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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从天而降的碰瓷者

  这一晚，魏玛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世界，一天一地的白，皑皑的雪，幽幽的冰。她孤身一人，蜷在一叶扁舟里，顺着半冻的河流，飘往未知之地。细碎的冰块在水中叩响，那耳语般呢喃、水晶般清泠的叮咚、咚噔声，晶莹剔透，纤尘不染，仿佛来自烟尘之上天国的白色风铃，就连四肢百骸所感受到的寒冷，都是纯粹而洁净的。魏玛就在这冰清玉洁的刺痛里，渐渐失去了知觉。

  这便是通往天堂的路途吗？真好。真干净。

  不过，不可以。

  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魏玛挣扎着从梦境里醒过来，发现嘴里咸咸的，下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她擦了擦满头的汗，缓缓睁开了眼睛。

  奶白纱帘外的天空，已经从鸦黑一点一滴滤成了淡淡的水母色，各种真实而具体的声音夹带着烟火气息悉悉索索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魏玛无声的叹了口气，松开攥紧的拳头，梦中那洁净彻骨的寒意渐渐消失了，她从冰冷的河流里捞出自己的灵魂，重新活过来，回到了腌臜的人间。

  一如往常的洗漱完毕，魏玛打开笔记本，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汇报材料，确保再无一字可增减，暗绿色套装裙头一天晚上就熨好了，款式还是略嫌浮躁，还好枪色的高跟鞋能勉强压一压，思忖片刻，她从首饰盒最底层取出那枚层层包裹的旧羽毛胸针别在襟上，用掌心轻轻捂住，垂下眼睫虔诚默念，请保佑我一切顺利。

  南方秋天的清晨，金碧的原野映着灿烂的霞光，和风带着谷物成熟的芬芳从二手甲壳虫的天窗上打着旋儿吹下来，像一首文艺复兴时代的长诗，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气息，真适合怀念往事，不过魏玛也就眯着眼睛享受了一秒钟，然后便开始凶残的踩油门。

  临到内环时，魏玛瞟了一眼时间，七点二十一，以她对这座城市脉搏的精准掌握，内环红绿灯开堵的准确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而她离内环入口，只剩下眼前这个长下坡了，她松了口气，漫无目的的朝窗外望了一眼，刚修好的高架桥两旁，许多窗口挂着血淋淋的大字，无声的【创建和谐家园】，“还我好梦”，“扰民可耻”，“梦碎高架”……

  看着看着，魏玛的眼睛下意识被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住了，她凝神望去，那是一个男人的脸，具体来说，是那个男人的眼睛。他把车停在高架的临时停车区，趴在窗沿上静静望着金灿灿的茫茫原野出神。他的头发很短，紧紧贴着头皮，眼睛是很深很深的那种黑，黑得都发蓝了，像寒夜的星子，又像静夜里的海洋，在这双眼睛的照耀下，他那张绝色的脸，反倒算不得什么了，他整个人，都因为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他让魏玛想起多年未见的好基友朱唇的一句名言：真正的美人都锋利得像刀子，锐利的切割你的灵魂，如果你没有感觉到痛，那么他一定不够美。

  痛不痛魏玛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的神经向来比较大条，只是她明明已经收回了视线，却鬼使神差的又抬起头去看了一眼，看第二眼的时候，他恰恰也转过头来，对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魏玛的小心肝猛然一抖，受此影响，握方向盘的手也跟着一抖……然后，魏玛听到了右后方轮胎振聋发聩的“嘭啪”声……

  魏玛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慌忙推开车门下车检查，鞋也来不及换了，左脚高跟右脚球鞋，12CM的高度差让她深深体验了一把残障人士的痛苦，蹲在右后车轮旁边，魏玛伸出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就在她溜号看美人的一刹那，车子的轮胎往右边路面略略一拐，不正不偏的扎上了一根铁钎子，爆掉了……

  这荒郊野外的，根本没有4S店，魏玛只得从口袋掏出手机来拨114。拨通之后，客服小姐那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还没说完，魏玛突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她明明在车子外面，但甲壳虫却在往前面跑……

  她狠狠揉了揉眼睛，眼睛珠子都快揉出来了，然而它千真万确是在往前面跑……而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跟着追了几步之后，魏玛终于想起来了，她的手刹没拉到底！

  甲壳虫速度越来越快，歪歪扭扭的往坡底冲去，魏玛吓得面无人色，肾上腺素急遽飙升，一边歇斯底里的嚎叫“闪开闪开闪开……”，一边扶着车窗随着它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坡下奔去。

  发圈、腕表、PLUS、球鞋、高跟鞋，她把她身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朝车轮底下扔，可甲壳虫似乎长了眼睛，通通给避了过去。

  如果此刻恰好有人经过这座南方小城的郊外，便会看到金色的原野中，清透的晨光里，有个身穿暗绿色套装裙子的姑娘光着脚丫，披散着一头长发，追着一台灰蒙蒙的酒红色甲壳虫飞奔，她很高，而且瘦，眉目清楚，透白的皮肤上沁出滴滴汗珠，锋利如刀的薄嘴唇紧紧咬住，虽然惶恐得要命，却仍旧一副不向这世界低头的倔强模样，她每一脚都踩在泼溅的日光里，犹如勇猛清丽的狩猎女神达芙妮一脚一脚踏过神界的水花，那情景迷人至极。

  也狼狈至极。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时段这条路上居然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辆车，不幸中的万万幸是，在魏玛跑得披头散发白眼直翻之后，甲壳虫似乎良心发现，竟自己停住了，没有横冲直撞闯到民宅里去……

  魂飞魄散的女孩子腿都软了，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小甲的轮胎旁，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静静听自己早已超过一百二十码的心跳。

  稍稍平复片刻，魏玛光脚跑回坡上捡回自己的鞋手机手表，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七点四十三！轮胎来不及换了，什么也来不及做了，她慌忙蹿上驾驶位，猛打方向盘往右边的岔路口冲去，可是才冲出去不到五秒，前头路面上冷不丁蹿出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魏玛脑袋里轰的一声响，使出洪荒之力踩刹车制动，终于在车头碰上那人之前停了下来。

  魏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连骂人也骂不动了，正准备绕过那位残障人士开回正常的上班之路，谁料那人竟然在静止的车头前缓缓倒了下去，而那张脸，依稀仿佛是高架桥上那个红颜祸水……

  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下高架桥的路口离这里至少也有二十公里，来回两倍就是四十公里，他一个瘸子，是怎么在短短二十分钟内躺到她的车前面来的？

  魏玛深呼一口气下车，尽量堆上自己最真诚的笑容，“朋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我真的真的很赶时间。”

  “我的腿瘸了”，躺在车前的人努力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显然刚经历剧烈运动，难道他不是开车过来的，而是从高架桥跳下跑过来的？碰个瓷而已，有必要这么拼命吗？长成这样，又真的有必要吃这碗饭吗？

  魏玛友善的提醒他，“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在接触我的车之前就已经瘸了……”

  对方慢慢坐起身来，用他很深的黑眼睛定定看着魏玛，终于调匀了自己的气息，“是吗？”

  魏玛也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我想是的。”

  “不，你看错了”，赖在车前的人高贵冷艳，安静而自持。

  “看您这意思，是想碰瓷？”魏玛冷笑了一声。

  “你想多了。我没带手机，麻烦你打电话叫交警来处理吧。警察叔叔会还我一个公道。”碰瓷者仍旧定定看着魏玛，维持得一身好风度，相形之下，魏玛暴躁得像头狮子，公的，分分钟要炸毛那种，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她实在耗不起，“你……”

  魏玛正抓狂间，留在车里的手机冷不丁响起了头儿的专属【创建和谐家园】，她慌忙接通，“小魏！看看都几点了，总部的人都快到了，你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

  魏玛吓得直哆嗦，“遇上了一点……小……小状况，我马上到……马上到……”

  “二十分钟之内不到，你就……你就……总之快点过来！”

  头儿把电话挂了，咆哮声却还绵绵不绝的回荡在周遭的空气里，魏玛愣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去看车前的人，呵，趁着她接电话的当儿，对方居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眯着双眼怡然自得的背靠着前轮胎轮胎坐在地上，明媚的晨光里，他的烟灰色毛衣上一身草叶尘埃，却并不显狼狈，不像个碰瓷的，倒像个在给时尚杂志拗造型拍脏汉风硬照的男模……

  魏玛气笑了，她飞快的掏出钱包，抓过一叠纸币迎风朝他甩去，漫天粉红色的钞票雨里，魏玛咬牙切齿道：“不管真瘸假瘸，你最多也就值这个价了，赶紧给我让开。”

  脏汉风男模懒懒的怂了怂肩，“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只值这个价？”

  魏玛的牙齿几乎要咬出血来，“你走不走？不走别怪我动粗。”

  对方依然没有丝毫打算让道的意思，“如果想私了，你可以留下名片，我有任何后遗症都会再找你”，他顿了顿，看住魏玛补了四个字，“你别想逃。”

  纵使长得再好看，这个死变态也终于耗尽了魏玛最后一丝耐心，“一定要来找我，车里有行车记录仪，咱们法庭上见！”她火速抽了张名片拍在他胸口，然后仗着自己172的个子，俯身骤然发力，轻轻松松拎起他甩到了路边，手起人落，别提有多洒脱俊逸，唯一不尽人意的是——她那条包臀裙的设计师当年设计这条裙子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穿着者会穿着它拎一百多斤的重物，所以，死变态被甩到了路边没错，裙子也华丽丽的崩破了……

  脏汉风男模罔顾自己艰难的处境，默默抬起眼睛看着呆若木鸡的女壮士，目无表情的提醒她，“你走光了。”

  魏玛强忍住把铅笔跟踩上对方那张俏脸的冲动，飞速蹿进了车里，发动甲壳虫之后，明知时间已经很不够了，她还是特意摇下车窗，咬牙切齿的朝他比了个中指，“SHIT！你个死变态！”比完之后，她才风驰电掣的往内环冲去，余光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后视镜，歪在路边的那个男人扯了扯嘴角，依稀仿佛是在笑，好看得让魏玛忍不住想犯贱去关心他，另外那条腿，怎么就没一起瘸了呢？

  不过并没有时间管那么多了，她收回心神，光着脚大踩油门，在慈溪城里夺命狂奔，脸上渐渐有了杀神的凛冽，今日一战对慈溪分公司来说至关重要，于她而言何尝不是？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二 命里的城市

  闯了无数个红灯，吓软无数个司机大叔后，魏玛奇迹般的在头儿限定的时间内开到了公司【创建和谐家园】。

  打电话跟头儿再一次确定汇报地点后，她松了口气，冲到女洗手间把手和脸收拾干净，化了个一分钟淡妆，头发重新盘上去，裙子下摆破得有点严重，她只好用文件袋里的小别针把破的那一圈细细别进裙子内侧，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一条端庄持重的裙子就略微嫌短了一丢丢，有点卖弄【创建和谐家园】之嫌，不过到这节骨眼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等等，她的视线从镜子里的小西装前襟上扫过，心脏蓦地像被人凭空摘走那样猛然一空，赶紧低头伸手去确认，却捞了个空，那枚羽毛胸针，真的不见了……一定是光脚追车那会儿弄掉了……

  她的右手维持那个捕风的姿势，怔怔立了半晌，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整个天地都晦暗了，然后下一秒，头儿的夺命【创建和谐家园】再一次响了起来，魏玛慌忙用纸巾蘸掉落了一半的眼泪，一边接电话一边往会议室奔去。

  在门口静静酝酿了一小会，便听得头儿台湾腔浓重的普通话从麦克风里传出来，“下面就请我们企划部的优秀代表魏玛小姐为各位领导做一个演示汇报！”

  没关系的，胸针丢了，你还是会保佑我的。

  因为，你永远与我同在。

  魏玛阖上眼帘默祷了几秒，抬头，挺胸，挂上得体的笑容走进会议室，冲贵宾席微微躬身致意。

  贵宾席上坐着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她光溜溜的大长腿，意味深长的冷笑道：“真不巧，阮总今天另有安排，所以由我代他验收。我姓韩。你可以开始了。”

  韩字从她的嘴里一出，魏玛身形晃了晃，差点就从12CM的高跷上摔了下去，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眼前这个煞气逼人的中年女人，正是总公司高层里为数不多的女副总韩百惠，她直接分管各品牌项目，是这次魏玛能否顺利进入总公司的关键人物。

  而眼下这条破裙子，让韩副总误会魏玛是那种一心想靠美色往上爬的人了。

  真是天大的冤枉。

  不过，七年磨一剑，就看今天了，无论如何不能出差错，就算印象分有失，也一定要靠实力补救回来。

  魏玛打开幻灯片，努力屏净杂念，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汇报中去，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待到汇报结束，韩副总的脸色总算渐渐缓和了下来。

  魏玛心下稍安，原本想要在公事完毕的酒桌上好好跟韩副总解释一下裙子的误会，谁料会议刚结束，她接了个电话便站起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头儿留用午餐的请求，坐上她的复古林肯一溜烟儿回H城去了，留下魏玛和头儿呆呆站在公司门口看着那辆复古林肯不存在的尾气，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难道，对一个韶华不再的中年女人而言，女下属的裙子不小心短了一寸，真的有这么严重？

  魏玛一边难过着，一边向脸色铁青的头儿强行请了个假，飞快开回早上出乱子那段路，像巡回猎犬那样紧贴地面反反复复搜索了许多遍，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羽毛胸针，没有碰瓷的死变态，更没有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美好，魏玛在谷物芬芳的田野旁坐了许久，才努力把自己劝回去继续上班。

  考评结果没有正式出来，头儿也不便冲魏玛发火，但冷暴力自然是不可避免的，魏玛每天对着他那张紫黑紫黑的驴脸战战兢兢装孙子，别提有多憋屈痛苦。

  没过几天，交警叔叔也深情款款的给她鸿雁传书来了，工工整整一叠闯红灯及超速的罚单，哗啦啦半个月的工资没了，末尾还不忘非常人性化的祝她出行平安，工作顺利，阖家欢乐。

  呵呵，魏玛几乎想拉个人出来开瓶酒，帮她一起庆祝一下这CAO 蛋的人生。

  然而，不等她存够钱买瓶像样的酒，人生突然开始不CAO 蛋了。

  这一天，魏玛刚到公司，便看到头儿一扫往日阴霾，笑得像朵烂菊花一般灿烂，还破天荒的踮起脚尖给了魏玛一个大大的拥抱，吓得她虎躯一震，“老……老大……怎么了？”

  他故作神秘的挤了挤眼睛，“GOOD NEWS！赶紧去会议室，我稍后便来宣布！”

  会议室里，同事们夸张的瑟瑟发抖挤作一团，魏玛也挤了进去，大家的牙齿异口同声打着架，“咯咯咯，头儿今天好可怕……”

  没过多久，头儿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志得意满的环顾全场之后，朗声道：“今天，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宣布，一，上次韩总来我们分公司考核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得了……”

  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大家纷纷屏住了呼吸等着他说出那个字，头儿却突然卖起了关子，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卖萌，“你们猜？”

  现场一片死寂，大家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魏玛的小心脏里老鹿乱撞，下属的不配合并没有影响到头儿的情绪，他哈哈大笑着，自己一个人鼓起了掌，“哈哈哈哈，是甲等！”

  “啊？甲等？！”

  一片哗然声里，两成的惊喜，八成的惊吓，连魏玛都被吓到了，脸色难看成那样的韩副总，居然还给出了甲等？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哪。

  头儿似乎很满意现场这种群情激昂的氛围，继续爆料道：“第二个好消息是，我们的魏玛因为这几年表现出众，顺利通过了总部的审查，十月份便要到H城任职啦！”

  “啊？魏玛被看上啦？！”

  嗡嗡嗡的讨论声里，跟魏玛相熟的娜娜偷偷揪了揪她的衣角，满脸忧国忧民之色，“妞，你要小心啊，这事情来得陡啊，我看，八成看上你的不是总部，而是那个老姑婆韩百惠……我说她怎么至今单身呢，原来是个蕾丝呀……那身肥肉，呃，好恶心……”

  娜娜一不小心情景代入了，顿时狠狠猛打了个冷战，她抬头看了一眼魏玛，本想安慰她，结果打了一个更凶猛的冷战，“你……你你你这是什么表情……伦家好怕怕……”

  魏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什么表情？”

  娜娜咬着嘴唇想了想，“就是所有大反派要黑化之前的那种表情！就算被韩百惠欺负，你也不用想着跟她玉石俱焚吧？！”

  魏玛闻言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个柴郡猫那样大得瘆人的笑容，再一次吓了她一跟头，“呵呵，你想多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又要回到，那座命里的城市。

  无论它和她之间，究竟是谁辜负了谁。

  三 MICO掌门人

  吸取了汇报会短裙风波的教训，报到那天，魏玛果断穿上了平日最爱的宽大白衬衫卡其色直筒裤复古英伦风单鞋，头发随意扎成马尾，Play Boy一般潇洒帅气的开着破旧的甲壳虫去了公司。

  MICO公司总部位于H城市中心最繁华的路段，写字楼高耸入云，魏玛仰头去看总部所在的楼层，阳光将每一扇玻璃涂成瑰丽的金色，她的眼睛都被闪花了，一时心中惴惴。

  随着旋转门进入大楼后，魏玛在大堂里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上行的电梯正在关门，于是习惯性的一边往那边跑，一边轻声唤道：“稍等！”

  电梯门重新开了，魏玛气喘吁吁的冲进去，笑着冲帮她摁住电梯的人道谢。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穿着高跟鞋仍比魏玛矮了半个头，但身材比例是极好的，鲜艳的撞色套装裙熨帖的裹出长腿细腰，腕口的小金表闪闪发亮，褐色的大卷发，奶白的肌肤，瓜子脸大眼樱唇，仿若VIVI杂志上走下来的人物。

  对方本来在玩手机，抬头看了一眼魏玛所摁的楼层，稍稍怔忪了片刻，皱起眉头问道：“你是企划部新来的魏玛？”

  魏玛很意外，因为对方的语气一点也算不上友善，“对，我叫魏玛，真高兴上班第一天就遇到颜值这么高的女神。您是企划部的前辈吗？”

  VIVI女神唇角翘出一个僵冷的弧度，算是笑了笑，并没有答她的话，“听说MISS魏只有高中学历，是从流水线一路提拔上来的，我只想说，这些分公司的男中层们还真是生冷不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