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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狂风大作,殷红的嫁衣随着黑发一同飞扬。
沈芷宁仰起脸,痴痴看着马上的男人。
“北霄哥哥,芷宁不嫁给你了,求你,不要造反好不好……”
千军万马阵前,黑云压得愈发低,似乎一场大雨就要兜头淋下。
秦北霄一身霄衣,勒马挺立。
薄唇微动,酷寒的嗓音如一把冰刃般,在她的心脏上凌迟。
“沈芷宁,你凭什么以为,你能阻拦我?”
芷宁的脸色倏地惨白。
是啊,她没有任何资格。
她是谁啊?
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他娶她,不是爱她,而是以筹备婚事为借口,得以纠结军队,向她的父皇寻仇,覆灭她的国家……
腹中如同火烧,却也抵不过心头的难受。
自从得知北霄反了开始,她便滴水未饮、粒米未进。
她知道,一旦让秦北霄带领大军,踏过她身后的这扇门,她所爱的一切,都会毁在这个人的剑下。
她是何等了解他,却因为这份了解而更加绝望。
空气愈发压抑,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副将晋滁驱马上前,憎声道,“世子,您在卫国忍辱负重多年,如今就快要大仇得报,问鼎天下,此女,是卫帝最疼爱的女儿,若将其斩杀于三军阵前,必定能让士气大振!”
沈芷宁的身体轻轻一颤。
耗尽全身的力气,才努力站稳,强迫自己不要露出半分怯意。
没有想到,晋滁这么恨她,竟是要她死。
不顾他阴狠的目光,沈芷宁眸里含着希冀,只望向秦北霄一人。
可是,她失望了,眼眶酸胀得发疼。
秦北霄无意识地转动着扳指,眼眸深沉,那是他动了杀心时的表现。
沈芷宁咽了咽喉咙,他在犹豫,是否真的要杀了她。
“北霄哥哥,我知道父皇对不起你,我也没有任何立场,让你原谅他……”
她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上前一步,蓦地轻唤。
“北霄哥哥。”
清俊的眉骨轻蹙,他淡淡“嗯”了一声,一如从前。
鼻子一酸,有点委屈地瞧着他,宛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猫。
“芷宁一向任性,就让我再任性最后一回,好不好?”
“我父皇的罪,我来赎,好不好?”
忍不住就想得寸进尺,是她从前缠着秦北霄时,撒娇的调子。
她养成如今这性子,却也是他一手娇惯的。
秦北霄居高临下,眸光在她面上一寸寸碾过,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芷宁眼中噙泪,却轻轻一笑。
她的手,放在了大红嫁衣的衣带上,削葱般的手指拂过。
大红色的外披顿时随风而落,单衣雪白,腰肢纤细,众人看直了眼。
哐的一声,竟是有人手下不稳,兵器惶惶坠地。
晋滁抽出刀,刹那间寒光大作,恨道:“此女定是来扰乱军心!其心可诛!”
却见这少女缓缓弯下双膝,咚的一声,跪在了秦北霄的脚底。
纤细的脊背折下,如同臣服。
万人哗然。
忽有一道严厉的呵斥破空而来,“公主,不要跪!”
芷宁扭过头去,城楼上的少年用力挥舞着手臂,写满焦急的面容,让她霎时间酸了眼眶。
很快有人认出来,“是卫国将军风眠!”
“他没死?”
明明前几天,秦北霄一箭将他射倒,难道没中要害?
他们不知道,芷宁却是知道的,风眠是在强撑,他的伤势已经容不得再战。
呼啸的风,将少年铿锵嘶哑的声音送来:“卫国人,就算是死,也是站着的!”
“公主,您起来!”
“臣会是您的脊梁,臣会保护你!”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那样不顾一切:“臣会永远保护你的!”
芷宁眼底涌出泪,却伸手擦去,笑道:
“一直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让我来保护你,保护我的亲人,还有这满城的百姓。
蓦地有人嗤笑,“就凭她,能做什么,拿着刀在战场上厮杀?”
“你别忘了,芷宁公主美貌,天下无双,你看,不就将那姓风的将军迷得团团转?”
“啧啧。还别说,皇帝的女儿,真想尝尝是怎样一番滋味啊!”
鄙夷下流的言论传入耳中,刺得芷宁脸色发白。
第2章
身体摇晃了一下,竭力控制才没有栽倒,芷宁仰起脸,“北霄哥哥,你也是这么看待我的么?”
秦北霄眼底情绪翻涌,抚摸着腰侧佩剑,迟迟不语。
芷宁低下头,喃喃道:
“北霄哥哥,这身嫁衣,不属于芷宁,芷宁知道,所以芷宁今日,将它原样奉还。”
他的心里终究没有她,才对她这样无情。
任凭她怎样努力,很多事都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以前她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直到遇见他,她才明白。
有些人,即使你争得身心俱疲,不属于就是不属于。
那个聪慧明媚的女子,才是他的挚爱吧。
芷宁苦涩地想,脸上又漫过微笑,佯装轻松道:
“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没想到转眼就是这样的光景。其实,我总想看你穿一次红衣的,一定是这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好看。”
“很多人爱慕你,我也爱慕,他们总说,不过是爱着一张皮囊,再肤浅不过了。世上这样的人何其多,我是他们中最肤浅之人,故而,我比他们都爱。”
泪眼模糊中,芷宁揉了揉眼睛,风沙太大,就连他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北霄哥哥,我看不清你了,你可以过来,同我说说话么?”
晋滁冷笑一声,道:“主君,当心有诈!”
秦北霄却挥了挥手,纵身下马,不过是寥寥几步。
脚尖一顿,便停在了沈芷宁的面前,淡声道。
“你想说什么,说罢。”
也许,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对话了。
芷宁吃力地站起身,踮起脚,手臂虚虚地从他腰侧穿过,环住宽厚的背,感受到他那一瞬间的抗拒与僵硬。
微颤的声,清晰传入秦北霄的耳中。
“君曾寸寸抱我身,肥瘦处处不消量,那件嫁衣,是你一早就准备好的,对不对?”
如果他无心,为何会那样合身?
可是。
如果他有心,今日,又为何会举兵来犯?
“秦北霄,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够了,”北霄不耐低喝,用手推她,忽然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心口。
他低下头,一根锋利的簪子被素白的手紧握,正刺破衣衫,往皮肉里钻。
刺痛传来,他蹙紧了浓眉。
“真的很过分,”她摇了摇头,泪一滴滴坠出眼眶。
“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却带着这么多人,毁了。你就这么不愿,娶我为妻?”
他漠然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