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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
[01]
天光清浅,凉风徐徐,挂在天边的云层很厚,阳光被掩盖住只透着丝丝缕缕的光,从远处看像是云层里藏了一支手电筒。
乔一柠昨晚睡得昏昏沉沉,清晨趁着天光就跑下楼买了早餐。路决今天没有早课,寂静的清晨里,清醒的人只有她一个。
现在,她和路决睡在同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便闲置了,她闲得无聊便将自己房间的被子抱到露台铁架上晒着。
高处能听到一些人声和鸟鸣,她将脑袋压在被子上听了一会儿,视线却越来越涣散,在清醒与昏睡的边际摇摆不定。
路决站在窗边往下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怕她磕伤下巴才不得不故意发出一些声响。
乔一柠听见拉动窗户的声响倏忽清醒,一脸欣喜地转过头:“你醒啦?”
路决揉着后颈的肌肉,走过去:“不醒也难,你是不是把碗打碎了?”
刚才她将豆浆倒进碗里,手滑打碎了一个碗。因为怕吵到路决,她收拾时还故意放轻了脚步,但没想到路决耳朵这么灵。
乔一柠无奈地耸耸肩:“我就是手滑了一下,它就摔个粉身碎骨了。”
路决捏住她的手腕看了看,没看见伤口。
“下次放着我来。”
“我都多大了,总不能收拾个破碗都不行。”乔一柠不以为意。
路决正走去客厅,闻言转过头,调侃道:“我是说,下次倒豆浆这种事让我来,不然家里的碗都不够你摔。”
乔一柠“哎呀”一声,立马追上前,踮着脚去钩对方的脖子,但因为路决太高,她失手没钩到,场面一时非常尴尬。
乔一柠看着路决,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架势。
路决低声笑,自觉俯下身。乔一柠立马双手齐上,钩住他的脖子往下压,语气恶狠狠:“说!是不是我打碎几个破碗都不行了!”
路决胸腔微震,显然是在笑。
“我妈之前在景德镇专门定制的,两百块一个,不是破碗。”
乔一柠一愣,顿时瞪大眼,绕到路决身前:“你说真的?两百块一个也太贵了吧,都够我吃一顿火锅了。”
路决拉下她的手,一针见血地戳穿她:“你一顿火锅可不止两百块。”
乔一柠冲他龇牙咧嘴,急急忙忙地要往露台冲。
路决手一伸,拦住她:“去哪儿?”
“我把碎碗扔露台了,我都没仔细看过它,我哪知道它这么值钱!”乔一柠顿时追悔莫及,一脸痛心疾首地支起两根手指,“两百块啊!它这身价在碗界也是一小地主了,我得把它厚葬了。”
最后乔一柠还真弄了一个小箱子,将碎瓷片装了进去,又往里面塞了一些软纸,最后缠上厚厚的胶带。
当时乔一柠只觉得好玩,但没想到过了几天,她还真去参加了吊唁。
对方是乔一柠的远方亲戚,乔一柠这二十多年来就只见过他一次,两家算不上亲近,联系也少,所以当乔一柠听见他因为赛车去世,只觉得有些世事无常,有些沉重,再多便没有了。
路决原本打算陪乔一柠过去,但恰巧接到助理林至的电话,公司有事需要他去一趟。
[02]
路纤传媒公司,二十七楼研发工作室的茶水间。
热水显示键一跳,水柱直下溅落在咖啡粉末上引出一阵微苦的香味,来人拿过一旁的长匙随意搅拌了两下就往嘴里灌了两口醒神。
“你说,老大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嘴里的苦味有些重,说话的女职员没忍住吐了吐舌散味。
坐在一旁正往嘴里塞糕点的林至一愣,他虽然是路决的助理,但心思大半都放在正事上,很少去注意路决的心情,更何况路决那张脸时常也看不出什么心情。
他虚心向学:“怎么说?”
女职员捏着长匙柄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杯沿,言语间带着讶异:“老大刚才竟然让我把新产品编制的工程图交给他。”
“这不挺正常吗?”
“你傻啊,前几天会议上我不是当着大伙的面交给他了吗?”
林至不以为意:“那可能忘了。”
“不可能!老大那脑子除非不在状态,不然不会忘记这种事情的。”
别人不知道,她可记得有一回路决跟质检部沟通,在确认零件进展时是直接报时间点的,别人一般会说一句“上午”,再细心一些也是“上午十点”,路老大直接报的是“上午10点18分”。虽然说这并不是大事,但细微处更能发现一个人的为人,路老大绝对是一个严谨又记性强大的人。
女职员压低声音,一脸八卦:“你说是不是跟猫吵架了?”
林至咀嚼的动作瞬间慢了几秒。
猫这事还得从前阵子说起。那时路决刚来公司,他们对于路决都不熟悉,只知道是公司的二少,还是一名大学老师,长得好看但气质很冷。但就公司愿意为他将二十七楼整层空出来当研发工作室来看,他绝对不是善茬。
路决确实不是善茬,人家看似是一名老师,背地里却是软件开发大佬,不论理论知识还是实践经验都远高于他们,每次讨论都像一场学霸对于学渣的互助小组活动,而且路决不喜欢上下级那套,向来主张“有事说事”。
那次他们聚在一块开会,结束时女职员落在后面,路决突然喊住她,上来就是一句“你结婚了吗”。当时会议室的门没关,其余成员刚走出门外,一众人瞬间瞪大眼,一脸八卦地扭回头。
女职员更是两耳一红,支支吾吾:“没……没结婚,我……我单身。”
路决一顿,没顾上听后面那句:“那算了。”
众人小小的脑袋都充满了大大的问号——怎么就算了?没结婚不是正好吗?
最后,还是人群中的一名已婚男同事举手救场。
然而路决竟然问结婚之后,应该怎么相处。
男同事这会儿不仅疑惑大,脑袋也大了,迟疑道:“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之后他们私底下的群里,有人说看见路决在查女生喜欢什么样的窗帘,他们便认为老大是要忙着追人求婚,虽然送的礼物有些……与众不同。然后他们又发现路决一个月前突然开始不再加班,每天下午五点准时下班。有不怕死的同事身负整个工作室吃瓜的重任,借公事旁敲侧击地去询问,路决不但不恼,反倒眉梢带笑。
“家里有人,她怕黑,不能晚归。”
他们不知道路决的家里人是谁,便用“猫”做代号。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只“猫”还跟路决领证了。
林至一抹嘴,背对着女职员起身倒水,视线往前方墙面的挂钟上一扫:“还有五分钟就六点了,老大竟然还没走,确实奇怪,难道真是吵架了?”
女职员没回应,低咳了两声。
林至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地握着杯子转身:“老大不会是被扫地出门,有家不能归吧?看不出来啊老大还是妻妻妻……”林至瞪着前方,“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
路决手上拿着一份资料,冷若冰霜地冲林至抬了抬下颌:“不用你的血肉,要一杯咖啡。”
林至立马闭嘴给路决倒咖啡。
因为路决难得留下加班,直至六点,工作室都没有人先行离开,整个楼层灯光大亮,众人忙忙碌碌地低头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六点十分时一声轻响突然打破了27楼密封的结界。
研发工作室众人私下的小群里,骤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初初永不秃头:我刚听到猫给老大打电话了!!!
初初永不秃头:各位准备下班了!!!
工作室里上一秒还埋头苦干的众人,宛如向日葵齐齐抬头,视线都落在路决的办公室里,路决果然起身收拾东西了。
路决拿好东西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乔一柠之前说他冷若冰霜的,同事肯定很害怕他,他脚步一停,让林至带头喊其他同事一块去吃饭,花费的金额他会报销。
整个27楼,顿时一片惊呼。
乔一柠从灵堂出来,下了台阶等在路边。这条小路对面是少年宫,楼层亮着灯,里面隐隐有钢琴声传来,大门前的空地上还有三三两两打闹的孩子。而乔一柠身后是死水一般的寂静,人声很轻,脚步很轻,连哭声都压抑着不敢声张。
乔一柠献花时,看到灵堂前的遗照。那是一张旧照,对方身上还穿着校服。乔一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放学回来,身上穿的也是高中校服。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他却已经与这个世界没有关联了。
路决到的时候,乔一柠的手背都是凉的。他从车后座拿了一张小毯子,将她团团盖住,又伸手去搓她的手,她却笑话他自己的手都是冷的。
路决看了看乔一柠的眼睛,没红,但神色恹恹像提不起精神。
汽车行驶在大道上,旁边的景物不断倒退,窗外的霓虹灯在城市里兀自发亮,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都是一场盛大的进行曲。这场演奏里,每一个人都是渺小的个体,因为太过渺小,即便消失,即便离开也恍若指尖一粒尘埃。
路决不知何时停了车,车灯照进昏暗的角落,往黑暗中投射一束光,光影中的灰尘飘飘扬扬地落在半空像一团松散的雾气。
路决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抱住了乔一柠:“不难过了。”
温热从拥抱的缝隙里蒸发,落在乔一柠的眼睛里融成一抹红。她确实有些多愁善感,她在之前也狠狠地教训了自己,扬言一会儿见到路决一定不能哭丧着脸。但是当她见到路决,她刚被按压下去的难过又腾空而起。
灵堂的氛围太沉重了,家属的哭声断断续续、肝肠寸断,烛火的轻响像被放大好几倍。他就这么离开了,什么都不知道,她踏出灵堂后也会什么都忘记,但是那些家人,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人世间的生死和悲喜一样,都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乔一柠将下颌压在路决的肩膀上,她眼前是窗外的无边夜幕,身前是路决发烫的胸口,她心里的难过挥之不去,转眼又演变成一个又一个问题,她好像想透了一件事,好像伸手抓住了什么,但又差一点。
乔一柠皱眉问路决:“人死之后是不是就等同于生命的消亡?”
换作以前路决肯定会意识到她这个问题,问得很莫名其妙,但此刻他正怕乔一柠难受,也没细想就直接回答了。
“不完全是,一个人的消亡应该不仅仅是指心跳的停止,生命牵扯上的联系太多,即便主体死亡,但他生前与他人的联系,盘根错节,无边无尽,比如回忆。”
乔一柠顿了两秒,猛地推开路决坐起身:“我知道了!”
路决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从大悲瞬间大喜了,就见她作势要推开门下车。路决拉住她:“去哪儿?”
乔一柠看了一眼窗外,恍然回神:“哦,我们还没到家,那我们快回家!”
她拉住路决,抬头干脆利落地亲在他脸上,眼睛亮晶晶,说:“我有灵感了!我知道海报怎么画了,果然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不一样。路老师,你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连绘画界你也能插一脚!”
路决哑然失笑,在乔一柠的催促下重新启动车。
“不难过了?”
乔一柠不好意思地蹭掉眼尾的水汽:“现在好多了,就是手很痒,想要快点回去画画。”乔一柠看着路决脸上的笑,立马警告,“你可不能将这事告诉别人!”不然她的脸往哪儿放啊,别人肯定觉得她是爱哭鬼。
路决不免觉得奇妙,乔一柠好像永远能够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自己,让他每一回都为她的行为和想法感到讶异。他的生活一直无趣又循规蹈矩,乔一柠是他生活里最大的变数。
路决抽了一张纸递给她,以商量的口味说:“那你以后别随便哭了。”
远处的红灯亮起,路决缓缓停住车,借着车内的一盏暖灯看清乔一柠微红的脸。
“你一哭,难受的人就不止你一个了。”
乔一柠回到家就将自己关进画室,只有拿外卖的时候才会喊路决帮忙。
路决怕扰乱她的思绪,很少会去画室,只有在凌晨,才强硬抱她去睡觉。
乔一柠一连几天都窝在画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终于在一个黄昏时分,路决下班回家时,她宛如凯旋的将士般,从画室跑出来,拉住路决的手在客厅里转圈圈,大有要庆祝一番的架势。路决正想着如何犒劳她,转头就接到家里的电话。
吴止从显仰过来了,此刻正在路家等他们一块过去吃饭。
[03]
苏邻市的夏季总是带着一股慵懒、缓慢的气息,临近入夏时常常会下一段春末的小雨。市区晚风湿冷,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在夜色渐浓时终于缓缓下起雨来,乔一柠在路决车上时还没感觉到凉意,到家刚下车被凉风一吹就弯腰打了两个喷嚏,路决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揽着她进屋里。
室内温暖,乔一柠进门就将外套随手挂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