还你的女神，拿这种人当偶像说出来不觉得丢人吗？”

  有人学着她刚才讲话的语气：“我妈刚得了我们小区广场舞第一名，我妈好棒棒哦！”

  “我弟玩手游是他们小学一霸，就问你们怕不怕！”

  阿鑫气得全身发抖，比自己被嘲笑还愤怒，最终还是夏乐葵将她拉走，劝慰了好久。

  “是谁规定喜欢的偶像一定得是大神！”吃饭的时候，阿鑫用力吸了吸鼻子，“我佩服你！就冲你勇于追求梦想的这股韧劲，我挺你到底！”

  夏乐葵眼眶湿润，双手渐渐握拳。除了变得更强，变得更耀眼，变成支持者的骄傲，她无以为报。

  第二天是大型游戏展GD Show的首日，Super Baby这类十八线小战队没资格收到邀请函，便被安排到现场做直播。

  入场前，大勇特意为夏乐葵开小灶，示范如何蹭热度，还嘱咐她一会儿去人多的地方直播职业战队的水友赛，想办法在其他热门主播的镜头前露个脸，打打广告，为《枪阵精英》新秀单挑赛的海选拉票。

  “如果一会儿有人拍到你呢，记得站直，把腿秀出来。”

  大勇说罢，双腿交叉，手掌相叠搭在腰际，摆出一个颇为女神的姿势。

  夏乐葵的嘴角抽了抽。

  大勇冲她的方向抛媚眼，娇滴滴地说：“我的直播房间号是394759，喜欢我的点一下关注哦。”

  夏乐葵的眼睛差点被辣瞎。

  大勇气急败坏：“笑屁啊！老子教的你学会没？”

  夏乐葵诚实地摇摇头，被大勇一脚踹进游戏展大门。

  接下来的直播时间相当难熬，夏乐葵一看别人比赛就手痒，恨不得把人从位置上踹开，自己上。她播了会儿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捧着盒炸鸡同弹幕聊天。

  夏乐葵身材娇小，说话带点娃娃音，安安静静站着不动的时候很容易令人产生保护欲，但普通玩家若在游戏的战场上遇到她，那绝对会跪下叫爸爸。

  渐渐地，关注她的人多了些。阿鑫注册了后援官微，给粉丝起名“小瓜子”

  直播间平时人气不高，零零散散的都是看她打游戏的小瓜子，出人意料的是，今天观众数量竟然涨了一倍。

  阿鑫在QQ上告诉夏乐葵，由于她昨晚开了摄像头，将运动小背心穿在T恤外，被人截图挂微博，夸大为“内衣外穿”，引来吃瓜群众的慕名围观。

  夏乐葵一个激灵，内心如有一万只羊驼奔跑而过。

  当时她只图方便，竟没觉察哪里不对，等等，谁帮我开的摄像头？！

  在直播间连绵不绝的“哈哈哈哈哈哈”声中，夏乐葵读起了评论。

  “一位叫‘夏乐葵的黄瓜精’的水友留言：‘你们这么说就不对了。哪有什么女主播内衣外穿博出位，’”夏乐葵连连称赞还是这位水友讲道理，但读着读着，她的笑容渐渐散了，语速也越来越慢，“‘人家夏乐葵本来就是个男孩子，这么做顶多算个变态。’”

  夏乐葵忍住了将手机摔个稀巴烂的冲动，接着往下念。

  “另一位叫‘乐葵今天开摄像头了吗’的水友留言：‘内衣外穿的视频我也看啦，没什么限制级画面啊。’”夏乐葵再次扬起嘴角，但很快又黑了脸，“‘话说回来，这男主播好俊哦。’”

  你全家都俊！

  夏乐葵咬牙往下看，此类留言一句更比一句绝。

  “我警告你们啊，别老拿我的性别说事！我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我有颗打职业赛的心！”

  夏乐葵说罢，愤怒地抓起一只鸡腿，在镜头前大啖特啖。

  小瓜子们刷着弹幕。

  “把嘴角的油擦了再来说你是个女孩子。”

  “葵哥，一顿能吃半桶饭的不叫女孩子，叫山地大猩猩。”

  “葵哥，刚才你一声吼，我妈问我房间里什么东西炸了……”

  吃饱喝足，夏乐葵心情愉快，打算在返工前给小瓜子们点福利。

  “你们干吗？要我在这唱歌？”夏乐葵环顾四周，“行吧。”

  情绪酝酿完毕，她清了清嗓，中气十足地唱道：“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她脚踩上花坛边沿。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夏乐葵唱得渐入佳境，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歌声中。

  “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

  她还未唱完，便感到有冷冷的气流迎面袭来。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一个人，她挥出去的手停在对方的胸膛前，指尖几乎触到他的纽扣。

  惊雷闪过，乌云密聚，进食的松鼠停止咀嚼，盘旋的飞鸟在空中定格，全世界一片死寂。

  夏乐葵触电般收回手，放下脚，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创建和谐家园】辣的。尽管她觉得自己唱得还不错，但被偶像撞见还是很尴尬，更何况还唱破音了……

  她挠了挠头，试图说些什么挽救自己所剩无几的颜面：“好、好巧啊。”

  裴浠垂眼看她，漆黑的眼瞳清冷无波。

  两人动作定格，对视了好几秒。

  夏乐葵用力咽了下口水，猜想弹幕此刻已炸出无数朵烟花。

  她还在做心理建设，下一秒，裴浠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扫过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冷风吹过，咻地卷起几片树叶。

  夏乐葵戳在原地，心里像被打翻了东西，七零八落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也合作过吧，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眨眨眼，又摇摇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忽然想起当初试图与他握手时他冷漠的神情。

  一股涩意无声地从心头蔓延开。

  也许他已经把她忘了吧。

  世界冠军怎么会记得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在这颗尊贵的顶级土豆面前，她渺小如尘埃。

  【2】

  “我不答应的话会怎么样？”

  “你不答应的话，战队也许就要解散了……”

  听完大勇的通知，夏乐葵久久没有回应。

  大勇的目光里带着些恳求：“难得俱乐部帮你争取曝光度，你不是想入选新秀单挑赛吗？这也许是个机会！”

  与Phoenix合作拍照的事情传到了老板李晟的耳朵里，他一改对女队不闻不问的态度，决定趁热打铁，花钱将夏乐葵送上一档收视率极高的电竞真人秀节目，倘若效果好，便实行后续的营销方案。

  “这几天我都在考虑你将来的发展计划，乐葵，要不你换项目吧。”大勇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第一人称射击游戏在国内不是最火的，成绩也差，根本没机会上央视这类主流媒体。其他项目的粉丝基础比我们大好多倍，手游啊，MOBA（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啊，哪个热就去哪个项目，你打什么不都是打。”

  夏乐葵的背脊像是过了遍电，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你直播的时候表演点段子，设计一些梗，成为你的标签，我帮你给大V投稿。弄点表情包，和别的选手加在一起炒作，时不时就能上热搜。

  “人设的话，比如学霸啦，高冷啦……哦对，你就吃，和身材有反差萌，大胃王和内衣外穿都是不错的梗，有记忆点。”

  大勇说得兴奋不已，满脸红光，蓦地被夏乐葵打断。

  小姑娘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注视着他，语气认真：“勇哥，我不想做这些事，我想打比赛。”

  大勇微怔，正习惯性地准备一巴掌呼上她的脑袋，手臂挥到中途却停了下来。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垂眸盯着地板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露出了非常温和的笑：“也对，那这回你先参加着，晟哥都发话了。”

  夏乐葵被他这反常的笑容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抿抿唇，没回话。

  大勇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亮：“你往好处想，如果这档真人秀能提高人气，帮你突破新秀单挑赛的海选关，到时候咱们争取打进个八强四强的，没准高层就能同意你转入一队了！”

  国内热门的电子竞技项目，官方比赛基本分三类：顶级职业联赛、次级职业联赛和女子职业联赛。俱乐部根据资源分配，通常拥有重点培养的一队、后备培养的二队、人才储备的青训营，还有女队。

  如果能进入一队，获得更好的队伍配置和资源、更专业的指导和训练，就能离梦想更近一步……

  夏乐葵的瞳孔渐渐放大，手渐渐握成拳，思忖了很久，还是没给答复。

  晚上，阿鑫焦急地同夏乐葵更新新秀单挑赛的投票情况——眼看截止日迫在眉睫，她的票数依旧少得可怜。阿鑫发了段语音，声音带上了哭腔：“乐葵，咱不是没有实力，是平台不对。大家知道你每年都很想参加，可我们的人数实在太少……对不起……

  “乐葵，战队的其他人为什么都不帮忙拉票？每次和比赛相关的事情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这还算是个团队吗？”

  夏乐葵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她点开俱乐部的官方微博，首页几十条，没有一条关于女队的宣传，主页只在犄角旮旯里有几行介绍。她咬住下唇，太阳穴开始发胀。

  阿鑫的消息继续弹了出来：“你和卢青青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她现在也是大V了，拜托她帮你拉拉票？”

  卢青青同顾晴一样，是夏乐葵打职业时的第一任队友，在那个除了梦想一无所有的起步点，几个女孩子曾手拉手，发誓要做两辈子的好朋友。

  夏乐葵点开卢青青的聊天窗口。自从她遇上贵人，转会去了豪门俱乐部VPG后，两人的交流愈加稀少，每回夏乐葵找她，总是聊了几句便草草收场。

  尽管顾晴曾将人情冷暖直白地告诉夏乐葵，可她依然愿意相信，卢青青是真的很忙。

  过了好几个小时，夏乐葵终于收到回信。

  小青：不好意思呀乐葵，我微博的粉丝数太多了，转发东西得考虑下影响。

  小青：而且这个比赛如果不是知名度很高的选手，是很难被选上的……

  夏乐葵握住手机，盯着那两条信息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字迹化开，变成模糊的一片。

  她今天发狠般训练了一天，心情不好，没有吃饭，此刻胃里如刀绞，酸疼得全身颤抖。像是一根紧绷的、固执的弦被突然切断，四肢百骸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走，她吸了吸鼻子，慢慢蹲下身，给大勇打了个电话。

  “勇哥，你说的那个真人秀，我去。”

  参加节目那天，大勇千叮咛万嘱咐夏乐葵上台后站着别动，不要暴露自己大兄弟的内心，谁知在才艺展示环节，她在舞台上大跳“猩猩舞”，以一记高踢腿差点踢断鼻梁的投入表演获得全场掌声，名声大噪。

  一夜之间，她小丑般的舞蹈视频在网络上疯传，大大咧咧的个性和漂亮精致的长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微博粉丝暴涨了好几万。

  大勇兴高采烈地公布这个消息时，【创建和谐家园】战队的其他人正边看视频边笑得四仰八叉，夏乐葵坐在角落，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