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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认她没有做任何伤害到自己的事情之后，这才深深地松了口气，将她扶到床上坐好。

  “我就知道……从你主动提出注射药物的那一刻起，我就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他替顾烟将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注视着女人姣美的面容，眼底闪烁着复杂难懂的神情：

  “到了这一刻，你还敢说自己不后悔么？”

  顾烟茫然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神经质的把他推开：“走开！别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何信非鼻息间响起一声轻叹，并未在意她对自己态度，只是埋头从包里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总之，先吃药吧……等你神智恢复清醒一些，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她呆呆的看着他，“去哪？去见季云深？不……他不会想见我的……我不去！”

  即便到了神志不清的时候，即便她连自己是谁都可以忘了。

  但偏偏，她却牢牢的记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何信非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不耐烦，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去见他做什么？他对你的所作所为还不够绝情么？时至今日你还惦记着他什么？”

  或许是他语气太过严厉，顾烟委屈的缩在角落里，身体颤抖着，不敢吭声。

  何信非一下子就心软起来。

  她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自己，甚至没有人能将她从这泥潭中拯救出去。

  “抱歉，我不该这样对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在这世上，你可以指望的人不仅仅是季云深。”

  他将药递到女人面前，又给了她一瓶水，柔声道，“吃了吧，你不是说过，最讨厌自己疯疯癫癫的样子么？”

  顾烟盯着胶囊看了许久，没有伸手接过，眸底暴躁不安的情绪却已经恢复了几分。

  她还没有到彻底失控的地步，只是残存的那一丝理智已不足以支配她的身体。

  她讨厌自己疯疯癫癫的模样，是因为季云深曾说过讨厌她这样的疯女人。

  她从来都将他的喜好与厌恶铭记于心，避开所有雷区。

  直到如今，她彻底想通跟他没有可能，于是她放弃了坚守。

  那个讨厌她疯疯癫癫的人都已经不在，她又还担心什么呢？

  何信非见她许久未动，出声提醒道，“你的病情是药物影响，不吃抑制的药是绝不可能好转的！”

  “吃了药，也不会好转啊……”她缓缓的抬眸，“何教授，你说过，我的病没有解药，只会越来越严重……既然总有一天会疯，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有些人明知自己会死，还不是照样拼命活下去吗？！”

  何信非脱口而出：

  “我知道，你觉得人生中没有了希望，所以才放弃一切……”

  “可你并不是没有选择！相信我，等你病情稍微好一些，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至于季云深……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没有时间再来干涉你的人身自由！”

  第34章 义无反顾

  何信非第一次听说顾烟这个名字，是听发小季云深无意提起的。

  那时的他很诧异，向来不近人情冷漠如冰的季云深，口中竟会出现一个女孩的名字。

  与季云深的狂傲张扬任性妄为不一样，他是个理智至上的人。

  理智到跟人吵架时，面对别人脸红脖子粗的争吵，他也只是客观的分析原因进行总结。

  任何无关紧要的事，都无法影响到他的情绪波动。

  所以第一次听说顾烟那些惊天动地的事迹时，他短暂的震撼过后，本能的有些排斥这个胆大妄为古灵精怪的女孩。

  得知她为嫁给季云深而下药对付梁馨语，却因此害死了整整一车人的时候，他的理智告诉他，以她的性格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所以他相信了季云深的推测，认定这事是她所为，并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女人。

  甚至在季云深的身体受药物影响日渐崩溃，她主动提出愿意以身试药时，他还在心底嘲笑，这女人为了得到男人的心不择手段，她压根认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她生产那天，面对婆家的冷血无情，甚至不惜以她的命去换孩子的时候。

  那个他一直讨厌的女人却用沾血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袖口。

  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憎恨，只是用乞求般的目光注视着他，拜托他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那一刻起，他对顾烟所有的厌恶与质疑都烟消云散。

  因为他不觉得一个眼神如此凄凉卑微的女人，会是杀人凶手。

  她如果真那么有心计，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这个下场！

  或许她当年为季云深以身试药，并非出于无知，而是明知后果如何，仍义无反顾跳入地狱。

  他不能再任由她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毁灭自己。

  他是唯一一个能拯救她的人了。

  “季云深三天前发病，这次病情来势汹汹，他已经被我们科研室的人控制起来，目前没有危险，但……很难恢复了。”何信非一字一句道，“所以，这是你从这里离开的最佳时机。”

  顾烟犯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只听见他说的前面那句话。

  “他……发病了？因为我偷走了他的药？”

  “不，跟你没关系，他的病情本来就比你严重，他这一年来投入我们科研室的那么多资金都用于研究解药，但进展微乎其微，目前来看，这是必然的结果。”

  她的呼吸凝滞下来，“那……那他会变成什么样？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只要控制得当，他不会有危险的，季家家大业大，又怎么会养不起一个疯子。”何信非的语调缓慢沉稳，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倒不是他冷血，只是在得知季云深患病之后，他早预见了这样的结局。

  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顾烟不一样。

  她一直坚信总有一天能研发出解药，她以为自己跟季云深都能够得到救赎。

  可此刻何信非却告诉她，那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初见时，那意气风发耀眼夺目的少年。

  她不敢想象从今往后的季云深会是什么样子。

  他最讨厌疯子，可他自己却要变成一个没有理智没有思维的疯子，一个只会破坏伤人的疯子……

  那个骄傲惯了的男人，绝不可能忍受这样的自己！

  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不……我不能走！我不相信！我……我要去确认一下！”她跌跌撞撞的起身，冲向大门。

  第35章 偿还罪孽

  何信非一把将顾烟拦住，“你不要再犯傻了！季云深恨极了你，你以为他发疯后看到你会是什么反应？你认为他会愿意让你看到这样的他？”

  顾烟不管不顾的挣扎，“不会的……他那么高傲那么具有自尊的人，他不会容忍自己发疯的！”

  何信非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见她情绪隐约又有失控的迹象，只好退一步：

  “你吃了药，我带你去看他！”

  顾烟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二话不说吞下胶囊，猛灌了几口凉水，“好了……我听你的话，你带我去见他！”

  何信非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带着顾烟去了一趟科研室的隔离间。

  厚厚的墙壁上镶嵌单面玻璃，从外面可以很清楚看到房间内的景象。

  在三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的看守下，男人的身影被锁定在床上，四肢固定，血肉间可清晰看到暴跳的青筋与血管，格外触目惊心！

  手背的针管将液体源源不断输入他的体内，起到的作用却微乎其微。

  顾烟看着男人深受折磨的神情，亦如同千万只虫蚁在撕咬自己的心口一般，更疼痛千百倍。

  她也曾发病失控过，她太了解这样的感受了。

  那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没有尽头，没有救赎，看不到任何希望……

  体内暴虐的因子此刻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暴涨，她强忍着失控的冲动，抓住何信非的袖口，一字一句道：

  “我记得，你曾说过……药物研究进展缓慢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献身于实验？”

  何信非眸光闪烁，似是已经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想也不想便否决：“不行！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一年前为了救他，你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才好不容易得到能够抑制病情的药物……”

  他在一年前的确曾对她说过那些话，但那时他没有想到她真的会一口应允下来。

  拿自己的身体为另一个人试药……

  这么愚蠢的行为在她做来却那么理所当然。

  “顾烟，你又不欠他的！”

  这一次，他坚决不会同意让她以身犯险！

  顾烟努力站直了身体，迫使自己不去看隔离间内的情景，“我这样做并非只是为了他……”

  “还说不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根本不会染上这种病！当初为了试药，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当你在实验室为了他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却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离世而痛苦，甚至将这一切罪过记到你一个人的头上！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她不停的摇头，“当初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他无关……这一次，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看到了这样的他，我知道今后会变得跟他一样，这样的念头会像魔咒一样伴随我一生，直到我彻底发疯……我不想在这样恐惧的日子里了却残生！”

  “再者，当初这个药是从我们顾氏药业传开的，这世上还有同样备受折磨的病人等待拯救，这是我们顾氏欠下的罪孽，我们得还。”

  何信非的身影摇摇晃晃后退两步，一句话似有千斤沉重：

  “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

  顾烟毅然点头，“是。”

  他无力的苦笑一声，“早知道，我就不该带你来见他……”

  他明知道顾烟对季云深的执念到了疯魔的程度，就不该让她知道季云深发疯的事！

  可她心意已决，他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他只想问最后一句：

  “倘若会为此付出生命，你是否还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