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GO
首页 小说列表 排行榜 搜索

    【YB独家】玫瑰子弹魏玛阮慕白-第7页

  • 第1页
  • 上一页
  • 下一页

    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十三 遗落的清平(一)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年的景象却依然历历在目,因为那之前以及那之后,魏玛再也没有遇到过像那个光头男生一样,集最浓重的绝望和最盲目的希望于一身的矛盾体了。

      魏玛把头靠在车厢壁上回忆了片刻,迅疾收拾好思绪,掏出IPAD继续整理手中的线索。

      从顾莫颜的官方简历来看,他出生于山西大同,年幼丧母,由父亲一手带大,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艺术天分。虽然父亲后来再婚生子,但对顾莫颜的培养不遗余力,很早就送他去韩国接受专业的训练,直到十五岁那年才回国,在一个选秀大赛中过五关斩六将,因为出色的外型和干净的气质被誉为“永远的江原道少年”,一炮而红,成功俘获亿万颗少女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稳稳的占据国内一线,成为红得发紫的流量小天王。

      而据专业事务所反馈来的资料,除了顾家人的自述,顾莫颜在韩国接受专业训练的经历几乎查不到任何可靠证据。

      况且,一个年轻男孩子,如果跟西部地区没有渊源,也从未涉足的话,是不可能知道脆哨是什么东西的,更别提把它列为自己最爱吃的食物了。

      这就足以证明,七年前魏玛在火车上偶遇的那个光头男生所言非虚,顾莫颜跟他是有过往的,至少,跟大凉山深处的那个小镇有过往,而且,这些过往,正是当红小鲜肉极力想掩藏、不愿被世人所知的秘密。

      至于这秘密的分量是否足到能让他改变主意,魏玛决定赌一把。

      反正,人生这张赌盘上,她已经没有什么输不起的东西了。

      眼下至为关键的突破口,是那个光头男生,而找到他的唯一线索,就只有那个魏玛匆匆一瞥下记住的小站清平了。

      七年前的清平是一个镇,魏玛尽可能的搜集了关于清平镇的所有资料,但那个地方实在太小了,几年前重新确立行政区划的时候又被撤掉并入了其他乡镇,网上能查到的资料少之又少。

      九十年代初,清平作为煤炭资源储量丰富的矿区,极受重视,政府从几个煤炭大省的矿业国企里抽调了好几批人员过去“技术援西”。好几万外来人口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安营扎寨,轰轰烈烈搞建设,挖煤炭,因为人流量大,生活的各类需求大,可以做生意,也找得到工作,因此周围大部分山区的原住民也纷纷从大山里走出来,聚居在了热闹便利的小镇上。当年的清平盛极一时,在大凉山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发达城镇。

      然而,十几年之后,地下绵延数百里的储煤层也终于到了被挖空的这一天,“技术援西”的工人们一批批撤走,在流行文化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们一个一个趴上火车走出大山去闯世界,然后就再也不回来。石头山里没有了钢铁巨兽的嘶鸣,镇上的房子一间一间的搬空、衰落、坍塌,多年来被挖出大山又成车运走的煤炭黑尘一层层覆盖住日渐荒凉的小镇,曾经盛极一时的小镇清平,终于沦落为繁华散尽后留下来的一缕残梦,而镇上无力搬离的老弱病残们,则是这个在这缕残梦里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

      在这样的背景下,光头男生其实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清平,但不知道为什么,魏玛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光头男生哪也没去,他依然固执的驻守在那个小镇上,活在虚妄的回忆里。

      买票的时候魏玛就已经发现,清平车站已经荒废了,她只能选择坐到清平的邻站,然后转其他交通工具前往。

      十一月的大凉山,天色灰蒙蒙的,看起来仿佛要下雪,气温比H城低了差不多十度,魏玛一下火车就套上了长及脚踝的羽绒服,然后坐了个摩的去汽车站转小巴士。

      小巴士一天才两趟,魏玛极幸运的赶上了下午三点那趟,还坐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虽然座位上的海绵已经快掉光了,几乎只剩下一个铁架子,但聊胜于无。

      快散架的小巴走的是盘山公路,前阵子或许下了很久的雨,盘山路上到处都是泥水坑,以及用来填泥水坑的麻石块。车子在这样销魂的路上销魂的颠簸着,重心无数次朝山路下面的万丈悬崖倾去,又有惊无险的收回来,频繁的撞击中,魏玛的腰背【创建和谐家园】都疼得钻心,为了减少伤害,她只得努力用手攥紧座位的下缘。坐在她旁边一直昏昏欲睡的中年妇女则终于受不了了,猛的越过她身前,趴着窗户朝外面狂吐,呕吐物的酸臭味充斥在魏玛鼻端,让她的胃也不受控制的一阵阵翻腾。她竭尽全力压制住试图造反的胃,艰难的从口袋里抽出一包餐巾纸塞进中年妇女手里,对方吐了好久,才从寒风里缩回披头散发的脑袋,用纸巾擦净嘴巴,几不可闻的朝魏玛说了声谢谢,靠在椅背上沉沉睡了过去,没睡多久,整个上半身便朝魏玛这边倾过来,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舟车劳顿的女孩子苦笑了一下,一动也不敢动的让她靠着。

      小巴士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邻座大姐被魏玛推了好几下,才悠悠醒转,一下车立马生龙活虎起来,攀上小巴士的车顶取自己的大包裹。破旧的车站只有一盏大概二十瓦的白炽灯,昏暗的灯光中,天空竟真的在泼洒粗盐粒般的雪籽。

      脚已经冻僵死的魏玛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其他乘客身后出站,猛烈的寒风中只听得他们用当地方言大声笑骂,似在吐槽这恶劣的鬼天气。出了站,四周彻底一片漆黑,风刮得更猛了,魏玛甚至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她摁亮手机一看,顿时傻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小镇子呀,分明是一条宽得看不到对岸的大河……

      还在愣神的功夫,同车的乘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连车站那盏白炽灯都熄了,她慌忙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大叔,这趟车不是说了到清平的吗?怎么在这里停了……”

      那个人诧异的看着魏玛,“啥子?妹儿你不晓得迈?这条河上的桥早就遭大车压坏了,现在又没得煤运了,上面也懒得修了,而且大部分坐这班车的人都住在河这边,车站都搬过来好久了呀……”

      魏玛心里猛的一沉,这趟原本就有些异想天开的旅程,终于向她甩出了第一个真正的暴击,她竭力保持镇定,继续问道:“那如果要去清平镇,该怎么走呢?”

      对方上下打量了魏玛一番,露出更加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从城里来旅游的吧?去清平干吗?那个鬼地方人都没几个了,又脏又破,点儿都不好耍,你们这种娇滴滴的城里妹儿去了只怕要哭!”

      天实在太冷了,雪籽在头上无声的融化,急剧吸收着热量,魏玛在原地轻轻跺着脚,“没办法,我有一个亲戚还住在那里,我大老远赶来就是想去看他……”

      魏玛还准备多打听些消息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是跟她邻座那个中年妇女,此刻的她背着一座行李山,声如洪钟,跟车上的虚弱模样判若两人,“妹子,今晚你是没法去清平了,要去也得等明天早上的轮渡过河!别在这磨蹭了,先跟姐回家住一晚再说!”

      冻成狗的魏玛看了一眼黑暗中仿佛无边无际的河面,二话没说从善如流的跟着热心大姐往她家赶去。

      大姐家住在河边不远处的一座山梁上,老式的两层小楼,看上去有些年月了,里面收拾得倒是干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已经睡下了,大姐的丈夫还守着一部小彩电在看李伯清评书。

      锅里给大姐留了饭的,因为魏玛的缘故,大姐又从梁上取了两截香肠腊肉煮好切片,一天的舟车劳顿,魏玛毫不客气的刨下两大碗米饭,在临时铺好的客床上睡得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早,魏玛死命给大姐塞了住宿费和伙食费,然后在她丈夫的带领下来到大河边等轮渡。

      雪落了一夜,天地间都白了,连河面上都结着薄薄的冰层,魏玛呼吸着冬日清晨鲜美的寒气,想起了自己高中时代最喜欢的一首笛曲,《寒江残雪》,眼前的景色仿佛是那首曲子的具象,既干净,又凄美,让浮躁的人心不由自主便安静下来。

      马上就要走进清平了,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开端,魏玛心里这么想着,一身的浊气和疲惫一扫而空,大河的对面,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在等着她呢?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十三 遗落的清平(二)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魏玛预料的那么顺利。

      那天她坐一艘很小的渡船过了河,攀过一座陡峭的大山,又翻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矿区石山后,才算真正踏上清平镇的地界。

      到达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但街道上除了偶尔飞过的鸟雀,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寂静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座小镇的模样。

      每一条街,街上的每一栋房子,房子的屋顶以及每一堵墙、每一扇门、每一扇窗,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黑色的,经年累月被煤灰染成的那种黑色,一夜的落雪没有遮住这些黑色,反而被这些黑色吸收了进去,从而变得更加龌龊邋遢。

      街边立着枯死的黝黑的树,街道两旁以前的银行、商铺、饭馆几乎全都败落了,招牌七零八落,字迹模糊不可辨,门板倒在地上也没人收拾,魏玛慢慢走在镇子里面,踩在雪渣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在耳边空荡荡的回响着,这里真像生化危机电影里被人类丢弃的那些城市啊,每一角落都散发出正在腐烂沉没的末日气息,就算街边的房子里突然蹿出来一群丧尸,她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在几条正街上都转了一遍,确认一个人也没有之后,她找了个没被雪打湿的台阶坐下,拿出包里的干粮和保温杯把午饭解决了,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继续沿着早已干枯的护城河床往镇子尽头行去。

      走到河流拐弯处的时候,魏玛突然听到“唰唰唰”的声音,她凝神望去,终于看到了来清平后的第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僧衣、戴着僧帽的老人,正在一座小小的庙前扫雪,魏玛心下狂喜,飞奔而去。

      她气喘吁吁的招呼道:“师傅,您好,我想跟您打听个人……”

      对方头也没抬,继续埋头扫雪,魏玛愣了愣,朝他走近两步,僧人这才停下手里的扫帚,抬起头来,默默看着魏玛,魏玛微觉诧异,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僧人目无表情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最后摇了摇头,继续专注扫雪去了。唉,原来是个天聋地哑,魏玛在小庙门口默立了片刻,只听得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一个装着四个轮子的小木板车从庙里滑出来,车上坐着一个人,他的双腿软哒哒压在身下,上身胡乱裹着一大堆黑乎乎的衣服毯子,跟蓬乱茂盛的头发海天一色分不了家,魏玛慌忙上前第三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对方鸟都没鸟她,用双手哗啦哗啦划着木板车往她刚刚经过的丧尸区行去了。

      魏玛颓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一阵呆,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扫完庙前雪的聋哑僧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魏玛这才发现护城河的对岸,居然还有一个几乎跟黑乎乎的大地融为一体的矮小村落。

      魏玛感激不尽的双手合十连连道谢,转身往对面的小村子走去。

      然而在村子里转了几户人家,魏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后又被无情的浇熄了——这些低矮黝黑摇摇欲坠的泥砖房子里,没有几家住了人。即便碰上屋子里有人的,也是那种七老八十牙齿都快掉光了的当地老人,守着一个煤渣生的烟熏火燎的火堆,要么听不见,要么听不懂,偶尔答几句方言,魏玛努力去理解,却一个字也领会不了,魏玛拿出那本好不容易从孔夫子旧书网淘来的《当代歌坛》把顾莫颜的照片指给他们看,毕竟那是他最原生态的样子,然而老人家们眯上眼睛看上老大一会,终了也只能冲魏玛懵懂的摇头……

      黑乎乎的雪地里,魏玛的心越走越凉,但她还是锲而不舍的一家一家去敲门,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字典里早已经没有放弃这个词了,如果不能达到目的,那么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即便有些事情真的需要运气,但运气也只会宠幸那些有准备的人。

      快把整个村子转完的时候,魏玛被黑灰二色充斥得麻痹了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大红亮色,魏玛大步走上前去,还不等她开口,对方已经大声吆喝了起来,“哎呀,这鬼地方怎么跑来个这么漂亮的年轻妹儿……”

      那是一个穿着大红羽绒服的中年妇女,她正在雪地里拼命蹬一辆三轮车,车上零零碎碎堆了些锈铁丝、脏纸板、烂塑料盆之类的破烂。

      魏玛听到她的声音,激动得差点哭了,终于碰到一个能正常交流的人了!

      中年妇女姓苏,并不是清平人,她住在魏玛来时那条大河的对面,这两年偶尔来这里捡些破烂拉到城里去换点油盐钱,因此,虽然她会说普通话,但魏玛想要知道的七年前的事情,她完全帮不上忙。

      看着魏玛失望的神色,苏姐似有些于心不忍,关切的问道:“小魏,你这么大老远的跑来找,那个男娃娃是你什么人嘛?嘿重要吗?”

      对于苏姐这个年纪的慈祥女人,魏玛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她心下一酸,难过的点了点头,“是的,非常非常重要。”

      苏姐抬头看了看快要黑下来的天空,叹了口气道:“今天是来不及了,这样吧,你先跟我去庙里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再来村子里问问那些老人家,我给你当翻译。”

      魏玛感动得不知所措,“那太好了!谢谢你苏姐!耽误你的时间我会给你补偿的!”

      苏姐一听,更是乐开了花,当即便叫魏玛蹲上三轮车把她拉回了小庙。这大半天转下来魏玛终于发现,因为有勤奋的聋哑僧人在,小庙果然是这个镇上最宜居的场所了……

      庙里除了供佛的正厅、僧人的禅房和厨房,其实没有正经房间,廊下那一堆破烂棉絮是久住此处的残疾大叔的被窝,苏姐在灶房里用硬纸板给自己搭了个临时床,堪堪可以睡下她和魏玛。

      她们回到庙里不久,残疾大叔也哐当哐当带着一身寒气的回来了,一回来就一头扎进那堆棉絮里,不再有声息。苏姐用自己带来的米和青菜煮了一锅稀饭,给僧人和残疾大叔一人端了一大海碗。

      纤细的烛火下,苏姐呼哧呼哧就着咸菜大口喝粥,“那两个人怪可怜的,都不会说话,一个天天在庙里扫地,一个天天去坟场一样的镇子上瞎转悠,平时也不知道怎么吃的饭……”

      魏玛心想,何止这两个人,村子里那些老人还不都是一样,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着吧,仅仅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死神的收割而已。

      饭后,苏姐裹着自己的薄被子和羽绒服很快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屋子外面寒风呼啸,穿过毫无屏障的小镇,像亡魂的呜咽,魏玛蜷在厚厚的防寒睡袋里,仍然冻得瑟瑟发抖,或许是太冷的缘故,她毫无征兆的想起了那个傍晚。

      阮慕白开着拉风的大卡车陪她一起去艺术学院补办推广活动的那个傍晚。

      空气里像蝰鱼的牙齿一样细细咬在皮肤上的燥热,阮慕白身上纪梵希海洋香榭的清新香味,年轻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比向日葵还明媚的笑容,他死缠烂打之下她煮的那锅酱油饭,她在沙发上眯着了他帮她披的那床小毯子……

      那个傍晚的一切,声,色,光,影,味觉,嗅觉,触觉,全部浓缩成一个小小的太阳,被记忆不怀好意的抛将出来,在这孤寂的冬夜里灼灼散发着无尽的光和热,不动神色的蛊惑着魏玛以此来取暖。

      然后,思绪继续蔓延,渐渐将触角延伸到关乎阮慕白的一切,他倒在她车轮下的无赖,他在会议室联手夏玥一起给她下套的【创建和谐家园】,他屡屡拉着她撞上的那个滚烫的胸膛,他促狭又明艳的微笑,他留在小黄鸭便当盒里的字条,他的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那种懂得的慈悲,临走前他对她说的,无论是不是不择手段,都要不忘初心。

      魏玛不得不承认,自陆乘风以后,铁马冰河风刀霜剑这么多年来,他是唯一的,他是特别的,他匪夷所思的带给了魏玛光和热,就算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飞鸿踏雪泥,他也终究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

      可他不知道,都已经不择手段了,哪还有什么机会不忘初心。棋盘之上,绝无废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再怎么特别也好,都不过只是一颗有用的棋子,如果有爱,爱也只是一颗棋子。

      然而,这废弃小镇的冬夜这么冷,她却一如既往只得自己一人,那么就放纵一次,权且枕着这枚小太阳入眠吧,反正明天早上起来,她依然会是那个钢筋铁骨无坚不摧的魏玛。

      十三 遗落的清平(三)

      苏姐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便陪着魏玛前往护城河外的村落,一家一家重新打探起来。魏玛尽可能详细的给出信息,七年前的秋天,年轻男孩子,大概十【创建和谐家园】岁,剃着光头,很瘦,刚从劳教所出来,应该是之前犯过什么事,另一个是这本杂志上的男孩子,离开清平的时候应该只有十四五岁,长得很清秀,会唱歌会跳舞,他们两个是好朋友……

      苏姐不愧是在外面闯荡的女豪杰,跟那些奄奄得有些木讷的老人家都能聊上一箩筐,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再尽量把魏玛的那些线索一句一句翻译得非常细致,也算是使出洪荒之力了,然而效果却比魏玛单独来没好多少,当年的清平镇,“技术援西”后人口实在太多了,老人们熟悉的仍旧只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当然,也不算全无收获,现在至少确定了一点:进劳教所犯的肯定是大事,没听说本地有孩子进去过,当年技术工人撤回原籍的时候,确实临时滞留过一些孩子在这里,在没有家长管教的情况下,这些孩子里面出了很多刺头,也不乏犯事被抓的,直到后来慢慢被家长们接回原籍才消停,所以,魏玛所说的光头男生应该是工人的孩子。虽然他七年前又回到过这里,但老人们一致认为他肯定是来办什么事的,并没有久留,因为这些年留守清平镇的人,唯一的归宿是后山的坟场,那里面不可能躺着一个那么年轻的男生。

      跟耳朵和眼睛都不灵光的老人们进行这么复杂的交流,是相当费心神的,在村子里一圈走下来,天又黑了,苏姐和魏玛也都累瘫在纸板床上……

      苏姐叹了口气,“小魏,看来你要找的人真不在这儿,听姐一句劝,尽早回城里去吧,这么个漏风的破庙,又没像样的东西吃,哪是你这种年轻姑娘呆的地方呀。”

      魏玛疲惫的笑了笑,强打精神数了五张百元钞给苏姐,苏姐吓得一弹而起,一个劲的往回塞,“妹儿,这……这也太多了……我捡十天破烂也不过赚几十百来块而已……你才耽搁我一天功夫呢,不能要不能要……”

      魏玛一把将钱塞进苏姐的羽绒服口袋,“谁说我只耽搁你一天功夫啦?我还要在这里待十天!”

      苏姐目瞪口呆,“撒子?你还准备待下去?”

      魏玛郑重的点了点头,“没错,我所知道的跟他有关系的东西,就只有清平了,你明天再陪我去那些街上那些旧房子里转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十天,我给自己十天时间,如果还没有任何进展,我就死心回去了。这五百块只是今天的酬劳,接下来十天我们仍然按天结算。”

      苏姐用一种“天哪可惜了这么漂亮一个丫头怎么偏偏脑子有问题”的怜悯目光看着魏玛,又摸了摸兜里热乎乎的人民币,最终还是决定不跟钱过不去,欢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吧!姐明天继续陪你!”

      有了人民币的激励,苏姐更加卖力了,陪着魏玛找到当年矿区的宿舍楼、镇上的学校,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查看,绞尽脑汁的出主意,只是几天下来,仍是一无所获,魏玛也不急不恼,每天傍晚给钱依然那么洒脱痛快,让无功受禄的苏姐都非常不好意思了。

      第五天的时候,苏姐带来的粮食蔬菜都吃光了,不得不回家补给,魏玛叫苏姐干脆去邻镇的集市一趟,帮她也带些东西回来。

      下午,魏玛还在丧尸区漫无目的的转悠,远远看到苏姐骑着三轮车载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除了米面蔬菜和魏玛要的东西,还有一大纸箱子泛黄的纸片,苏姐气喘吁吁的擦着汗,“小魏啊,我真是脑壳都想痛了也想不出怎么帮你,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在杂物间里看到前两年从这里拉回去的一些纸头子,本来想留着给我们家小兔崽子做草稿纸的,想着你也许能用上,就拉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魏玛如获至宝,眼睛翛然亮了,当即冲过去扒拉,里面有旧报纸,有矿区学校的花名册,有矿业公司的出勤表……她二话没说,跟苏姐一起把三轮车推回小破庙,在灶房里生了个炭火,一头扎进了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废纸里。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上厕所,魏玛哪也不去,蜷在被窝里没日没夜的翻那堆废纸,还不停往本子上抄抄写写做笔记,苏姐买来的几个停电宝很快耗光了,她就多点几根蜡烛继续,那劲头比当年高考还拼。

      苏姐不敢打扰她,只好努力做好后勤工作,烧炭火,烧开水,寺庙的灶房不能见荤腥,她就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斋饭,哑巴僧人和残疾大叔也托了魏玛的福,吃了几天好的。

      把废纸堆全部翻完以后,魏玛手上那本加厚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做满了笔记,她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倒在睡袋里昏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睡得苏姐心都慌起来,才伸着懒腰醒了过来,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九天的晚上了。

      苏姐看着大口大口啃白糖包子的年轻女孩,小心翼翼的问道:“小魏,明天就是第十天了……你准备走了吗?”

      魏玛露出了来清平以后的第一个笑容,“嗯,明天一早就走,我出来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苏姐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唉,看来还是没能帮上你……你给的钱我得退一半给你才行……”

      魏玛一边把手伸向下一个酸菜包子,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苏姐,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要找的东西有眉目了!虽然不是很完善,但总算不虚此行!”

      她没撒谎,在那堆旧纸堆里,她翻出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最震撼的,是十年前的一张旧报纸,那上面报道了一宗持械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的照片,赫然就是魏玛在火车上遇到的光头男生,他的名字叫许凌云,被抓时才十六岁,尚未成年。

      她在矿业公司的出勤表上找到一个名字,顾林荣,那正是顾莫颜父亲的名字。

      这个世纪之初,技术工人和家属们几乎都撤得差不多了,因此矿区学校花名册上的学生人数寥寥无几,魏玛很容易就发现许凌云跟一个叫顾杳的人,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

      ……

      还有许多跟许凌云和顾杳看似没有关系的细微末节,魏玛也都记下来了,然后凭借自己几近变态的分析能力,将所有碎片在脑子里密密麻麻的拼成了一张拼图,她想要知道的真相,终于隐隐浮现。虽然有些部分有所残缺,但已经让她有足够的底气邀请顾莫颜坐到牌桌上了。

      第二天一早,魏玛整理好自己的登山包后,把托苏姐买来的新棉被送给了哑巴僧人,把自己的防风睡袋还有一大堆牛奶、巧克力、奶糖全部放在了还没来得及出门逛的残疾大叔身旁,他背朝外面睡得一动也不动。魏玛蹲在他背后,虽然知道他听不到,还是喃喃说道:“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做一个更舒适的车子的,在这之前,你多吃点糖吧。”

      生而为人,多么遗憾,我也没比你幸运多少,但还是很想让你尝尝,甜是什么味道。

      魏玛站起身,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裤腿突然被拽住了,她低下头去,正对上残疾大叔浑浊不堪的一双眼睛。

  • 第1页
  • 上一页
  •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