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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晚上十点半，她上床入睡，夜里两点却毫无征兆醒来。
她感到口干，赤着脚走到厨房去喝水，当然，没有开灯。
月光顺着窗户爬进来，于是这使得黑暗里摸索的任务变得并不艰难。
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似乎有点过于大了，客厅里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近乎吵闹。
背对桌子，宋澜给自己灌下一壶冰水。
那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凉得人几乎作呕。
耳鸣响起差不多是一刹间的事。
那样刺痛的，仿佛一道警鸣提示。
医生说，失忆这种事情很难讲的，也许你可以马上就记起以前的事，也许永远也不会。
它的恢复不像炸弹，你将明确地知晓它于何时爆炸复苏，于是倒计时算起来也是有时间概念的。
它是地雷。你不知道这地雷埋在什么地方，每一步踩下去都该心惊胆战，你尽管猜，这一步下去或许会炸，或许不会，那都是没有定数的事。
一个失忆的人想起全部的过往，尤其是这个过程的发生被压缩在短短的一秒钟内，那的确令人非常痛苦。
或许脑内神经因此受损，宋澜鼻血止不住的滴落，餐巾纸已经没用了。
殷红的血滴得到处都是，嘴唇上，手上，脖子上，睡衣前襟上，好像怎么样也擦不完，就像是她最后在吞枪【创建和谐家园】的时候看到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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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宋澜不得不去往洗手间，步伐跌跌撞撞。先打开水龙头，直接推到最右。
冰冷的水汹涌地自管道里喷涌而出。
宋澜将那泼冷水泼在脸上，水温凉得她觉得很冷，然后她用湿漉漉的手开了灯。
白冷的光乍然大亮，镜子里猝然映出自己的脸。
鼻血还在滴滴答答，落在洗手池里，同水搅在一起就被冲击成了苍白的粉。
一切就像是午夜回魂，在某个混沌时刻，阳间同阴间突然就串联了。
鼻血终于止住的时候，宋澜把所有记忆都整理清楚，她非常冷静地关上水龙头。
走出洗手间，她把房间所有灯都打开，翻遍柜子，宋澜对比着找到了其中最结实的一根绳子——绝不会轻易断裂，然后她找出手机，给发小打了一个电话。
已经凌晨三点半。
大多数人不会接这样半夜的电话，多半夜间都是手机关机。
但，这通电话还是被接通了。
宋澜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没有人说话，只有安静。
反正她给对方打电话，从来都是这样的。那个人接通她的电话，永远在等她先开口。
“你现在快来我家。”
…………
没头没尾没有理由的一句话，并且再没有别的解释就直接挂断。
宋澜知道对方肯定会来，这是一个基本念头。
不过即便说得如此笃定，但心里到底还是会冒出其他反复的不安猜测，比如，万一对方没来呢？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等一晚罢了。
翻出红色颜料，在客厅地上写下万般醒目的鲜红大字——“去屋顶”。
写完这三字之后，宋澜就带着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绳子离家，上了这栋楼的楼顶。
顶层那门一般都是锁着的，不过在不损坏锁本身的同时，把锁撬开，这对宋澜来讲并不算难。
宋澜将一切准备妥当，走到顶楼边沿，身手甚是敏捷地翻过栏杆。
夏日晚上就是闷热，稍一动作都能出一身汗。
看着脚下城市灯火，凌晨四点，街上没什么车辆也没什么人。
宋澜算着时间，心中估摸着巫凌羽最快大约也还要再过一刻钟才能赶到，结果没想到顶楼的门就在此时，被人自楼内以极粗暴的手法推开了。
“宋澜！”
来人气息不稳，声音也是颤的，想必出来甚为匆忙，身上衣服也未来得及换，穿着的那身衣服明显是睡衣。浅灰色，衣摆和短袖的袖口处是一圈黑边。
宋澜看得仔细，包括对方对方脚上的鞋——为了开车方便，所以没穿拖鞋，但是也没穿袜子，肯定是匆忙出门为了节省时间。
建筑的阴影遮住来人的眉眼，但宋澜不用看，也完全能在脑中描画出对方的面容模样。
那些小细节都异常鲜明地浮现在脑海里，譬如对方脸上有一道大约半截小指那么长的疤痕，从右眼的眼尾开始，竖着向下，并不深，但也始终消不去，那是当年车祸时候留下的伤痕，有时候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宋澜总会不小心将此错认成泪痕。
又譬如对方脖子上的一点小痣，处在相对来说比较偏靠于左侧的位置上，一小点的红痣，仿佛不小心破了皮，渗出针尖点大的血。
宋澜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巫凌羽。
她看着那一张熟悉得很陌生的脸，终于完全地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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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脑子里多了那么多杂乱无章的记忆之后，宋澜无可避免的，是觉得两人这一次见面，着实恍若隔世。
慢慢转过身，这个动作要做得很小心，栏杆外头的空间有限，一步踏空就成跳楼悲剧了。
宋澜彻底掉了个面，抓着栏杆又慢慢坐下。
巫凌羽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焦灼神态：“宋澜。”
两人隔着栏杆已经很近了，宋澜仰着脸，还是有点奇怪对方怎么这样快就赶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你从不给我主动给我打电话，今天晚上必定事出有因，我不可能不快点过来。”
巫凌羽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可能是这楼顶上灯光的缘故，又或者是本身脸色就已经很苍白了。
应该是被吓到了吧。宋澜想到自己在客厅地板上写下的鲜红大字，完全是如同恐吓一般的手笔，对方一见也不知会如何想。
宋澜心情有些难言。
“宋澜。”巫凌羽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是怕吓到宋澜而刻意放低的音量，只不过他气息还是很促乱，大概因为一路奔跑过来的缘故，他说，“宋澜，你站在那边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讲，总之你先过来。”
宋澜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宋谦。”
巫凌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片刻后，他才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宋澜说：“我都知道了。”
她当然不知道，只是依靠猜测，她这话自然只是胡编用来骗巫凌羽的。
巫凌羽看着宋澜。
巫凌羽眉眼生得很好看，带一点古韵的那种好看，若是搁到古代，肯定就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了。
似乎从小巫凌羽就各方面都压宋澜一头，长相也好成绩也好，但凡两人同时出现，更受瞩目的肯定就是巫凌羽。
小时候他们两个一个学校念书，明明不同年级，念着念着，其他不怎么熟悉的同学，提起她宋澜就不知何时都变成了“巫凌羽发小”这个称呼。
简直噩梦。
此时巫凌羽因为奔跑上楼而变得急促的呼吸，Y.B独家整理也已渐渐平静。
月色里，他面容此刻看起来是十足的惨白，但他声音还是很平和的，巫凌羽说：“宋澜你说什么？”
宋澜道：“你是宋谦是么，你……”
“不是！”巫凌羽突然暴喝。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宋澜说过话。
即便宋澜对他一直很不好。
那些这辈子的回忆和上个世界的记忆交错在一起。
宋澜望着巫凌羽，有些出神。
一旦全部记忆故事串起来之后，事情就变得很显而易见了，巫凌羽就是一个“特殊存在”。
宋澜一字一字道：“你是。”
正好天上有一片云缓慢地飘过，遮住月光。
巫凌羽盯着宋澜，眼眶竟略微有些红。
宋澜必须承认，自己小时候特别爱去欺负巫凌羽，就是因为对方只有在这个时候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她就是贱得慌要去招惹。
虽然这个原因她本人一直都没明白过来，并且，如果不是因为如今这一出，她以后应该也不太可能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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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就像宋澜说得那般一字一顿，巫凌羽也同样一字一字地回复宋澜道：“我，不，是。”
哪怕已经尽力克制，这话里到底还是带出了情绪，仿佛是恨。
宋澜抬目：“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宋谦？”
回忆和巫凌羽相处的蛛丝马迹，宋澜猜测对方应该也是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和她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对方想来是在长大的过程里，慢慢想起来了。
巫凌羽厉声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宋谦！我就是我，别的人我谁都不是！”
宋澜看了巫凌羽半晌，说：“不管怎样，你肯定有宋谦的记忆。”
楼下有车辆驶过，呼啸着一下就跑远了。
“是。有了又怎样？”巫凌羽竟然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他此时的神色很冷，“我有他的记忆，我就必须要是他？”
宋澜望着巫凌羽出不得声喎哔DJ，他从来没有在巫凌羽脸上看到过这样冷厉的表情。
好半天，宋澜才说：“你是宋谦。”
巫凌羽眼眶红得越发清晰了，他冷冷道：“宋谦？一个你恨得要命，甚至最后都不在意的人的记忆，我要了有什么用。记得他曾经强/迫过你，记得他曾经害死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