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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继东站起身，高大身躯有些微晃。
“我就没指望过她还能活下来。”他后背微驼，朝着房间走去。
张桐被他的话怔住，相处这些年，他是越来越读不懂自己这兄弟的心思了。
反复无常，变化无端，还有口是心非。
“嘎吱~”
佟继东将房门推开，脚步有些沉重地朝里头走去。
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正安静躺着，眉头舒展，呼吸平缓。
佟继东坐了下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喉咙中溢出。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你的生死也只能由我决定。”他看着童昕放在被子外输液的手，不由自主伸手将被子拢了拢。
指尖无意触到她微凉的手背，忽地丧失了移开的力气。
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轻轻将她的手放在了掌心。
她的手是那么小，跟六年前一样，可以完全被自己的大手包裹。
但手上的温度，却不复存在。
“怎么会心软呢……”他轻声喃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童昕说。
他的声音轻柔得仿佛飘在空气中的尘埃，微风一拂，便消散无影。
“你问都不问我，便说我言而无信……犯人还有伸冤的机会，可你呢？直接给我判了【创建和谐家园】……”
“我以为你那天会拿刀捅我，没想到你是要捅自己……怎么还是那么傻？我还活着，就不会放手……不放过童家，不放过你……”
“你问我们如何才能两清……这辈子……怕是没可能了……”
佟继东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有些话甚至还没经过大脑斟酌一番便直接道了出来。
都说醉酒说胡话，可此刻对佟继东而言，之前入肺的那么多尼古丁也让他烟后吐真言。
“若醒得来，就好好看着我，听我给你解释……若醒不来……”佟继东的眼神有片刻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总觉得进了沙子。
“若醒不来……若醒不来……”他喃呢了好一阵，都没道出自己想说的话。
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有做好她会醒不来的准备。
张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检验单。
“这次刀伤导致子宫大出血，之前的私立医院为了保住她性命，已经将她子宫进行了摘除，但她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若持续这么躺下去，完全是靠药物在续命了。”
佟继东的手一抖，薄唇微启：“没了子宫，那她这辈子……是再也做不成母亲了……”
“你还想着要她给你生孩子？你自己那身体你又不是不清楚，楍六年前被灌了那么多毒药，上次能让她怀孕已经是奇迹了……”张桐沉声开口。
提及过往，佟继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便被他收敛住。
“留个孩子，才能终结两代人的恩怨，不是吗？”他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多了一丝人情味。
“可现在……别说子宫，她愿不愿意醒来才是最关键……”张桐的音量降低了几分。
佟继东没有接话，陷入了如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张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佟继东问道：“你们分开这六年，她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
佟继东摇了摇头：“她在国外生活了四年，我只清楚回国这两年的一切。”
“病例显示，她的子宫曾受过重创。”张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佟继东问道。
张桐顿了顿，合上了手中的病历本：“病例上没有写明，但根据我的猜测……她这六年间，应是生过孩子。”
16.章节
17.章节
佟继东心底咯噔一下，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漫开。
“你再说一遍。”他定睛看着张桐，生怕错过一个细微表情。
张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她生过孩子。”
佟继东终于不再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扭头看着床上的女人，表情变得复杂。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过了半响，他才对着身后的医生说道。
张桐紧锁着眉头，欲言又止。
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扭头对着那个一声不吭的男人说道：“你最好还是让她住医院，有问题随时找医生，毕竟我没法24小时守着她。”
张桐平时还要去医院上班，只有空闲时间才能过来别墅看望童昕。
他不确定童昕会不会醒来，也不确定她醒来看到佟继东之后，会不会因为惊吓过度而再度陷入昏迷。
“我心里有数。”佟继东已经不想多言。
张桐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待他走后，佟继东将目光锁定在床上女人脸上。
他抬手在她脸颊上轻抚，粗粝的指腹落在她光洁细嫩的肌肤上，带来触感分明的异样感受。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温柔地轻抚过她的脸庞了。
重逢后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只有粗暴。
“你给谁生过孩子？”佟继东将手落在童昕的颈脖上，不受控制地微微带了一些力道。
他知道两人已经分开六年，她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男人。
可当心底那些猜测摆到明面上，成了令人揪心的事实，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更不冷静。
“你轻而易举便给别人生孩子，给我生……就那么难？让你宁死不屈？”
佟继东沉声说着，额角的青筋根根凸起。
他是真的愤怒。
莫名想咒骂这个昏睡不醒的女人对自己不忠。
可转念一想，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又可笑又荒谬。
忠，不忠，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和童昕，早就不是恋人了。
可为什么得知她生过孩子的消息，会让他情绪难以自控呢？
“童昕你听着。”佟继东松开了手，“你要是不醒来，我就把你的孩子找来云市，你知道我的手段。”
他看着童昕白皙颈脖上的红印，眼底的光微微晃动。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才回神离开了房间。
佟继东请了一个护工，让她留在家中跟保姆一起照顾童昕。
云市的风浪，在一点点平息。
可佟继东心底的浪，却越掀越大。
他在四处打听童昕在国外四年生活的消息，传到了张桐耳中。
“你疯了？这么大费周折去国外找人，这不是海底捞针吗？”张桐觉得佟继东在跟童昕重逢后，做的很多决定都太过冲动。
“我就不信我把那个孩子带到她眼前，她还能一直这么躺下去。”佟继东抿着杯中苦涩的浓茶，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张桐觉得佟继东现在有些不可理喻：“我只是说她生过孩子，没说那孩子是活着生下来，你不要会错意了成吗？”
他隐隐觉得这个消息，落在佟继东耳中会让眼下的局面越来越糟糕。
“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她生过，那就是骨灰盒我也要见到。”佟继东目光坚定，任何人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你没救了，完全没救了。”张桐压了压眉心，唉声叹气。
佟继东将杯中泛苦的浓茶一口饮尽，连同茶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任何味道，落在他嘴中，都如同嚼蜡。
他的味觉，早在六年前就丧失了。
17.章节
18.章节
黑，无边无际的黑。
童昕试图撕开那仿若黑夜的墨布，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她张了张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鼓大眼睛看着四周，可眼前的一切除了黑还是黑。
“昕昕……”恍惚中，童昕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她怔了怔，急切在心底大声呼唤：“妈，是你吗？”
“昕昕，你在哪？妈妈怎么找不到你……”那声音缥缈如烟雾，让童昕辨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
童昕心急如焚，四肢却无法动弹，只能不停变化嘴型，当做回应。
不，她一定要从这黑境中离开，找到母亲！
忽然，耳畔又传来了童震桦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沧桑。
“昕昕，你要好好活着……”
童昕急得流出了眼泪，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做不了。
“爸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她在心底大声喊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挡住眼前的黑。
突然，黑境的边际被一只大手撕开，一道刺目的白光刹那间射了进来。
童昕猛地眯眼，但依旧挡不住那白光的侵袭。
她从不知道，原来光线带来的灼烧感，会让人如此疼痛。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站在了白光中，步步朝她逼近。
“童昕你听着，你要是不醒来，我就把你的孩子找来云市，你知道我的手段。”
那人的声音犹如腊月寒冰，他的到来让这黑境的气温骤降十度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