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她也许的确无意伤人,但正是她这种看起来仿佛真能置身事外的无辜感,才恰恰是魏玛最恨的。所有的苦难都因她而起,她凭什么可以对此一无所知毫无愧疚?
魏玛本就寒透的心,也不介意再凉上几分了,她不怒反笑,“那大概是你手下人忘了告诉你吧,或者告诉你你也没放在心上吧,毕竟,凡人的生死,你怎么可能在意。九年前,你们去青安追查我消息的时候,跟我妈妈起了冲突对吧?你们前脚刚走,她后脚便突发了脑溢血,等你们取完骨髓放我回青安时,她已经过世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可怜她临死之前还以为我在你那里认祖归宗,从此过上了有亲爹有亲妈的好日子。”
落地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姜媛远沉默了片刻,重新开口道:“这确实让人遗憾。但你不会幼稚到,把养母的死算在我头上吧?”
魏玛垂在身畔的手指紧紧抠住地板上的棉麻织物,直到它们被抠出洞来,她才忍住没把面前的矮几直接掀翻到姜媛远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
姜媛远看着魏玛的表情,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匪夷所思甚至有些鄙夷的看着魏玛,“我见你行事手段这么果敢漂亮,还以为你不愧是我的女儿,终归跟普通人不一样,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为这么个糊涂的理由找我复仇。你养母过世得早,那是她的劫数。九年前我给你那么多钱,难道还不够你这一世过得比你认识那些任何一个有爹有妈的同龄人快乐?”
看着满脸疑惑的姜媛远,魏玛突然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比任何同龄人都快乐吗?”
屋子外面的世界,陡然间漆黑如墨,风也狂暴起来,刮得院子里的大树枝丫乱舞如魔爪。
姜媛远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你处心积虑将我和诗馥折腾到这个境地,就能让你养母活过来吗?就能变得快乐吗?你做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开个价吧。”
魏玛狠狠盯着她,“我要的不多啊。不过是让你也失去最重要的东西、让你也尝尝一无所有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而已。”
姜媛远愣住了,她驰骋商场多年,一点也没想到让她阴沟里翻船的这位大牛是这么一个幼稚不讲理的中二病患者,这场精心准备被寄予厚望的谈判到底该怎么进行下去……她小心翼翼的斟酌语气,努力想找到挽回的余地,“听说你在MICO的持股比例是八个点,诗馥也无条件转让给你这个数,怎么样?或者MICO公司有更多的诉求,都可以再商量。”
窗外大雨如注,昏黄的灯光下,魏玛夹起一块炸甘鲷鱼,像嚼仇人的骨头那样将鱼鳞嚼得咔嚓咔嚓响,直到彻底嚼碎,连渣子都咽下,她才将筷子放回筷架。屋外一道闪电惊起,劈开墨黑天幕的同时,照亮了她绝美妖异如修罗的一张脸,她阴恻恻的笑了,“没什么好商量的,我们要拿下的是整个诗馥,势在必得。”
姜媛远看了她许久,也跟着笑了,“你的意思是,今时今日,仍不是尽头?”
惊雷终于炸起,魏玛的声音被完全掩盖住了,但只需要读眼神和唇形,也感受得到她的字字铿锵,“绝不是。”
不过一瞬间而已,姜媛远包裹在色无地里轻柔美好得仿佛雾气的女体突然间固化成了最为锋利的太刀,她笔直的坐姿亦如剑客决斗时的起势,“那么,你和MICO那位被你利用的执行总裁一定是对我和诗馥有什么天大的误会,才会如此狂妄无知,自寻死路。好吧,既然你决意如此,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就当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吧,等你跌过这一跤之后,我就真的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你了。”
屋外风雨如晦,檐下风铃疾响,和室里唯一闪烁的,只有姜媛远发簪上的祖母绿璎珞与她齿间的一点寒光,纵使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魏玛吃完整个怀石料理最后上的那只和果子,擦掉嘴角干涸血渍一般的红豆馅,“好啊,我都迫不及待了呢。我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
久得,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妈妈最娇宠的小小女儿时,是什么样子了。
三十七 资深干物女妈妈
关于魏玛的身世,妈妈从来没有隐瞒过她。
用妈妈的话来说是,从你一岁半会说话开始,就天天对我进行智商碾压,我估摸着瞒也瞒不了多久,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实话。
妈妈是那个年代的干物女,读书的时候不学无术,整天逃学躲在山上看小说,红楼梦呼啸山庄金庸古龙琼瑶席绢兰陵笑笑生,来者不拒,文科成绩还不赖,理科渣到一塌糊涂,好不容易混个高中毕业,离大学录取线差老长一截。因为是外公外婆老来得的女,从小被娇惯坏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一的优势是多看过几本破书,当民办教师的外婆没办法,只好提前退休,让妈妈到县郊的小学顶了职做语文老师。
捡到魏玛那一年,妈妈已经教了七年书,芳龄二十五了,这个年纪在当时闭塞的小县城,简直就是老姑娘的同义词,但妈妈还没有嫁人。还是处过两个对象的,但她自由散漫惯了,一想到婚后那种每天起早贪黑看公公婆婆脸色讨好大伯子小叔子小姑子吃饭还不能上桌的生活,她就由衷的害怕,因此也就一年年拖了下来,拖着拖着,外公在这七年间去世了,年迈的外婆每天长吁短叹,不要男人也罢,老了没个孩子,看你怎么办!
妈妈总是对魏玛说,捡到你的时候,我松了一大口气,终于有一个好理由堵住悠悠之口,不用像我那些女同学们那样,抛弃自由身去丈夫家里供奉一屋子菩萨了。
那是冬月的一天,妈妈早上出门的时候天还干冷着呢,半下午便大片大片飞起了雪,等到下班回家,雪层已经积得老厚。她骑自行车经过郊区的小树林时,听到道旁灌木丛里吭哧吭哧的异响,还有婴儿微弱的哭声,她出于好奇停下自行车走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一头獠牙外翻的漆黑野猪正猛虎嗅蔷薇的围着一个碎花襁褓狂缩鼻子,似乎想判定这小老鼠一般红红皱皱的一坨肉到底能不能吃。妈妈害怕野猪伤了婴儿,壮起胆子扑过去从它嘴下抢过了襁褓,野猪被激怒了,獠牙一拱,妈妈的右手当场便被划出一道深至现骨的伤口,血咕噜咕噜往下淌个不停,把襁褓都浸透了。那时天色已擦黑,道旁根本不会有人经过,绝望之际,妈妈从口袋里摸到一支外婆给她准备的手电筒,她猛的打开手电筒射向野猪的眼睛,那畜生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吓到,地动山摇的跑走了。吓瘫在地的妈妈休息了一会,扒掉婴儿染血的襁褓丢在原地,脱下自己的大棉袄把她包上,冒着风雪单手骑车带回了家。
至于为什么要扒掉婴儿染血的襁褓,妈妈说是担心外婆见了害怕,但长大后的魏玛自行脑补了一下,把这么丁丁小一个婴儿丢在野猪出没的雪林里,那摆明是不让她活的意思啊,既然如此,那这可怜孩子的一切过往就随着那个血襁褓断在那里吧,从今以后,她拥有的将是崭新的人生。
妈妈把婴儿抱回家后,外婆嘴里埋怨个没完,手上却还是马不停蹄的找小衣服、帮娃娃洗澡、给她冲奶粉,洗净之后她们才发现,除了右耳垂不知被什么东西挂破了一条小口子,这被狠心抛弃的小婴儿是个顶漂亮健康的孩子。外婆似乎料定妈妈不会再把她送走,抱着喝饱奶沉睡如猪的小家伙问道,“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
妈妈握着她那只洒掉一整瓶消炎药终于止住了血的右手,沉吟片刻,“就叫魏星尘吧”。
野猪逃走后她吓瘫在地上的时候,这孩子突然打开望向她的眼睛,纯澈明亮得就像她此生见过的最美星尘。
魏玛两岁多的时候,外婆也因病去世了,由于年纪太小,魏玛几乎对外婆没有任何印象了。在她的认知里,从一开始,她就是跟妈妈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虽然只有两个人,但用相依为命这个词又太苦大仇深了,因为她们两个人所拥有的,是一个相当完满的世界。
看多了书的大龄文艺女青年妈妈相当讲究生活品质,一间老式的筒子楼也被她用花花草草和各种独具风格的家具、摆件装饰得温馨舒适无比,除此之外,她还被未雨绸缪的外婆强逼着苦练出一身好厨艺,从硬菜面食到汤水点心,无一不精通。谨遵外婆“一定要让星尘吃饱吃好”的遗嘱,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每顿正餐三菜一汤是标配,饭后水果和甜点也是必不可少,晚上还要煮广式甜汤加餐。
魏玛特别喜欢跟妈妈独处的时光,小小的房子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鲜花的香味和黑胶唱片的乐声,落地台灯下,妈妈看着永远看不厌的小说,魏玛玩着永远玩不厌的数独游戏。厨房里的小奶锅扑哧扑哧洇开了,妈妈煮好各色芋圆,和切好的水果一起点缀在酸奶沙冰上,再淋上金黄的蜂蜜。两个人穿着同款的亲子睡衣蜷在沙发上,每人捧一个水晶碗大快朵颐,是寻常人家亲密贴心的母女,更是港片里臭味相投的闺蜜。
在妈妈不遗余力的悉心喂养之下,言言魏玛长着长着就跑偏了,从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婴儿,进化成了一个膘肥体壮的糙汉子,但妈妈还是表示很满意,“如果你瘦得像只长脚鹭鸶,那我才真是没成就感!”
每年的寒暑假,妈妈都会带魏玛出门旅游,因为她年纪小,妈妈自己又是那种吃不了什么苦的战五渣,所以每次旅游都是跟团去没什么挑战性的景区逛吃逛吃,虽然作为一对神经病母女,再俗气的景区也可以玩出新花样,但随着魏玛年龄慢慢长大,渐渐便有些不满足于这些千篇一律的景色了,“为什么我们不来些【创建和谐家园】点的项目呢?”
妈妈思索良久,才最终下了决心,“这样吧,我们的生日刚好是在暑假,等你满了十八岁,我们就干一票大的,青海湖自由行,顺便去唐古拉雪山看看,那里是长江源头,我从小就想去那里,可惜一直鼓不起勇气,而且你外公外婆也不准……”
妈妈把魏玛的生日改在了跟她同一天,6月22日,夏始至,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这是一生挚爱陆放翁的妈妈,对她最疼惜的小小女儿最平凡卑微的期许。
三十八 自由飞翔吧星尘
然而真等到魏玛满十八岁赶回青安,妈妈却没办法履行自己的诺言,陪她去青海湖了,因为,她已经躺倒在了重症监护室。
蹲坐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那一夜,是魏玛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那个时候的她,已是一无所有,除了一门之隔危险如风中烛火的妈妈。
她可以没有陆乘风,没有学业,没有前途,没有光辉灿烂的一切,但她不可以没有妈妈。
连被人揪着头发赤条条从酒店床上拖下来都没有哭的魏玛,十八年来第一次领会什么叫绝望。
所幸第二天,手术成功的妈妈便被转回了普通病房,见到妈妈的那一刻,魏玛连哭都不敢哭,只能紧紧复紧紧的抓住妈妈的手,唯恐一个眨眼间,就再也见不到妈妈。
倒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妈妈非常之健气,一点也没有刚动完手术的虚弱感,立马便嚷嚷着肚子饿,叫魏玛给她煮她最拿手的酱油饭,还特别要求了多腊肉多土豆。
魏玛虽然不想离开妈妈半步,但又怕当真饿着她,只得在医院外面临时买了电饭锅和食材,在病房里煮了起来,煮好之后香得掏心挖肺,要不是被主治医生拦着,妈妈差点把一整锅都磕了。看到她这生龙活虎的模样,魏玛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至于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她哪敢告诉妈妈,也不想分心去管,干脆把两个人的手机都关掉了。
吃了两天魏玛给她煮的饭之后,妈妈回了一点血,能下地走动了。魏玛扶着她到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时,妈妈突然跟魏玛提起了一个让她惊愕不已的话题,“星尘,你想见见你的亲生母亲吗?”
说实话,在三观很正的妈妈的教养之下,魏玛豁达乐观心很大,对丢弃她的亲生父母并无心结,有过一些好奇心,但从未想过他们会真正出现在她的人生里。她仔细捕捉着妈妈脸上的细微神情,“干吗突然这么问?你不会打算不要我了吧?”
妈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魏玛贫嘴,反倒显得有些踯躅,“在我生病之前,你亲生母亲找来了……”
魏玛大惊失色,“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行,我得去找你的主治大夫,叫他还我一个正常的妈妈!”
妈妈打了一下她的手,“别贫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我当时没想好该不该让你见她,所以没告诉你……”
魏玛扶着妈妈在木条椅上坐下,“那你就该一直不告诉我。”
葳蕤的草木侧畔,胖少女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有些黯然,纵使再豁达,也不是完全没有哀伤的。
妈妈抚了抚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浅浅叹了口气,“一眨眼十八年过去了,你从那么丁丁大一坨肉肉,被我养成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魏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严正【创建和谐家园】道:“妈,现在不是该追忆往事抱头痛哭吗!你怎么又跳戏了!”
妈妈缩回自己的手,“好好好,重新来过……你长大了,我也老了,特别是这次病了以后,我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楍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那可怎么办啊……”
魏玛没有想到,这种苦情戏码,压根不是她一个肉体凡胎能够承受得住的,守在重症监护室那一晚的绝望与恐惧陡然回到了身体里,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一刹那,她狠狠睁大眼睛逼了回去,愤怒的瞪着妈妈,“你胡说什么!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们回病房!”
妈妈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温柔的眯起了眼睛,“你呀,还是小时候那只一言不合就炸毛的肉丸暴君……就算妈妈一直活到一百岁,可你多一个妈妈,多出很多亲人不也很好吗?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觉得太孤单了吗?”
魏玛紧紧抱住妈妈,像只鸵鸟一样栽在妈妈单薄的怀抱里拼命摇头,泪水大颗大颗濡湿了她的病号服,“不,一点也不孤单,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一个圆满的世界。”
妈妈也哽咽落泪了,“可我不这么想。过了这么多年,你的亲生母亲都能找到我们,她这些年一定找你找得很辛苦,当年也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跟你分开的。你外婆在世时常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这个时候找来,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让她为当年的过错赎罪,也说明你们之间的缘分未尽,所以,你还是去见她一面,了却心愿吧。”
魏玛的态度很坚决,“不,你现在病着,我哪也不去,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妈妈叹了一口气,“可是你不去,这件事情一直梗在我心里,我根本没办法好好养病啊!”
魏玛没再理她,一言不发从她怀里钻出来,把她架回了病房。
接下来的时间,妈妈每天在魏玛耳边唠叨个不停,魏玛装听不见,她便干脆以拒绝吃药拒绝吃饭来威胁,气得主治医生把她们两个骂得狗血淋头,魏玛最终被公主病复发的老公主逼得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下来。
准备去见亲生母亲的那天早晨,魏玛给妈妈煮了一大碗木耳肉丝面,卧了两只荷包蛋,或许因为头几天太作死把自己饿坏了的缘故,妈妈居然吃得连汤都没剩,她砸吧着嘴巴感叹,“跟你亲妈好好处,要是你亲妈那边情况好,对你也好,你不回来也没什么的……只是可惜再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面条了……”
魏玛面冷如铁的盯着她,“我不去了。”
妈妈慌忙狗腿的给她赔小心,“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嘛,你不回来怎么行呢,那我不会饿死吗……”
魏玛脸色稍霁,正准备起身往外走,老公主又开始嘴贱了,“但是你可以多陪她几天再回来,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里还请着护工的,你不用担心……”
魏玛转过身,敦敦实实的坐牢了,老公主这才拉住她肉呼呼的手摇晃着撒娇,“当我没说过……没说过……”
帮妈妈安排好一切之后,魏玛像叮嘱小孩子一样叮嘱她,“乖乖听医生的话,我最迟今晚就回来。”
妈妈捧着本九把刀新出的《猎命师》,笑得无比灿烂,“快去吧!我正好清静一天追完刀大的新书!”
看着妈妈的笑脸,魏玛心下一动,俯身揽住她的肩头趴了好一阵子,才在她的催促下去赴约。时至今日,魏玛都仍然遗憾,那一个夏日的清晨,为什么不在她肩头趴久一点,再久一点。
魏玛按照妈妈给的地址,敲开了青安县城规格最高那家酒店的套房门,虽然是妈妈使尽浑身解数让她来的,但要说她一点也不期待一点也不紧张,那自然是假的,毕竟套房里那个人的身上,带有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原始密码。
门开了,迎出来的却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样式普通但质地考究的T恤,大夏天也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这在青安很少见,一看就知是外地人。魏玛细细打量着他的五官,想要从那里面找到有关自己的蛛丝马迹,对方似是猜透了她的想法,微笑道:“您一定是魏小姐吧?姜女士她有急事先走了,留下我在这里等您,您果然来了。”
魏玛顿时明白过来,对方口中的姜女士,便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而这个人,也一定不是她的父亲。魏玛心里涌起一股难辨的酸涩,口口声声说想见自己,却连几天都等不得,她真的像妈妈所说的那样这些年找她找得很辛苦吗?
魏玛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我妈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我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有时间。”
见魏玛变了脸色,对方不动声色却又迅疾的微微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堪堪堵住了魏玛的去路,稍有社会经验的人一看就知他是专业人士,可惜那时候的魏玛涉世未深,心里又是五味杂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中年男人诚恳的看着魏玛,语气中很是着急,“魏小姐请留步,姜女士找您找得非常辛苦,要不是真有人命关天的急事,她一定会留在这里等您,根本不可能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特别值得信赖,魏玛甚至隐隐有些为姜女士担心起来,轻声嘀咕道:“什么事这么急……”
中年男人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一见魏玛已经动摇,立马打蛇随棍上,用更诚恳的语气说道:“请相信我,姜女士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正是最需要您的时刻,所以,求求您跟我一起去趟北京,姜女士在那里等您,到那里您就会明白一切了。”
魏玛吓了一大跳,“什么?跟你去北京!怎么可能!我说了我妈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我还答应了她今晚回去陪她睡觉呢!”
中年男人沉稳的抬起腕表看了看,“现在才八点半,我们即刻上路,到北京也不过三个小时路程,您跟姜女士见上一面,吃个午饭,我再送您回来,跟您原来的计划并不冲突。”
刚才说过的,这个人莫名其妙就给人一种特别值得信赖的感觉,于是,魏玛从即将暴走的状态里又平静了下来,仔细思索起他的建议,发现他说的完全在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妈妈这几天翻来覆去唠叨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你不知道你亲妈长得有多年轻多漂亮多有气质,堪称我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美人!你不去见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样的美人,魏玛还是有点想去见的,特别是,那还是她的生母。
她犹疑片刻,终于还是给妈妈打了电话,看《猎命师》看得已入佳境的妈妈一叠声表示赞同,“去!必须去!说不定跟你亲妈见面那一刹那就是你的命格觉醒之时!自由飞翔吧星尘!不要为我担心!”
摊上这么中二的老妈,魏玛无话可说,唯有苦笑着挂了电话。
她怎么会想到,乌鸦嘴的妈妈,竟然会一语成谶。
三十九 寄居过的那只瓶子
魏玛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姜媛远时的情景。
33层高楼单梯入户的顶层公寓,她推门进去,踏上的是厚厚的米色地毯。房子是极简风格,客厅里几乎空无一物,一阵轻风穿堂而过,白色纱帘如烟似雾的飞了一屋,又像杏花一样拂了她一身,临空的落地玻璃窗前,一袭白裙的女子遗世独立,似要乘风归去。
魏玛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得轻缓起来,她终于信了妈妈的话,不来见真的是暴殄天物。
“你来了?一定饿了吧?”对方转过身来,浅浅笑着,眉宇间挂着掩不住的愁容,倒是更添风姿。
魏玛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迷迷瞪瞪任由她领着自己去餐厅吃饭,餐桌上的食物看起来似是出自西餐大厨之手,牛排、鹅肝、浓汤、法棍、沙拉,无论是卖相还是摆盘,都极为讲究,只可惜这么好一顿饭,魏玛的注意力全不在上面,吃起来味同嚼蜡,姜媛远则干脆连动都没动,只是静静看着她吃。自小浸润在满满爱意里长大的魏玛很轻易就分辨出来,坐在餐桌对面这个美丽女人看她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温情,魏玛的一颗心,渐渐有些冷了下来。
她匆匆结束了用餐,鼓起勇气望向姜媛远的眼睛,努力表现得像个坚强的大人,“姜女士,我吃好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下午还要赶回青安。”
姜媛远似是有些惊讶魏玛的敏锐,旋即又释然的叹了口气,纵使是亲生母女,跟聪明人对话终归要轻松许多,“当年我没有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注定没有办法跟你相认,时至今日也仍然一样。若不是走投无路,我完全无意打扰你平静的人生。”
魏玛有些怔忪,为什么连接她来那个跟她没半毛钱关系的中年大叔都在努力把气氛营造得煽情伤感,这个号称自己生母的女人却要狠狠给她迎头暴击?妈妈说的那些她想为当年的过错赎罪、从此以后会多出一窝亲人之类的推测,全部都是不成立的……她压根就没有后悔过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丢弃在雪林里,也压根就没有打算跟魏玛相认……她只是因为自己走投无路,才想到要苦苦寻找魏玛这个她一分钟也没有珍惜过的女儿……
这一下,不止是心,魏玛连血也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她低头看着餐盘里渐渐凝固的奶油浓汤,轻笑道:“呵呵,看来姜女士没有把话跟我妈妈说清楚,让她产生了一些误会呢。”
姜媛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前些天我跟你养母见面的时候,她情绪特别激动,我刚跟她确定你是我当年送走的孩子,她就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一跤,我问她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她居然拎起路边的拖把我赶走了……我除了给她留下在青安的住址,根本没机会跟她说任何其他话……刚好这边有急事,我就先回来了,准备处理完再去青安找你们……”
那一瞬间,魏玛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隔了许久,才猛烈颤抖起来,是啊,妈妈还这么年轻,平时身体好得很,家族又没有遗传史,她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突发脑溢血呢……
姜媛远看着魏玛的模样,很是惊讶,“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明明舍不得放她走却在天人交战那么久之后装成毫无在意的样子催她去见亲妈,明明那么怕疼怕【创建和谐家园】怕医院却装作甘之如饴的样子忍受那么大的痛苦,明明是因为姜媛远受伤却害怕影响她们的关系谎称是突发脑溢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妈妈!
魏玛心疼得想哭,却在姜媛远面前狠狠克制了下来,“原来是你干的好事……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否则我马上就回青安,也不耽搁您宝贵的时间了。”
忧心忡忡的姜媛远没空过多关注魏玛的情绪,直截了当的说道:“是因为我儿子坤坤。他今年十五岁,去年年底,他被查出白血病,必须移植骨髓才有痊愈的希望。可我们找遍了全世界的骨髓库,也没有找到一个与他匹配的。绝望之际,我想到了你,你是我和坤坤最后的希望了。我这次从青安匆忙赶回来,就是因为他又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求求你,救救坤坤吧。他还那么小,连这个世界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
姜媛远或许有生以来没跟谁低过头,此时此刻有求于人的样子,还真是风致楚楚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