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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展涵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就在明沫没有等到回音。打算抬腿离开时，林展涵说："我会跟袁冬说一声，不用你再当经纪人了。"

  林展涵低声道："我和袁冬已经闹掰了。"

  他没说完全句。然而明沫把后半句听出来了--

  我和袁冬已经闹掰了，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再跟我的话，连累的就是你。

  明沫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她淡淡道："你说当就当，不当就不当？"

  然后她撇下林展涵，径直出门了。

  明沫本来打算从楼梯口下去，然而楼梯口的不远处就是袁冬的办公室，此时此刻袁冬的大嗓门从里面传了出来："林展涵我是不管了，谁爱带谁带吧。"

  另一个男声应了一声，明沫听了一下，发现竟然是启虹CEO李赫的。

  明沫入职的时候听同事讲过，大老板平时日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今天居然来巡视了，还刚好碰上了袁冬来告林展涵的状。

  明沫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贴着楼梯间的墙壁，凝神细听。

  "当初我就说不要带他，你非要把他签进来。现在可好，完全不合作。"袁冬骂骂咧咧，"而且这小子和别人情况还不一样。别人骂一骂威胁威胁就完事了，这小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他。"

  "你不策划了还有谁能接管？"李赫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能？谁都不能！"袁冬说，"谁带他谁这个季度的业绩就别想要了。"

  安静了片刻。

  然后李赫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那就算了，解约吧。"

  "我当时签下来是因为有点可怜这孩子。我当年在全青赛的赛场上见过他一回，别的小孩都有父母陪着，还有亲友团给加油助威，他除了一个教练外谁都没有，听说是为了花滑和家里决裂了。"

  "我看了他的比赛，还和他聊过几句--他绝对是有天分的，没想到命不行，这么早就赶上了这么严重的伤病。"李赫说。"本来想着能捞他一把的，但是如果实在捞不动的话，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不是这样的，明沫想，袁冬并没有尽力，应该还是有更多办法的。

  "就是有点可惜，那孩子现在这情况还挺需要钱的。"李赫沉默了一下，"不过老袁你都带不动的话，我估计公司别的人就更不行了。经纪公司和选手之间是应该彼此成就的，既然成就不了，就别耽误人家了，趁早解约趁早完事儿。"

  几分钟后，袁冬出来了。

  明沫赶紧缩回身子，却又悄悄探出头去。看着他前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找林展涵了。

  明沫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猛地跑向了他们之前聊天的办公室。

  情急之下她甚至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李赫吃了一惊，启虹公司的企业文化虽然并没有强调严格遵守上下级秩序，但是这种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的方式也实在是太缺乏最基本的情商了。

  他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是个小姑娘，个子不高，一双大眼睛倒是挺亮的，胸前还是实习生的胸牌。

  人力资源部现在都招的什么质量的实习生，入职培训的时候没强调一下规矩么？李赫皱起眉头。

  明沫也在【创建和谐家园】。

  当李赫说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她脑子就跟短路了一样，一股无名火在她心里腾地升了起来，让她直接推开门闯了进来。

  明沫这个人，有情商很高处事玲珑的地方，但是总有些时候脑子里就跟缺了根弦似的热血上头。

  五年前冒充一班班长推开老师办公室的门向林父撒谎的时候是这样，五年后推开老板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还是这样。

  第四十六章 将心比心

  人家讲义气至少还是为了朋友，她倒好，两次出头都是为了林展涵--偏偏在这两个时间点上，林展涵还都并不是她什么人。

  明沫自己也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

  然而门已经推开了，趁着最后一点心火还没熄灭，明沫鼓足了勇气。冲李赫道："李总好--我是林展涵选手的经纪人，刚刚在会议室里我看到袁总和选手之间有一些摩擦的地方……"

  她咬了咬牙道："如果袁总的风格和选手之间无法调和的话，那不如让我来试一试，为选手做策划。"

  疯了--明沫想--这是你入职的第二天哦，你竟然在大老板面前抢你顶头上司的活。

  放到职场剧里你就是那种活不过第一集就被开除了的龙套。

  明沫以为李赫会震惊或者愤怒，没想到李赫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又低下了头看文件，根本没当回事一样挥了挥手："别瞎闹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拉资源这种事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就怪了。"李赫说，"先好好跟着老袁学本事吧。"

  明沫侧过脸看着地面，竭力地掩饰住自己的失望，虽然她其实预想过这个结果。

  也是。策划这种事是需要去跑资源的，她一个新人，哪来的资源呢。

  她在原地站的时间有点久，李赫又抬头瞥了她一眼。

  这一瞥不要紧，一股诡异的熟悉感突然涌上了李赫的心。

  明沫已经在往办公室外走了，然而李赫叫住了她："等下。"

  明沫回过头来，她身子没动，只是转过了头，因此从李赫的角度看，是一个45度角的侧脸。

  和他刚刚那一瞥之下看到的侧脸是一样的。

  "我们是不是很久之前见过？"李赫问。

  这话题跳转得有点突然，明沫莫名其妙地回想了一下，然后道："您说在公司里吗？"

  她早上刚和一群员工听过李赫讲话，不过她当时混在一群人里，李赫应该没看见她。

  "不是。"李赫按了按眉头。

  李赫记忆力很好，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他在他大脑中存储的信息海洋里游荡了一圈之后，骤然想了起来。

  明沫看到李赫的嘴角突然无声地向上弯了弯，感觉笑得很是诡异。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李赫说。"要给林展涵策划？"

  明沫对李赫这个骤然的态度转变很是摸不着头脑，只能"嗯"了一声。

  "你要能吃得下苦，就去做吧。"李赫说，"我这里有一些资源的联系方式，你恐怕需要一个一个打电话去问，你没有老袁混迹多年的面子。人家未必愿意跟你合作。"

  明沫立刻清醒了："没关系的，谢谢李总！"

  李赫摇摇头："而且我提醒你，老袁这个人业务能力很强。但是脾气可并不怎么好，他看林展涵其实并不怎么顺眼--你这是逆着他的想法来，跟公然和他叫板没什么区别，他之后要给你小鞋穿的话，我不怎么方便帮你。"

  明沫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这些她在进门前就想到过了。

  林展涵是不能离开晨星的，那会让他失去最后的训练机会--艰难险阻总好过穷途末路，明沫还是觉得很值。

  她谢过李赫，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突然觉得李赫刚刚那个笑容有点熟悉。

  她站在走廊里想了半天，突然发现这种笑好像多年前在……小任脸上看到过。

  满含八卦，充满慈爱，世人称之为"姨母笑"。

  莫名其妙。明沫摇摇头，走向了会议室。

  在她背后的办公室里，李赫打开自己的皮夹，里面的照片是他的妻子。

  李赫笑了笑。

  刚刚那一瞬间他记起了在哪里见到过明沫--就在那一届全青赛结束的时候，他和林展涵在场外交谈过，当时林展涵碰掉了自己的钱包。皮夹摊开后，里面放着一张女孩的照片。

  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拍的，背景似乎是华灯初上的街道和遥远的万家灯火。女孩穿着校服拿着冰激淋，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冰激淋，脸上有淡淡的笑，发丝在夜风中飞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在拍她。

  那是一个侧脸，然而李赫看出了那张侧脸就是明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林展涵自己给自己安排了非常精准的训练表，他每周负责指导陆铭铭三次，其余时间用作自己练习。

  每个教练都有自己的休息室，学员可以把训练用品放在自己教练的休息室里，于是陆铭铭第二次来上课的时候，代理家长明沫把一大兜子切好的水果放进了林展涵的休息室。

  "这些都是给我弟的。"明沫面无表情地对林展涵说，"不过他要是有什么不爱吃的你可以帮他吃掉。"

  林展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明沫就猝不及防地发现陆铭铭闯了进来，小包子脸一边甩着毛巾一边哼着歌，看到水果立刻高兴地冲了上去，结果翻了两下就很不给面子地嚎叫道："怎么三分之二都是菠萝！你明明知道我对菠萝过敏！你还是亲姐吗！"

  陆铭铭嚎了两声之后反应了过来，Y@.B独家整理转过头来警惕地看看林展涵又看看明沫："还是说其实这不是给我买的。"

  明沫："……我还有饭局先走了。"

  她没敢看林展涵的表情，落荒而逃。

  明沫出去之后，林展涵笑了笑，帮陆铭铭把袋子里的菠萝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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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明天给你买。"林展涵拎起水果袋子，"今天这些不许动。"

  明沫一路小跑着来到外面，风把她有点发烫的脸吹得渐渐凉了下来。

  她老觉得自己的为人处世水平在同龄人里绝对处于上游，但是在爱情方面她就很笨拙了，一点迂回的招数也没有，喜欢一个人只想一个劲儿地对他好。

  明沫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这方面她倒真的没骗林展涵和陆铭铭，今天她确实有饭局。

  李赫给她留了一批资源的联系方式，她一个一个比对了过后发现了一个很合适的--仍然是综艺，但是只是作为一期的嘉宾，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和表演赛不会冲突，而且综艺本身也和宣传体育运动有关，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噱头。

  她觉得林展涵应该对这种不怎么抵触，果然她征求了林展涵的意见后，林展涵表示同意。

  明沫坐在车上，她感觉小腹有些痛，最近正好是生理期，好在痛得不算严重，是可以忍受的范围，下车后，明沫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来，拎起包进了包间。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为人有点过于热情了，明沫本来以为只有她和这位大叔吃个饭交接一下，结果一进门就是一桌子喝红了脸的人，那大叔非常自来熟地招呼明沫道："小姑娘别紧张哈，都是朋友，都是朋友。"

  明沫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和大叔提了一下合同的事情，大叔豪气地一挥手："没问题哈，合同我带过来了，等下你看了就可以签字，你先跟大家认识认识，以后都是朋友，能互相帮扶着的哈。"

  第四十七章 痛

  传言袁冬当年就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酒局里打通了自己的人脉网，自此成为了最能给选手们带来资源的顶级体育经纪策划人。明沫素来对袁冬没什么好感，但此刻也觉得这位前辈实在有厉害之处，起码眼前这个群魔乱舞的场面她有点应付不来。

  "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大叔把一扎啤酒塞到明沫手里，"来，大家敬新朋友一杯！"

  明沫碰了一下那杯扎啤，极致的冰度让玻璃杯外结了一层水雾。她觉得小腹胀痛得厉害了起来，然而眼前几乎都是男人，明沫这方面的脸皮还是有点薄，不好意思直说原因。只好道："我不太会喝酒……"

  "哎呀，就猜到是这样！所以专门给你点了度数最低的，这就是糖水啦。"大叔说，"别扫大家兴啦！早喝完咱们也好早谈正事是不是？"

  明沫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冰啤酒从她的喉咙里倾泻而下，让她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冻结到一起去了，周围是一片叫好声。

  明沫放下酒杯，她的眼圈有点红。

  "拿来吧。"明沫说。

  她的声音像是被啤酒冰过一般，四下里静了静。

  "什么？"大叔问。

  "合同。"明沫说，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不卑不亢，同时撒了个小谎，"李总和林展涵选手那边都还在等我的消息。咱们这边可能得稍微快点。"

  她把那个空了的扎啤杯子往桌上一放，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