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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被水淹，元气大伤，三天没去上学，每天除了吃饭，一直躺在床上，天天百无聊赖。唯一的乐趣就是盼着吃晚饭，因为一到吃过晚饭，婉婷就会来找我玩，给我讲讲学校一天发生的奇闻轶事，谁上课调皮被先生打了，谁今天考试考了倒数第一二，谁今天上厕所走错门了……反正我俩是一个爱听一个爱学，有些话大人们听起来特别无聊的一个事，我俩都能放肆的笑上半天。
那三天，还一件最让找期盼的事，就是每天晚上的吃完晚饭后的加餐，一晚上一㐱鸡蛋，一碗红糖水，那简直是人间美味，以致我有时都想：等这次好了，我还得来一次。
当然了，对于我父母来讲，对于婉婷的宠溺，让我这亲生儿子都嫉妒。只要有好东西，有我的必然就有婉婷的，嗯，不对，就是没有我的，也必须有婉婷的。
像每天晩上的病号饭，当然也少不了婉婷的。
吃过晚饭，婉婷就来到了我家，因为今天三天假的最后一天，婉婷特意给我说了一下明天要上的课，需要带的资料。
办完正事以后，我接着问道：“今天学校有啥有意思的事吗？”
“哥哥，今天苏明背诵不合格被先生打手板了，还有王英高，跳窗户被先生抓了现形，找了家长……”婉婷事无巨细的说着学校发生的一些事情，好像生怕我错过一件我感兴趣的事。
这时，父亲也吃完饭坐在火炉旁，母亲收拾完碗筷，洗了两个鸡蛋，放入煮着的红糖姜丝汤中。
父亲刚坐下，婉婷就凑了上去。
“老规矩，今天想听什么？”父亲问道。
“老规矩，当然是吓人的，越恐怖越好的。”婉婷学着父亲的语气回答道。
父亲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说说赶年兽的故事吧，那些年闹饥荒，同时赶上了年兽吃人，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给年兽献祭以保平安。”
“那年月，一到年关将至之时，年兽开始入户要命，该死的活不得，该活得死不了，入十户，食十畜，不贪而信命。”
说这话的是老牛沟村的巫医，他天天游荡在村子里说唱这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民谣，没几天功夫，村子里的孩子也全都学唱起来。村民们都被歌词唱的心神不宁，好多人都想要保命弃村，出去躲躲，好像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那要是问为什么村民们对这民谣就信了呢？那是因为这小山村每年年关都有十头牲畜死在村头，村长便找了一些自称法力高强的和尚、道士作法，希望逢凶化吉，可道士、法师没少找。但效果却没有。巫医说，这些和尚道士功力太低，无法匹敌强大的年兽，就因这年兽是这荒山之主，荒山本绿水长流，牲畜众多，可不知近几年怎么了，大旱频频，山泉绿植也干枯了，没了供给，年兽也就不愿意了，便下山觅食。
村子里有个叫二皮子的小地痞，对年兽的说法总不以为然，天天到处说：“别听他们唬人了！都是扯淡吓人的！就这大旱年，不死点人还叫灾嘛？白怕，白怕，年兽来了，咱们大家一起上，正好打打牙祭吃了它，恁怕干什么！”二皮子倚靠在村头的大磨盘上，嘴上偷吃贡品留的渣子也懒得擦，对着来往的行人一顿吹天拉地！
“哎呦，你这个小王八犊子，你说你都是说的啥！你天天跟年兽抢吃的不说，还说这大不敬的话，你就不怕年兽明天吃了你啊！”二皮子的光棍二叔拿着打狗棒开始追打他，村民们看到了，也都跟着二叔拎个棒子追起来，从大家惶恐的眼神可以看出来，谁不打二皮几下，就担心年兽报复时会惹火上身。
二皮子虽然天天偷偷摸摸的混日子，但他肚子里有吃的，体力也好，跑的比村民都快，眼看着二皮子一会上树，一会爬屋，大家追了半天追了个寂寞。
一看没人能奈何的了他，二皮更大胆了，在房顶上叫嚣道：“你们用不着跟我耍狠充愣，有本事别动手，谁有办法让我们躲过这年兽劫，我们就服谁，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要反抗，反正不能混日子等死！”
“是命逃不过，不行以后我们年年准备十头牲畜给年兽吧！供养着他，以免惹怒年兽，人畜都剩不下。”巫医望着大家惶恐的眼神说道。
然后拿起来10个铜钱，用红绳穿起来，让村长挂在村口的大钟上，红绳鲜红，大家看着就害怕，好像那是血染成的红布裁出来的绳一样。
挫上以后，村长吃力地摆起树上的木桩撞钟。
咚——
咚——
咚——
钟一响，生锈的铜板被震得抖三抖，村里的人抖三抖，所有脑子就想着一件事，怎么活下去。
到了晌午，太阳晒的小孩直哭，乞讨的李寡妇一边走家串巷，一边往村头最好的房子走去，路上不止她一个，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去，那就是村长家。
不一会儿，李寡妇牵着儿子走进村长的院子里，真诚地盯着村长面前那摊花生米，咽了咽了口水卖惨说：“嫩别嫌俺孤儿寡女没出息，咱这村子里没老婆的光棍多了，你作为村长不怕人人笑话吗？俺以后可以从俺娘家给咱村的后生介绍！实在不济，嫩看看有没有光棍能看上俺的，只要能给口饭吃就行。”李寡妇一边说一边动起手来，一手抓了一把花生，左手的塞进嘴里，右手的送到孩子的手里，她的孩子站在那里怔怔地瞪着眼睛看他娘。
村长一巴掌推开了李寡妇，还不忘顺手在李寡妇胸前摸了一把，李寡妇的胸前刹那间多了几条油痕。
村民们不断向村长的家里涌来，却一句话不说。只会对出门时脸上带笑的人投去羡慕的目光。他们知道这些笑得出来的人不用犯愁了，家里的牲畜保住了，今年的祭品和他们家无关了。
村长里屋的帘子被一双像干树枝一样的手推开，是老哑巴来了，他今年70岁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都熬走了，身体还是十分硬朗，老哑巴年轻的时候是开垦村子的功臣，所以，他虽是哑巴，但村民们仍然很尊敬他。老哑巴牵着自己捡来的孙女的手，村长瞥了一眼，小女孩留着的短寸头，小脸上干净着呢！身上的补丁也修得精细。可又有什么用呢？生在这食不果腹的年代，哪家都是一样的难。
不等村长说话，哑巴就打起来手语，啊啊呜呜的说着什么，好歹村长弄清楚了哑巴说的什么意思，就“嗯嗯”的点头答应着，可他心里知道每个带孩子来的人是什么意思。
哑巴以为村长明白自己寄养的意思，高兴得把孙女推给村长，转头就要跑走，村长马上反应过来，这老哑巴是想把孩子送给自己，自己要去给年兽当祭品啊！村长赶紧一把抓住老哑巴的衣袖，一只手抓住孩子推进老哑巴的怀里。摆着手说：“不行，不行，孩子还得是你自己养。”
村长明白，如果真让老哑巴当了供品，村里百姓光口水都能淹死他。
老哑巴看形势不妙，立马摆手，然后拿起地上的扫帚递给孙女，叫小女孩拿扫把扫地，拿抹布擦桌子。
村长突然生气的吼着：“行了！行了！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天呢呢！你家有孩子，别人家也有孩子，不能因为你是村里的开村元老我就收养了你家的孩子，你家孩子的命是命，别人家的孩子命也是命。”村长吼完，摇着头，坐到床边，唏嘘不已。
老哑巴也没办法，点点头，牵着孙女出去了。哑巴掀开门帘子，村长家里的队伍排的又长又挤，从屋里到大门外面，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屋里的村长。。
一个男人走进来，什么也没拿，直接来了句：“村长，咱俩家可是实在亲戚昂！”村长听了无奈的点点头。
又一个男人进来，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用破布包了几层的酒盅：“哥呀，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这是地下的好东西，给你了。”村长听了点点头，刚想说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人言如海，浪打浪。
“咱俩借过半袋子面”
“咱一起上过学，也算半个同学...”
......
一个年轻人进来啥话不说，直接磕了两个头。
“俺去了，家里没有牲畜献祭，只好俺自己上了，以后村子要还在，俺还回来！”村长抬头看看眼前的壮朗青年，想说什么，又无奈的点点头。
每个人都好像来过了村长家里，又好像每个人没来过，只留下一句话，一点存货。
当年村长给人家磕过头，拜年磕头，为一袋粮食磕头，为一桶水磕头。现在人人给村长磕头，村长也懂人情，可都是饥荒，年兽闹的。
“人人给我磕头，我受不起啊！不行了，我承受不起了！”村长叹息着。
大家拜托完村长，便回家去了，没有一点人气。今天是除夕夜，大年三十，夜里也没有了烟花爆竹声，没有了欢声笑语。因为今晚年兽要来收祭品了，谁也不敢出去庆新年，他们害怕一旦出去可能命就没了 。只有等年兽收了祭品，走远了才算今年的灾难过去了。
村子里一直静的吓人，连鸡呜狗叫也没有一声。不知何时，一阵鞭炮声响起来了，村子里仅剩的一只老狗吓得一直叫，叫得有气无力。
鞭炮声格外的响，好像要震得地裂天开。
谁家都不敢出去看热闹，怕得很，从家里墙头往外一看，一探头才发现是村头放的爆竹。
不知道谁家后生喊了一句。“是村头响的，有人出去了，是不是年兽吃饱以后走了？”
后生的爹小声呵斥着：“王八犊子，滚回去，别瞎说！”
“去，去，回去躺着！不用你管”，年轻人不服气的嘟囔着。
但家家讨论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来，跟鞭炮声一样，经久不停。
“村长施饭了！香的很喔！快来啊！人人有份！”
一声吼，大家都听见了，可没人敢动，没人敢出门，也没人敢探头。
“肯定是年兽骗人的谎话，年兽学人话引人了！大家都别出去！”巫医用扩音器向全村喊着。
“爹！我饿——”
“爹，我怕——"
“饿，也得忍着！”
......
村口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四五遍了，从早上响到晚上，没停，大家都闻见饭香味儿了，可谁都不去吃。
终于钟声停了，香味在每个人心里翻涌而出，他们知道年兽真的走了。
距离村头最近的人家传出一声爆竹的声响，随即各家各户都陆续响了起来。
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今年又过去了，今年又平安了，开始守岁了！
“火别断，加水烧热！”
“来，这是你的！”
“别急！这是你的，给你多点儿。”
“给你少点儿。”
......
村西头的人们大口吃着肉和饭，村东头的哑巴却领着孙女往山外走。
“爷！听婶子说山里狼多，你不怕吗？”小孙女紧紧拉着哑巴的手。
哑巴楞了一会儿，拍了孙女一巴掌，孙女嘴一咧，不再吱声。
山里早空了，哪里还有什么野兽。
我看父亲突然停住嘴，捏起来剥剩的鸡蛋壳往嘴里送，不再说话。
我和婉婷惊讶的看着父亲，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完了？”
父亲点点头，我问父亲：“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还记得那个在树林死去的王爷爷吗？他就那个村子跑出来年轻人，说来也可笑，一个人吃人的地儿能活着跑出来几个人属实不容易。”
我听了父亲的话十分惊讶:“那年兽呢？”
父亲笑了笑，把红糖鸡蛋分给我和婉婷：“在那个饥荒年代，就算有个老虎神，天神也被饿死鬼们活吃了，什么年兽，一户户都是年兽。”
我和婉婷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鸡蛋珍惜不已。
大结局 在人间
随着高考的恢复，我和婉婷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婉婷毕业后如愿当了医生，她从小就说，希望长大后像伯伯一样，当个悬壶济世的医生。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年龄越来越大的父母，伯伯，伯母，还有一份发自内心深处的热爱。
婉婷以她娴熟的技术，亲和的态度，获得了病人及家属的广泛好评。他用行动诠释着父亲跟他说过的那句：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古来行医济世穷，仁者悬壶沐春风。
我呢，也得偿所愿，考上了军校，成了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我和婉婷也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
就在去年，我在部队服役超过三十年，选择了自主择业，当选择去向时，我没有接受很多亲朋好友的建议，毅然决定：回生我养我的故乡。
那天，我们一家四口盛装出行，沿着儿时的记忆轨迹，重温萦绕在心头的旧梦。虽然村子里很多地方都没了记忆中的模样，但主要的遗迹仍然保留完好。石门，虽历经数百年，仍然屹立不倒，让人不得不感叹工匠们的手艺！龟山殿，又名龟山神殿，在古代仅靠手工的基础上，什么样的能工巧匠才能雕刻出这鬼斧神工的巨大石雕。九女坟，虽然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矗立在村头，封土堆下，是尘封了数百年前的哪位公主？坟前的石像，没有五官，透着一丝神秘。
在砖瓦窑，我们一家去探寻掉入的古墓。现在的砖瓦窑已经变成几栋鸭棚了。听当时的小伙伴们说，当年我和婉婷掉入的古墓，是汉代墓葬，墓穴墙壁的每一块大青砖，都有着极高的考古价值。不是幸的是，赶上了十年浩劫，这个古战场，也是古汉代墓葬群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都已成了过往。
鬼湾子仍旧在，不过已经被村民改造成了荷塘，荷花开的时候，真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鬼湾子坝上的狐仙庙也没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躺在那里，好像在坚守着那段美好的传说。
听村里人说，自从村里有了路灯，以前传说的哭厉鸡再也没出现过，哪怕哭厉鸡的哭声都没人听到过。但我却一直确信，在我儿时，真真切切的听到过它的哭声，那声音凄惨、瘆人，像极了婴儿的哭声。
儿时玩伴荣文，他的坟墓还在老林里。坟上杂草丛生，风雨的冲刷，土堆仅剩很小很小的一点，捧一抔新土，圆一圆心里的怀念。如果不是被水淹死，他应该也和我一样，娶妻生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欣伟的坟墓，已无从找起，虽然和婉婷去找过几次，但由于那个地方变化太大，问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
虽然我们离开老村这么多年了，也一直保留着逢年都回老家的习惯。这次回归算落叶归根。
希望余生能够守着村里的记忆痕迹，再听一听流传的故事，再感受一下神女湾五彩斑斓的水晶。
老村虽老，依然住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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