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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非雪惊奇地‘哈’了一声,君子中的君子都能被人叫登徒子,那便不是她的原因,姑娘们给他们下登徒子的定言,完全是看在獠牙夜叉的面子上。
长行既来,她给他备的惊喜也可以上场了。
杨非雪拉着他,走过两条曲径,过一条开满睡莲的小塘,通向一处幽静之地,再前行十步,是‘莲花戏灯’的面牌。
面牌旁,一位粉装女子安安静【创建和谐家园】在那里,翘首等待,她身边的是一个相似打扮的杏衫女子,可能等了太久,杏衫女子满脸焦躁,来回走动,她说了句什么,粉装女子温柔笑着,回了一句话,杏衫女子翻个白眼,坐下片刻后站起,最后一跺脚,踏下台阶走了。
粉装女子闺名唤作琼华,杏衫女子叫碧灵。
杨非雪拽拽高长行的衣袖,示意他好好看看那两个女子,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娇小伶俐。
高长行好似对她们都没有兴趣,问她带他来这做什么。她故作神秘,先不言,让他继续观察。
其实,杨非雪给他的惊喜,就是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子,不知他偏好哪一种,还是两个都喜欢,她们的门第不高,贵在家境清白,品性也过关,高夫人那关没问题,现在就等长行看着如何。若是都喜欢,她就将她们都迎回去,多个妹妹照顾高家,再添一两个孩子,高夫人有事可忙,断不会有意无意再提媒人馆的事,她也可以安心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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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行一向聪明,很快嗅出味道来,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这两个人,你是为我准备的?所谓惊喜,就是指这个?”
杨非雪喜滋滋道:“如何?一个闺秀,一个碧玉。”有她费心操劳,再添两位美貌小妾在侧,他尽可享齐人之福了。
高长行咬着牙齿说:“你这个妻子当得可真尽职。”
杨非雪察觉到不对劲:“你,你不喜欢?”
他反问:“你说呢?”
看来是不喜欢了,杨非雪讨好地拉着他的袖子:“不喜欢的话,我再帮你挑。我那里还有……”
高长行表情复杂,不看她,语气奇怪:“我喜不喜欢没有用,只怕那位闺秀很快就会有主了。”他抬抬下巴,杨非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巴瞬间掉在地上。
居然真的有人能通过曲曲绕绕小道抵达这里,找寻佳人?那男子没戴面具,她看着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名字。煮熟切好,就准备喂给长行的鸭子不能这么被别人抢了。趁女子未沦陷,男子未使招,杨非雪认为自己得帮长行横插一脚。
脚刚抬出去一步,高长行拉住她的手,她瞪着他,这可是他的女人,眼下正要被别的男人勾引!
高长行脸上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笑:“月下仙,男女自由配对,你再牵上红线,不正是今晚特色吗?你现在出去,坏了一桩姻缘,月老可是要惩罚的。”
杨非雪默默收回脚,不是因为他这番话,而是他叫她下先生,月下仙从旁人嘴里出来是敬意,从他嘴里喊出,显得生分许多,她还是喜欢他唤自己非雪。直觉告知她,他生气了,还是很生气的那一种。
她小媳妇儿一样乖乖听他的话,跟他一起见证那男子如何勾搭琼华。
琼华大概以为男子就是她等的人,起身示礼,男子回礼。面牌旁有小字介绍,要射中十步远开外的琉月莲花灯,与平日所射灯展不同,这不是一人射中即可,而是两人同时射中,莲花灯才能溢出光彩。
射中后,男子可取出琉月莲花灯赠予女子。
这是杨非雪精心设计,为了长行能一招俘虏琼华或碧灵芳心。操碎了心的她,得来对方的非但不领情,还生气了,除了挫败,她还非常委屈。
两人同时站定,拉弓射箭。
“嗖!”箭矢离弓,莲花灯瞬间亮起来,而后缓缓舒展,就如同河上莲花在缓缓绽放。男子取出莲花灯送给琼华。
不要接受,不要接受!
琼华没听到杨非雪内心呼声,微低下头,接过莲花灯,笑面如花。
高长行适时提醒道:“现在,该你出场了。”
杨非雪装作没听到,一箭之缘总不大牢固,她得为他们负责,看看再说,指不定男的哪句话说的不合心意,琼华扔了琉月莲花灯了事。高长行不知怎么想的,解下她腕上红绳,走了出去,朗声道:“莲花舒展,命赐缘分,当得珍惜,在下便先为二位系上红绳。”
杨非雪的下巴还未待托起,听到他这番学舌,立即又碎了一地。
没辙,她只得小步跟上,很配合地作小厮状,低头,跟在他身后。高长行突然停步,她撞上他的背,鼻子一酸,伸手摸了摸,没有流血。
男子拱手道:“学生方如海拜见高大人。”
方如海?杨非雪抬起头,男子显然见过她,也认出了她,看到她的装束,稍稍迟疑了一下,并未说什么。倒是个聪明人。武科试子,向文官自称学生,很是知礼,不错。
杨非雪这才想起,高长志武试时,是她作为长辈给他撑的底,这个人亦是武试一员,高长志带她见他一众兄弟时,方如海是其中之一,不过可惜,他名落孙山。听长志提过,方如海是洛阳人,怎的还在京城逗留?
高长行笑得如春风一般:“今晚没有什么高大人,只有牵线之人。公子和姑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到时,在下定要去讨杯喜酒吃。”
说完,他看了杨非雪一眼,杨非雪没懂,困惑地回看向他,他一副嫌弃的样子转过脸。
杨非雪无辜自省,没省明白,方才她做了什么,怎的他又生气了?
方如海似乎十分佩服高长行,说了近日自己在武术上的困境,希望他能指点一二,长行是文官,几乎不再碰兵刃,可至于指点武功,他还当得起,他带的那群小世子们,许多武学都是他所授。
这小子倒是很会见缝插针,该说是他会把握时机呢,还是不识眼色?美色当前,不想着好好共度良宵,却要探讨一些打打杀杀的事,等杀到美人儿跑了,一辈子跟兵器过吧。
高长志好像同样是个武痴……杨非雪的脑仁开始发疼。
就着他的问题,高长行简单指点几句,方如海的表情比吴才说书时还丰富,从恍而未解,倒是似有所悟,最后醍醐灌顶。继而用一种更热切的目光看向高长行,伸出的手将要激动地抓住长行。
高长行就势将红线塞到杨非雪手中,杨非雪也像是被雷劈中,脑子一下子灵光,红线分别缠上方如海和琼华的手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顺着红线,被冷落的琼华终于被他发现,方如海挠了挠后脑勺,愧疚地对琼华笑一笑,琼华面上没有半点不悦,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愣小子。
方如海抬手行礼道:“高大人,学生改日再登门请教。”
高长行亦抬手:“好说。”
白白准备的游戏,白白挑选的美人儿,被一个愣头小子抢了,不甘,太不甘。杨非雪已向高夫人保证,明年长行会有孩子,明年的孩子需要今年怀上,琼华已经不能考虑,还有谁合适呢……她目光一亮,碧灵性子泼辣了些,也是真性情。
再造个机会,让长行和碧灵处处,两人都处得来,孩子自然就有了。
杨非雪没想到,自己劳神劳力为长行选小妾,会让他对自己翻脸,这是他们成婚以来头一次争吵,吵得她莫名其妙。
自从拜别方如海二人,高长行就敛了笑容,也不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不悦。
吴才幸灾乐祸地说她素日惯爱表现,生怕别人不知他们夫妇恩爱,终于尝到教训了,还譬如某某某地细数一番,杨非雪简直想扇他,长行帮她画的眉和花钿,她不顶着出去,还要洗干净了再出门?他帮自己挑的衣衫,她本就喜欢,【创建和谐家园】到身上,要眼睁睁看它发霉不成,她跟长行是夫妻,他来红叶馆接她也是顺路,难不成,他每过红叶馆,连眼皮都不抬?
此番种种,在吴才眼中倒成了爱表现,到底是没成个婚的,不懂夫妻之道。
杨非雪忙着猜长行心事,没空跟他拌嘴。
是因为自己的女人被人抢了,还是因为她挑的人他不欢喜?无论哪一个,长行也不该生气,他那么翩翩君子的一个人,她是为他好,不过是中途出了点谁都想不到的岔子,因为这件小事同她置气,失了气度,也冤了她。
高长行素日温润如玉,又长得好看,馆内人都爱与他亲近,眼下他不笑了,一个个跟避瘟神似的走开,杨非雪身为他的内人,不能走开,还要行开导之责,是以,他们连她一并被躲了。
杨非雪也很憋屈,让她贸贸然地道歉认错,骨气不允许,要道歉,也要他先开始。
回到红叶馆,他们没交流,回家用膳,他们更是沉默,将歇时,他居然捧起一卷书,很有节奏地过一会儿翻一页,看一页,再翻一页,看架势,他准备彻夜用功。
当君子露出小人一面,便是天下无敌。
杨非雪抱着被子,翻来又覆去,早知有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缠着爹再做个抱熊给自己。那边,一页书又翻过去,为了睡个好觉,杨非雪终将骨气暂丢到一边,先妥协了:“居安,你放心,我那里还有许多适龄女子,我一定会挑出让你满意的人。”只要能让她睡着,哪怕他相中的是个金子镶成的公主,她也想尽办法搞过来。
寂静的夜中,书卷身形扭曲的声音格外明显。
高长行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话却让她心惊:“杨非雪,你有没有心的?”
她很识相地只在心里弱弱地回了一个字:有。
他又问:“你做媒时,是凭借什么将双方牵到一起?”
这个她可以回答:“唐律疏议中的户婚律。”
他转过身:“就没别的?”
杨非雪想了想道:“两人门第合适,长相合适,性子合适,相互间合意。”
高长行盯进她的眼睛:“每年总有人和离、休妻,他们因何和离?因何休妻?”
“这……”她没想过,她只负责撮合鸳鸯,可不负责抡棒去打。
不对,他方才说什么,和离、休妻?休!妻!他要休妻!
杨非雪急了,跳下床:“我好好侍奉公婆,为你张罗纳妾,从无嫉妒之心,我还……”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自己还有何优处:“总之,我未犯七出之条,你不能休我!我也不跟你和离!”
高长行面上的冷峻缓了些:“那你喜欢我吗?”
问题的徒然转变让她忘记了思考,她下意识道:“喜欢啊。”
“让我纳妾,是娘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杨非雪紧紧抿住嘴,不能供出他娘。
“不管是你的意思还是娘的,关键是,你希望我纳妾吗?”杨非雪从没见过这样认真说话的他,看得痴了也愣了,他又道:“非雪,你了解你自己吗?了解自己的心吗?你牵的红线都有共同特点,一个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特点,是在门当户对之上,男女双方需得有情。”
杨非雪将他这番话在心里梳理一遍,将每个字都过一遍,仿佛猜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奇异地冒出许多七彩烟花来,不大确定地问:“居安,你的意思是,你不纳妾?”
高长行用一种无言的表情看了她好大一会儿,又叹了口气:“睡吧。”
她以为他又要看书,委屈巴巴地道:“没有你,我睡不着。”
他的脸上充了点血,咳了咳道:“那我也睡。”
这一夜,饶是抱着长行,杨非雪到底还是没睡好。长行也没睡好,她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并不平稳。
杨非雪胡思乱想了很多,从刚踏进长安城,到跟陛下请旨,再到与长行成婚,直到今夜的种种,二十年来从未费心去思考的东西,从头顶徐徐冒出。早先在书中读过异域几个小国的一夫一妻,新奇之余也心有所向,倘若每个男人只迎娶一位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羡煞仙人。
长行不愿娶妾,是想与她一生一世在一起?
杨非雪想了想,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虽然不要小妾,但也不碰她,怕不是想同我一双人,他又说,她牵线的男女双方需得有情,他是男的,对女的没有情……
像是被谁掀开被子浇了一桶冰水,杨非雪猛地打了个激灵。
长行似乎从不去勾栏瓦舍之地,她进高家门之前他也没个通房丫头,贴身服侍之人也是个男的,他平素爱与同僚在一起,教的小世子们也都是男的。婆婆如此担心他无后,她纵使得了陛下谕旨可与官成亲,也是配不上他的,他却愿意娶她,哪怕真为了钱,也大可娶一个有钱的官家小姐,而不必委屈自己娶个身份低微的女子。
杨非雪眼前愈来愈黑暗,前路一片渺茫。"
第七章
次日一早,高长行起身早朝时,杨非雪的睡意方侵袭而来,她强打起精神,掀被而起,侍奉夫君洗漱宽衣。
刚成婚那几日,为尽妻子本分,她每日服侍他宽衣,之后高长行说她白日劳累,晨上可多眠会儿,她喜他的贴心,每每他早朝走了,她都还没眠完。只怪那时没留心,或许长行只是不想让她服侍,想要那个每日贴身相伴的人服侍。
长行的近身护卫叫进文,进文就像是长行肚子里那条唯一的蛔虫,长行想写字时,他提前研好磨,长行要短憩时,他早早铺了榻。
杨非雪初进门不知长行口味,两人房内小聚,仅自己喜欢的夹给他吃,进文全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他晓得长行吃辣要四分,甜两分,酸的多些,六分,整体要素淡。她的口味重些,高长行渐渐被她带偏了,进文察觉得比她都快。
种种迹象,甚是可疑。怪只怪她太大意,竟让进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怪这么久。
也不能这样说,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她在高家的时日毕竟没有进文长,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是他高长行明媒正娶来的,不像有些人,背地里假凤虚凰。
杨非雪递帕子给长行,长行顺手接过:“你昨夜没睡好,不用忙活,去躺着吧。”
他以为她在为昨夜之事讨好他,听他的语气,隔了一夜,昨夜的事已然全抛诸脑后。她就是喜欢长行这一点,生气时绝不端着,气过了绝不计较,拿得起放得下,心态真真儿的好。
进文一溜烟滚进来:“夫人,还小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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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知罪倒还好了。杨非雪转回眼珠子:“你去外面守着,走远点。”
“是,是,小人这就走。”
进文走了,高长行自己穿衣,他也不生气,只是不解:“一大早这么对他,他可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
杨非雪递过腰带:“没什么,最近不是太想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