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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迦陵听见山下有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全破了，但是还听得出她撕心裂肺地喊：“霍迦陵——”

  　　“轰——”爆炸声又响了。

  34.章

  35.章

  　　火光，石头，爆炸声。

  　　林芷初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三个月前的那场绑架案，她挑拨了阮思澄和韩深的内斗，阮思澄撞开了门，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一直冲到山下，她拼命地喊，只来得及看到炸开的假人。

  　　霍迦陵下落不明，已经三个月了，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阮思澄死死抱住韩深，两个人滚下山，都死了，他们说，霍迦陵一定也死了。

  　　那山下面就是悬崖，悬崖下面就是海，掉进海里，有无数可能，可能淹死，也可能被鱼吃了，历年来在这里失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警方全力出动了三个月，没有找到人。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林芷初不信，她不信霍迦陵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他可是霍迦陵啊！

  　　她不信！

  　　她被救回来之后，和郑景阳解除了婚约，她说：“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霍迦陵。”郑景阳无言以对：除了霍迦陵，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他都有信心打败他，但是偏偏是霍迦陵。

  　　林芷初起身去看摇篮里的孩子，还很小，手和脚小得像是玩偶，但是软软的，整个人都软软的，皮肤晶莹得全无瑕疵，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和霍迦陵的孩子，他坚强地挺过了绑架，活蹦乱跳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已经三个月了，是早产儿，但是并没有什么毛病。

  　　林芷初抱起他，他的眉目生得极是精致，像她，也像霍迦陵，她一遍一遍地和他说：“你要慢慢儿长啊，慢慢儿地，等你爸回来看你，他一定会吓一跳，问：这是谁家孩子呀，然后宝宝就回答说：是你的孩子呀！”

  　　林芷初想着那个场面，想着坚硬的霍迦陵面对这个小小婴儿的手足无措，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但是很快地，笑容很快地又消失了，他现在在哪里呢，林芷初低声问：“迦陵，你现在人在哪里呢？我和孩子都好想你，你知道吗？”她把脸贴在孩子脸上，孩子还在沉睡，小小打了个呵欠。

  　　三个多月了，林芷初睡不着，她已经很多天没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了，她身体疲倦到了极点，但是她睡不着。一合眼她就会看到霍迦陵，六年前的霍迦陵，看到他笑吟吟地坐在草地上，阳光照在他俊朗的眉目里。

  　　他看着她，他向她伸出手，他说：“你是林芷初？我叫霍迦陵！”

  　　他在她耳边说过多少次“我爱你”，那时候她是信的，后来她不信了，她不信他的每一句话，她恨他，她没有办法原谅他，就算明知道是她父亲有错在先，知道他是报仇雪恨，她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

  　　六年后，他眉目里写着痛楚，他痛苦地问她：“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她轻飘飘地回答：“你死了，我就信了。”

  　　现在他真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他为了救她死了，阮思澄无数次梦见他，梦见他站在她的面前，身上流着血，那血像瀑布一样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眉目里写满了痛楚，却还在一遍一遍地问她：“你信我了吗，现在？”

  　　“我信了、我信了！”林芷初大叫一声，才发现是又一个梦。

  　　一个又一个的梦，无穷无尽，每个梦里都有那个人，林芷初睁着眼睛，抱着孩子，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撑不下去了。

  　　也许他是真的死了。

  　　如果她也死了，大概就可以和他团聚了，如果在地下，他问她：“你来得这么快，我们的孩子呢？你就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吗？”

  　　这个念头让绝望之中服用了过多安眠药的林芷初挣扎着拨通了胡洛北的电话，她说：“我需要你的帮助，看在迦陵的份上。”

  35.章

  36.章

  　　胡洛北很快就到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林芷初会是这样一个模样，她的双颊深深凹陷下去，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得像鬼。

  　　“你需要立刻入院！”胡洛北说。

  　　“可是我的孩子……”

  　　“带上孩子。”胡洛北毫不犹豫地说。喎哔

  　　林芷初应了一声，她被带进医院里，洗胃，挂水，镇定剂，林芷初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很快地，她再次陷入到了她那些无穷无尽混乱的梦境里，梦里她再一次回到了三年前，榕城CBD商务大厦，人头济济，万众瞩目，她带着她的演示视频登上讲台，她打开了她的电脑。

  　　她看见自己伸手去开视频。

  　　“不、不要！”林芷初听见自己拼命地呐喊，“不要！”但是没有声音，在梦里，她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点开了视频，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纠缠的视频！

  　　林芷初闭上了眼睛。

  　　但是在梦里，闭上眼睛也没有用，林芷初眼睁睁看着视频放大——

  　　不，没有出现，没有出现【创建和谐家园】声，没有纠缠的男女，没有她自己的面孔，就只是正常的产品演示，林芷初怔怔地看着，怔怔地听着自己清脆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底下嘉宾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和赞美声。

  　　“这是在做梦吗？”林芷初怔怔地想，是做梦，那霍迦陵呢？那个等着报仇的霍迦陵呢，她的目光转过去，在人群中，她轻而易举找到那张脸，她日思夜想的脸，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上的“林芷初”。

  　　那个眼神，她认得。

  　　那个欢喜又骄傲的眼神，那个爱慕又疼惜的眼神……林芷初觉得自己脸上有点湿。然后她看见“林芷初”演示完毕，她从台上下来，所有人都在鼓掌，而霍迦陵站起身，他迎了上去，他抱住她，他说：“我爱你，宝贝。”

  　　林芷初觉得自己心上有个什么东西被抚平了。那是她长久以来的伤疤，长久以来的噩梦，却竟然变成了美梦。

  　　然后场景忽然又换了，换成到了“夜色迷离”酒吧，她被困在以韩深为首的一群混混当中，她昏头昏脑地用头撞伤韩深的鼻子逃了出来，然后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林芷初慢慢抬起头，看见霍迦陵的脸。

  　　她心里生出喜悦来——她知道他会救她。

  　　果然，霍迦陵抱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她是我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林芷初”却像是疯了一样，用力推开他，口中嚷嚷着“我不要你救、我不要你救”……一阵疯跑。

  　　霍迦陵追着她，不知道追了有多远，一直到她瘫软下来，他都只把她禁锢在怀里，忍受她的拳打脚踢，然后抱着她上了车，送进了医院里。

  　　这像是发生过的事……林芷初默默地想，为什么她却想不起来？林芷初这一疑虑，面前场景又换了，换成了招商会，那个姓胡的【创建和谐家园】逼她喝酒，二十杯，她已经喝了十杯了，还有十杯！

  　　她伸手去取酒，却被人一把抓住，那人冷冷地看着那个姓胡的【创建和谐家园】，冷冷地说：“你那个破公司，出个价吧，我收购了！”

  　　然后她被打横抱起，被霍迦陵带回了霍家，那时候她醉得有点沉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使劲用脸蹭他，一面问：“你是谁？”

  　　霍迦陵显然料不到她会这样问，却还是温柔细致地回答：“我是迦陵，霍迦陵。”

  　　“你是……霍迦陵？”梦里的林芷初像是十分意外，但是忽然又高兴起来，“迦陵，是你啊……”

  　　“是，是我。”

  　　梦里的林芷初热情地送上自己的唇。

  　　霍迦陵禁不住这样的热情，两个人深吻起来，从楼下到楼上，从床上到地板上，林芷初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主动……竟然是自己主动的吗？林芷初疑惑地想，她还以为……那之前她还以为是霍迦陵乘人之危。

  　　漫漫长夜，然后天终于亮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林芷初的脸上，林芷初慢慢睁开眼睛。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想。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36.章

  37.章

  　　“胡医生。”林芷初喊。

  　　胡洛北冲她笑：“现在觉得怎么样？”

  　　“是很好，”林芷初有点疑惑，“我像是做了很多的梦，很清晰的梦，梦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有的像是真的，有的……”她心里很清楚，三年前的招标会，并没有这么完美的结果。

  　　“是，”胡洛北解释说，“有一些是真的，有一些不是。这是之前，霍少还在的时候，和我商量出来的诊治方案。你大概不记得了，你第一次来这里，就是霍少抱着你过来的，那次我就发现你精神上有点问题。”

  　　“这个我知道……我还记得。”她只是不记得是霍迦陵带她过来的。那时候霍迦陵在她心里还是个恶魔。

  　　“但是商议出来的方案，一直没有办法实施，幸亏你这次犯病记得向我求助。”胡洛北手里也捏了一把汗，原本林芷初心理上、精神上问题就不小，连续的【创建和谐家园】，再加上生孩子，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谢谢你。”林芷初说。

  　　“你先在这里住着吧，”胡洛北说，“孩子也在，等好完全再回去，我对霍少也好交代。”

  　　林芷初再次听到“霍少”两个字，眼圈就是一红：“有没有……有没有消息？”

  　　胡洛北犹豫了一下。

  　　林芷初顿时就激动了：“你有他的消息是不是，告诉我、快告诉我！”

  　　“林小姐……”胡洛北叹了口气。

  　　林芷初觉得自己整个的心都提了起来，她知道事情一定有了新的进展，也许是……也许是好消息，但是也许是……林芷初张了张嘴：“无论什么消息，胡医生，请告诉我，拜托你一定要告诉我！”

  　　“林小姐，”胡洛北又叹了口气，“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恐怕不足以……”

  　　“我要知道！”林芷初大声说，“我要知道！我有权力要求知道，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是他的、我的他的遗孀！”

  　　胡洛北看着她异常明亮的眼睛，虽然明知道他们并没有结婚，但是竟然不忍心打破她的梦想，只能再叹了口气，说道：“那好，你跟我来……其实也就只是三天前，警方才在海滩上找到他……”

  　　林芷初觉得自己像梦游一样跟着胡洛北走出病房，只转了一个弯，就在她的隔壁，她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紧闭着眼睛，他消瘦得可怜，他长出了硬的胡茬，但是没有错，是那个人。

  　　是霍迦陵。

  　　林芷初颤抖着伸出手，靠近他的鼻子。

  　　“还活着。”胡洛北说。

  　　是，还活着，浅的呼吸时有时无，他身上插了无数的管子，透明的液体日夜不息地流入他的身体，支撑他活着。

  　　“他……还能醒来吗？”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脑损伤，不知道能不能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林小姐，也许他下半辈子就都这样了，不死不活地……”

  　　“那也是好的……”林芷初喃喃地说，她俯身下去，把脸贴上他的面颊，喃喃地重复，“那也是好的……只要他活着，他活着就好，我的孩子就还有父亲，我就能带孩子过来，告诉他，他有怎样一个勇敢而坚强的父亲，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等着孩子叫他一声爸爸，他会的，相信我。”

  　　她不紧不慢地说这段话，充满了温柔和坚定的信心，但是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我这是高兴的！”林芷初说。

  　　胡洛北觉得自己鼻子有点酸，又觉得他站在这里实在是太多余了，他于是摸了摸鼻子，退了出去。

  　　春天到了，外头鸟叫得实在很好听。

  37.章

  38.章

  　　在看过霍迦陵之后，林芷初明显精神好转了许多，治疗上也更为配合，而她的孩子二宝也成了医院里的院宠，谁经过都爱进来看一眼，这个生机勃勃，眉目精致的小孩儿，看见谁都能咧开嘴笑。

  　　林芷初治疗之外的时间都花在霍迦陵的病房里，只要看到他，她心里就会安定下来，安定得就像是漂泊了太久的船，终于靠了岸，哪怕他还在沉睡，哪怕他可能一辈子沉睡，但是他在这里。

  　　胡洛北觉得这对于双方的治疗都大有好处，所以不但不阻止，还派人去霍迦陵的家里和办公室，把他的日常用物整理出来，交给林芷初，林芷初只看了一眼，就看到无数似曾相识，照片，视频，只言片语。

  　　还有日记。

  　　林芷初从来没有想过，霍迦陵竟然持续不断写了很多年的日记，从遇见她的第一天开始，他用了很多的篇幅来描述这次见面，他说他早就知道她，知道她是她父亲的女儿，但是没有想到她长得这么美。

  　　她看到霍迦陵在日记里一次一次地徘徊，一次一次地问自己，要不要这么做，值不值得这么做？那些犹豫与惶恐，掩盖在时间里，他在日记里写：“我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原谅，她会恨我，她会永远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