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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时间到，江离离走出重症病房。她重新走回新办室，敲响何静的门。
“我接受治疗。”
“你很棒，离离。心理疏导加上药物，你很快就会……”
“我不吃药。”江离离抬头，“我偷了原上一样东西，是我自己的，我不吃药。”
“好，进来吧。”
……
原上听不到江离离的话，准确来说他听不到任何东西。
他困在一片薄雾之中走不出来。
他恍惚记得自己为了执行任务撞了一辆游艇，再后是一片白光，之后的事想不起来。
此时他最大的感觉就是累，而这种累，在仿佛脑壳被撬开时最为明显。
好像有人在拉他出那片薄雾，而他已经倦到不想再动分毫，只要躺下休息。
他也真这样做了，人裹在薄雾里没有重力，什么感觉都放空了。意识就这样要散了，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女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说他不讲信用，说好要回来。
原上被哭的脑中刺痛，翻身坐起，顺着那哭声在薄雾里找来源。
找不到，四周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人影子。心底的慌，让他顺着那忽远忽近的哭声跑了起来。
离离，江离离。
她在哭，他答应过她不会抛下她，可此时却想在这里睡觉。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冲出薄雾，来到高中校园里。
大雪的天，寒风刺骨。他在学校的楼梯上一层一层的奔跑，最后踢门闯进女厕所。
隔间里，女孩头发上冻了冰碴。她蜷缩在角落，仿佛已经没了气息。
原上撕心裂肺的痛，伸手去扶，“离离……”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救出江离离了，可她为什么还在这里挨冻。
手一伸，场景变了。
这次是在一个老旧小区，他拎着棍子和一群人打架，江离离边往远跑边大喊警察来了。
原上一边抡棍子一边想老子就是警察，叫什么叫！
一扭头，场景又变。
这回眼前的江离离已经长大，她清冷着神情，仿佛在看一个陌路人，“我和你不熟，也不想有任何关系。”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原上从心口痛到后脑勺，狠狠一咬牙，睁开了眼睛。
入目一片白，头顶还吊着点滴。
随着几声机器鸣响，有人跑动起来，“901号床醒了！他睁眼了，眼球在动，会看人，醒了！”
半小时后，原上看着自己被推进精密仪器进行检查。一个小时后，五六名医生对他进行集体围观。三个小时后，程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进他耳朵。
“原上！你小子！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说句话来我听听。”
原上嘴是僵硬的，动了很久，发出微弱的声音，“……离离。”
“行！知道了！你从小到大心里就这么点事。”
原上知道自己在这点上没出息，可醒来前那个梦让他打心底里害怕。所以嘴一张，反复吐出的就两个字——离离。
然而，他并没有如愿见到江离离。
因为检查过后，等待他的是简单复健，以及——报告。
七天后，恢复语言能力，可以进行沟通的原上在病房里见到了程涵。除了他，还有几个更高级别的长官。
“原上，对于那个犯罪集团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需要你将细节原原本本，一字不错的都进行报告。”
原上身上的仪器都已经摘除，可肌肉却有一定程度的萎缩。他靠在病床上无法控制动作，深头想了许久，才将仿佛上辈子发生的事给拼凑整齐。
和邢明海接头时反复不让这边行动，一是觉得不对二是因为江离离。后仓库发生爆炸，他能在对方花一个亿买三个消息的情况下存活下来，是因为原海。
而原海，是他的父亲，他消失六年并不是叛变，而是随机应变进行到另一个团伙中摸索消息。
“……那些被拐卖的儿童已经解救了是吗。还有被走私的文物，已经截回？他们属于不同的同伙，加上邢明海，是三方势力。”
而站在原上病床前的几个人在对视后，却同时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有人花一个亿，买三个消息？哪三个消息。”
“一是两艘货船的上货地点，二是那个仓库的地图下面那条暗道，三是，我方卧底人员名字。”
“你当时……怎么不说。”
“我现在说，很晚？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我当然是报告邢明海的逃跑路线和来接应他的人，先把他们拦住才重要啊。”
见几个人沉默不语，原上费力抬头，“我昏迷了多久？我撞向油轮后又发生了什么……邢明海抓到了吗，还有原海，他中了枪……小李手中有他搜集多年的证据，我让他保护好……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见原上激动，程涵低头，按他肩膀，“你刚醒不久，不要激动。小李交出了证据，邢明海在爆炸中死了，还有一些事……等你彻底好了再说。”
“江离离呢，陈默言呢？”这种语气和躲闪，原上很难不慌，“……救起他们了吗，告诉我。后来都发生了什么，江离离是不是出事了！你们……我自己去看。”
原上倾身，咚的一下栽到床下。
“医生！”
医生跑进来，在原上的滞留针中加了镇定剂。
原上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涵低头，“原上，不要激动，很多事情要慢慢来。江离离和陈默言没事，他们都很好。你现在要休息好，然后，我带你去见他们。”
“真的很好？什么时候。”
“最起码，你能坐起来，你说呢。”程涵道，“原上，你很棒，你可以克服一切对吗？有些事，你应该亲眼去看。你刚醒过来，很多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是聪明孩子，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身体状态。”
原上懂，他现在不能激动，也不能强来。否则，状态不知道会坏到哪个程度去。
微微点头，他出声，“……好。”
亲眼去看吗？
当然！
原上又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而此时他也知道，他在床上不是昏迷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三年！
他头部做过开颅手术，爆炸中身体多处骨折，因为病情拖延，恢复情况很是不好。
尤其是双腿。
本来健硕的两条腿，现在细了两圈不止，肌肉几乎全无。而他控制不了它们，连动动脚趾都办不到。
除此之外还发生的很多事，多到他不愿去考虑。现在，他只想抓着江离离这条线，一追到底。
坐上轮椅，程涵推原上走出医院。
站在街边，程涵笑道，“还认得回家的路吗？”
两年过去，晋江变化不大。原上自己转动轮椅，往右拐。他腿不能动，胳膊却是好的。
“哟，还真记得，看来恢复的不错。”
“我脑子是挨了一刀，可智商还在。”
“行，在。只是原上……”程涵再次去推轮椅，“我们有一说一，你昏迷三年，对一些事要勇于接受。就算一时不解，也要注意控制情绪。你要是吓到她们，别怪老子无情崩了你！”
他们？
原上心情越加忐忑，直到小区门口，脸色也没放晴。
见程涵熟门熟路的去刷门禁，原上疑惑，“你经常来？”
“对啊。门禁还是离离给我的。我琢磨了，过两年退休了，我也在这小区买一房子。”
“你后腰两枪眼，吹久海风痛不死你。”
程涵回过身来，指着原上手抖了半天，“……我要不是看在……我踹死你！”
门禁打开，出声喝道，“自己滚进来。”
原上双臂用力，滚着轮椅两个轮子，进了小区。
来到单元楼前，程涵又去开单元楼门禁。就这么一会功夫，一辆车在他们身后的车位泊下。
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家三口。
原上坐在轮椅上矮，视线首先落在那个扒着大人腿站的小姑娘身上。
她眼睛黑葡萄一样又大又亮，鼻子又嫩又白。一边胖呼呼的小手抓住水瓶，放在水嘟嘟的小嘴里吸允，一边睁着好奇的大眼看原上。
对视两秒，腼腆一笑，把脸埋在大人腿后，蹭歪了头发上带的蝴蝶结。
【创建和谐家园】，又乖又可爱！有几分江离离年少时神韵！
原上心灵受到重击，抬头道，“叔……以后我也要生这么一闺……”
话说一半，愣住。
小姑娘抱着的大长腿上面，长出了陈默言的脸。更他妈可怕的是，陈默言身边站着的女人是江离离。
而就这愣神的功夫，江离离把小姑娘拎在怀里，那小姑娘萌兮兮偏头埋胸，“……妈妈。”
江离离抬手护女儿后腰，轻声细语，“妞妞乖……”
“江离离！”原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后脑发热，眼眶发红，瞪向江离离的目光已经失智，“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敢背着老子找男人，老子就宰了他！你不仅找了，你还生出一孩子！别说不是你生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江离离看着原上，脑中一片空白。她张大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原上……”陈默言道，“你……”
“你闭嘴！”原上道，“我脑子虽然挨了一刀可我还没死，陈默言，我敢撬我墙角！”
陈默言也结语，半天，出声，“没错，你脑子是挨了一刀，我捅的，可我没有割掉你的智商，就……你还记得你出事前发生的所有事吗？”
“你才没有智商，我当然记得，我……”
原上缓缓失声。
他想起任务进行到最后时的不安，想到对江离离的安排，想到对何静说的话，想到对陈默言的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