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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年纪而忽视他的问题，她蹲在他面前，尽管瞧不清她的容貌，但他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正与他齐平。
这是一种有别于睥睨与敬畏的尊重。
“戴帷帽，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瞧见我的脸。现在轮我发问了，你是谁？今年多少岁啦？”
误以为她是容貌被毁，故不想用真面目见人，凤思归抿唇，想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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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沉默。
见他不吭声，女子很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
“我叫念念，三岁了。”凤思归回神，轻道。
念念，是他的乳名。
他不希望她像其他人那样，因为他的身份而敬畏远离他，所以隐瞒了真名。
“三岁。”女子轻轻呢喃，声音莫名恍惚。
“夫子？”凤思归敏锐地看着她，“你是在难过吗？”
“嗯，”女子轻轻点头，声音确实低落着，“我有过一个孩子，如果他活着，也是你这般年岁。”
她很痛苦，得安慰她！凤思归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一定还活着！”
女子笑了笑，刚要说话，外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敞开的门扉上轻轻敲了敲。
凤思归转眸，瞧见武院夫子李训大步走进来。他生得魁梧奇伟，身上带着一股很强的压迫感，此刻又黑着脸，眼里尽是怒火，像是会在下一瞬抬手把所有人都拍成肉泥。
凤思归下意识想往后躲，可教养不允许他这样做，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冲李训拱手作揖。
“将军。”
李训愣了愣，视线从他脸上，挪到女子身上：“阿玉，殿下怎么会在你这儿？”
女子僵住，猛然扭头，白色轻纱随着她的动作扬起，露出一张容色清丽，如新月生晕般漂亮的脸。
凤思归瞪大眼睛：“母、母后？”
第28章 在凤九霄手里
“你，”君玉的声音轻颤着，像蝴蝶振翅，脆弱得一触即碎，“你唤我什么？”
凤思归愣愣瞧着她，一时没有应答，倒是李训出声打断道：“殿下，她是微臣的妹妹，跟宫中的娘娘没有任何关系，还望殿下不要再看错！”
她跟母后，实在是太像了！尽管心里依然不可思议，可凤思归很快站直小小的身体，举手作揖谢罪。“是我眼拙了！”
“无碍。”君玉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
“殿下，侍奉您的人知道您在这里吗？”李训说着，见凤思归摇头，脸色愈发地不好看了，“微臣送您回去！”
凤思归莫名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处久留，踉踉跄跄地跟着李训离开。
即将拐弯时，他忍不住回眸，那个身形纤弱的女子站在门口，微风拂动她洁白如雪的裙裾，她好似就快消融在无边无际的孤寂里。
目送那一大一小离开，君玉回到窗边，再无心抚琴，只怔怔拨弄着漂浮在茶水上的梅花，脑海里一片空白。
无意间捡回来的小朋友，竟然就是凤九霄的孩子！
他生得玉雪可爱，五官精致得像是九天之上的仙童，明明年幼，却彬彬有礼，进退合宜……若她的孩子还活着，也会这般优秀吗？
她正走着神，耳边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阿玉，茶水都漫出来了！”
君玉抬眼，瞧见李训回来了，而她面前的茶水溢出茶盏，弄湿了桌案，她却毫无察觉。
“五哥，”君玉简单收拾一番，语含期盼地问道：“小殿下的身边，可有同龄的小太监？”
李训沉默会儿，摇了摇头，又忍不住道：“阿玉，你好不容易才说服兴泰那个疯子放你自由，别再因为一个虚妄的幻想而困住自己！”
“不是幻想，”君玉垂下眼帘，可声音坚定，含着丝丝缕缕的恨意：“我那时临产，虽痛得神志不清，却真切地听到了凤九霄的声音，他说要阉掉我的孩子，让他终身为奴，不得善终……。”
明明也是他的孩子，他却骂他是野种，说他是畜生……她一时哽咽着，说不下去。
李训真真是恨不得摇醒她：“可兴泰说你是在一个小村落临盆，因为体虚又中着毒，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死胎，他怕你难过，依照当地习俗将尸身沉入了流沙之中。”
君玉抿唇，声音执拗：“我不信。”
“可兴泰没理由欺骗你，”李训有些生气地拔高声音：“他遍寻名医替你解毒，又治好你的嗓子，知道你放不下，还特意带你回去那个村落找村民作证……阿玉，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君玉不吭声了，可攥住杯壁的手指，不住地发抖。
“阿玉，我虽出身李氏旁支，不是你的嫡亲兄长，可我一直受家主教导，算是家主的嫡亲【创建和谐家园】，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是舍不得陛下？”ⓨⓑγβ
“五哥，绝无此事！”君玉猛地抬眼，轻纱撩动，她的明眸里尽是恨意：“过往是我瞎了眼，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的孩子……我知道我不该再来京都，可你信我好不好？我怀胎十月，艰难生下来的孩子，一定落在了凤九霄手里！”
只是，是死是活，她无从知晓。
第29章 也是个可怜人
李训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不让你找一找，你肯定不会死心。可是殿下身份特殊，你往后必须离他远些。”
“五哥，”君玉有些踌躇地道：“你说，殿下他有没有可能是我的……。”
“绝无可能，”李训斩钉截铁地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后妃从侍寝到怀胎再到生产，皆有彤史负责记录，若无记载是不可能上皇家玉碟的！”
君玉抿唇，还是觉得不甘心，“五哥，你知道三年前我为何会入宫为婢吗？因为柳瑶她自幼体寒，终生无法受孕，可她必须坐稳皇后的位置，于是就让相貌与她相似的我李代桃僵……殿下绝不是她的孩子！”
李训微微诧然，很快就答道：“即便殿下不是皇后的孩子，也不会是你的孩子！后宫里那么多妃嫔，定然还有其他娘娘受孕。不过是在生下来后，记养在皇后名下而已，这样做可以抬高他们的身份。”
君玉无法反驳。
可想起凤思归眷恋的眼神，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如果他是她的孩子，该有多好！
是她妄想了罢？凤九霄怎么可能会认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李训隐约猜到她心思，到底还是心疼她，退让道：“小殿下入了武院，算是我的学生，你若真放不下，可以悄悄过去瞧两眼。”
“不用了。”
不管活得多痛苦，她都不能把对自己孩子的感情，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如果连她都选择忘却，这个世上就真的没人会记得他了！
君玉下定决心要远离凤思归，避免惹上什么不必要麻烦，可命运弄人，次日上完琴艺课，她又撞上了凤思归。
他的模样，瞧起来比昨天还要虚弱，小脸泛着诡异的红晕，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像是被人给遗弃了。
告诉自己不要瞎管闲事，君玉转身欲走其他路，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她深吸一口气，转眸瞧见凤思归昏倒在地，急忙冲过去将他抱起来。
凤思归小小的身体很热，还抖得厉害，显然是发烧了，嘴上不住的呢喃着：“母后，不要惩罚儿臣，儿臣好怕，朝阳宫好可怕！”
君玉浑身一凉。
朝阳宫，是曾经的贵妃叶蓉蓉的寝宫。
三年前叶家倾塌，叶蓉蓉被褫夺位份，贬为庶人，此后再无她的消息传出……君玉还以为她早就死了，可听凤思归这语气，叶蓉蓉似乎还好好呆在朝阳宫里？
“父皇，你理理儿臣，儿臣不要一个人……。”凤思归烧糊涂了，一直在碎碎念叨，稚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心酸。
身份贵重，高高在上的小皇子，竟也是个可怜人！
心里对凤九霄的厌恶又增加几分，君玉大步往外走，她得尽快替小皇子找个郎中，帮他退烧才行。
“站住！把小殿下放下！”
尖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君玉下意识挺直背脊。
抱月书院里没有这般不男不女的声音，喊停她的显然是皇宫里的人……是凤九霄的人。
她抱着凤思归，跑不了，只能僵硬地转身，慢慢抬眼。
第30章 忘恩负义的狗男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蓝色牡丹纹的云头皮靴，再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宽肩窄腰的身材，刀削斧凿过的完美面容……果然是凤九霄。
身穿明黄色龙袍，毫不遮掩自己身份的凤九霄。
庆幸自己戴着厚重帷帽，把身体遮得密不透风，君玉竭力冷静，伸出手把凤思归交了出去。
马上有宫人过来将他抱走。
“公公，殿下发烧了，得尽快……！”君玉小声提醒着，声音蓦地顿住了。
凤思归抓住了她的手。
他仍旧昏迷着，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可小手拽着她手指，整个人也依恋地往她身上靠，“母后，不要走，儿臣不要一个人呆着！”
君玉的心揪紧，双手不受控制般，又把凤思归抱回自己怀中。
凤思归的小脑袋在她怀中蹭蹭，似乎想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
脚步声靠近过来，清幽的冷香入鼻，一双修长如竹的手伸出，抚向她的轻纱。
君玉急忙退后。
眸光带着恨，射向眼前这个不关心自己子嗣，反而试图轻薄自己的男人！
“你是何人？”凤九霄问道。
“我是何人，重要吗？”君玉抑制不住地冷笑着，她的嗓子虽然恢复，但毒药改变了她的声音，倒也不担心凤九霄借此而认出她，“纵然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躬勤政事、日理万机，也不该如此冷待自己的骨血！”
凤九霄缓缓蹙起了眉，似是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倒是旁边的宫人见君玉如此放肆，当即要呵斥她，被凤九霄用眼神制止。
君玉吼了他两句，稍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行为逾矩，她放低声音解释着：“小殿下才来书院两天，两次都昏在路上，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陛下，他才三岁，他是无辜的！”
她的孩子也只有三岁，纵然他恨她憎她，尽管冲着她来，她的孩子是无辜的！
把他还回来！
强行咽下的话语在身体里翻绞沸腾，君玉浑身不自觉地轻颤。
凤九霄眸若寒霜，看向身畔的赵福。
赵福一个激灵，当即意识到有一大批人即将遭殃，急忙恭身退下去调查了！
他是离陛下最近的人，知道陛下对小殿下是又爱又恨，不愿意多加关注小殿下的事情……可这不代表下面的人可以轻贱怠慢小殿下！
皇子龙孙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吗！
“刚刚是我多管闲事了，请陛下见谅。”见凤九霄一直不吭声，君玉心里打鼓，她再度把凤思归递出，示意凤九霄赶紧地抱走他。
“念念很黏你，”凤九霄眸若曜石，定定看着眼前这个瞧不见容貌，却给了他一种莫名熟悉感的女人，“你刚刚是要带他去诊治吗？带路吧！”
君玉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