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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号病房门口。
只是远远一眼，明灵便认出房内那道轮廓。
在暖黄的灯光下，刑季川欺霜赛雪的眉眼仿佛多年坚冰融化，凝视着床上沉睡的女人，温柔缱绻。
他轻抚女人的发丝，似乎怕吵醒了她。
无数情绪在明灵的眼中翻涌着，不过一瞬，她乌润的星眸又变回一潭死水。
见死不救这回事，她也该懂的。
就算在同一家医院，苒苒的性命又如何能与云素相提并论？
可是，可是那个杂草般孩子不是你的妹妹--她是你的女儿！
泣血的呐喊，在心间无声盘旋。
明灵捏紧手包，直到指尖泛白，不忍再想下去，匆匆逃离。
第四章 上天的灵药
第二天，明灵天色未亮便赶回了刑宅。
她强忍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刑彦伯正在佛龛前，焚香冥想。自从得了病，他就日日做功课，从不耽搁。
站在佛堂一角，她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直到念经声停，刑彦伯略带不满，“你来迟了，难道忘了今天要做什么？”
“是……我就去。”
地下一层抽血室，阴冷、黑暗、终年不见阳光。
明灵挽起袖子，洁白如瓷的左臂上全是重重叠叠青紫的针眼，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句“血型罕见，八字相合”，就让明灵成了刑彦伯的私有血包。
从十五岁开始，明灵每个月定期给刑父输血，直到那一天——
明灵无意中在邢家花园迷路，少年时的刑季川一身白衣朝她走来。
后来，日渐相处中两颗心越来越近。他们相爱了，可明灵始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自卑、不安、惶恐，生怕对方发现端倪。少年的世界应该是明亮的，她不想让他沾染一丝阴霾。
可惜，事与愿违……
现实中，当尖锐的【创建和谐家园】进皮肤的一刹那，源源不绝的鲜血带走了明灵回忆的力气，让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
刑氏拍卖行内。
刑季川正在与一位丹青国手品鉴着新收的墨梅图。
“不错，枝虬梅寒，确实是佳品……”老人捋着胡须赞叹，忽的话锋一转，“可惜是做旧，狐狸尾巴都没藏干净。”
刑季川蹙眉，“您确定？”
对方只是摇头一笑，“邢总，你新请的鉴宝师没什么实力，虚名倒大，这都是这个月第三次砸眼了吧？说起来，真不如当年那个明家小丫头，那才是老天赏饭吃的！”
双手抵唇，刑季川望着办公桌前山水流石的摆件，思绪飘了很远。
这件奇宝是明灵从古玩街淘回来的，不仅让刑氏名声大噪，鉴出本世纪的天价，更成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那时候的明灵——一个娇憨明艳、巧笑倩兮的身影缓缓浮现。
她笑起的酒窝里总沁着一汪水，怯生生、甜丝丝地喊他“刑少爷”，后来变成了甜蜜深情的“川哥哥”。
思及此，刑季川猛然闭眼，手中的钢笔狠狠扎进雪白纸上，戳穿了一个笔洞。
再睁开，眸中已是一片霜雪。
都毁了。
从她忽然抛弃自己、消失数年，到毫无征兆地现身于雨夜，残忍将怀孕的云素撞下盘山公路……一切都变了。
她让骄傲一世的刑季川甘心情愿俯首，从雄狮成为她膝上的一只温驯大猫，收敛爪牙。
却又在玩腻后，无情一脚踢开，令他永坠深渊。
第五章 往事
几日后，明灵两眼红肿地从刑宅离开。
坐在的士上，她看着倒退的街景，又升起了流泪的冲动。
耳边回荡着刑彦伯的怒斥，“我刚刚拿到你最新的血液报告，你的体质糟糕透顶，血根本不能再用！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刑家！”
“对，还有你那个病恹恹的野种，我替你养了三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以后别想我再为她花一分钱！”
巨大的无助淹没了明灵，她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没了利用价值，一贫如洗，她要怎么带着苒苒活下去？
努力收敛好悲伤，她走进儿童病房。
可粉色的病床上空空如也，不见了小小身影。
明灵刚心里一紧，结果后背被人轻轻一拍，软糯糯的奶音响起。
“灵姨姨。”
一回头，小团子笑容灿烂。两只黑葡萄的大眼睛弯如满月，如小麻雀般扑入明灵怀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
明灵忙不迭抱个满怀，又暖心又心疼道，“苒小姐，你病还没好，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乖乖让明灵将自己抱回床上，小家伙歪歪头，笑眯眯不说话。
明灵为小家伙穿好袜子，忍不住捏了捏小脚丫，果然听到一阵咯咯的快乐笑声。
“灵姨姨坏坏……”
这孩子不像刑家人，仿佛天生只会笑，不会哭，像年画里的小福星一般甜。即使每次发病，憋得嘴唇乌紫，嘴角仍使劲往上翘着。
明灵继续逗她，“姨姨变大灰狼，苒苒怕不怕？”
小家伙藕节般的手臂紧搂着她，在她颈间蹭蹭。
“不怕，我最喜欢灵姨姨！”
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发尾，明灵心里柔成一汪春水。
“好孩子，姨姨也是……”
哄了苒苒睡下，小家伙已经困得不行，只是大眼睛总往门外看。
她委屈问，“刑少爷不来吗？”
说来奇怪，虽然很少见到刑季川，可是苒苒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与好感。
她年纪小，但聪明，知道不敢随便喊刑季川的名字，只学着佣人一样喊“刑少爷”。
失望地合上眼睛，她不得不带着遗憾睡着了。
静静望着天使般的睡颜，明灵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宝贝，别怕，妈妈会用尽一切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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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VIP疗养区。
一窗之隔的病房里，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床头狐尾百合盛放正好，映衬着她温婉洁白的面容。
床头的病历卡上，赫然写着“云素”的名字。
上天仿佛对她格外垂怜，三年多过去，她一点都没变。
玻璃窗外，明灵视线勾勒女人的脸庞，指尖无意识深陷掌心。
她至今不知，自己只是去赴云素的约，怎么会晕倒在车里？怎么会醒来之后，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肇事凶手？
她曾傻傻跑到云素的病房外，拼命祈求着对方快点醒来。
只要云素说清楚，一切就清白了……
可求到最后，她求来了一条被刑季川打断的右腿。
拖着血迹斑斑的身子，她被拷上警车，刑季川还站在原地。
倒车镜里男人阴冷残虐的眼神，她终生难忘。
回想那个画面，明灵只觉得周身一阵寒颤，随即头顶天旋地转……
不一会儿，护士的脚步声乱了。
“这是谁家属，怎么忽然晕过去了！”
躺在地板上，明灵视线朦胧，仿佛眼前蒙了一层雾。
昏沉之际，她只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怀中一阵冷香。
第六章 见钱眼开
不适缓缓消失，明灵逐渐睁开眼，脑袋还不清明。
雪白的吊灯，滴答流淌的吊瓶，呼叫铃滴滴的声音……是病房？
“你醒了。”
陌生低沉的男声令她立刻警觉，下意识想要坐起，却因为阵阵晕眩而失败。
她谨慎打量，“你是？”
病床前站着一个戴着银丝眼镜的男人，身穿白大褂，看上去是名医生。
云简光宝石绿的眼眸瞥了她一眼，俊美的混血面容多了几分玩味，“你晕倒在我妹妹的病房外，却来质问你的救命恩人？”
一句话信息量甚大，明灵消化了好几秒，最后干巴巴道，“多谢。”
她拔掉吊针，强打精神想起身。
云简光提醒，“你现在很虚弱，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
然而明灵并没有听在耳中，只想快速离开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