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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的心太过软弱,远没有想象中的坚决。
他已经不恨江眠月了。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在与她重逢的第一刻,他对她的恨就在渐渐淡去。
他很想说服自己,继续憎恨江眠月,明明就算她死了,他一家三口也回不来,他的恨不该轻易放下,理应要继续的。
但他没力气了,他的仇恨在她死的那刻,就跟她一起消失了,再也恨不起来了。
恨没了,那么剩下的是什么?
叶景城不敢去想。
他怕一想,自己就会万劫不复。
……
不知过了多久,焚化炉里的火光终于熄灭。
工作人员取出一坛骨灰:“节哀顺变。”
牧遥刚要伸手接过,就被叶景城一把抢了过去,手顿时僵在半空。
叶景城将骨灰坛紧紧按在胸口,眼神戒备凶狠的盯着他,如一匹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孤狼,喉中溢出冰冷的警告:“她是我的!”
牧遥冷笑一声,收回了手:“人在世的时候不护着,人死了倒是护得紧,虚情假意,令人作呕。”
叶景城无暇理会嘲讽,蓦地腾出一只手揪住他衣领,低吼着逼问:“她最后一程是你陪在身边的?她临走前说了什么,有没有话要你转告给我?”
牧遥一个巧劲挣开他的手:“她要跟你说的话,都已经在电话里说完了,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除此之外呢?”叶景城追问不休,胸口剧烈起伏,“她还说过什么,告诉我!”
见他神色迫切,牧遥只觉讽刺:“人都死了,一切已成空,说了什么还重要吗?她是有遗言,但跟你无关,没必要告诉你。我还要回去处理肇事案,失陪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殡仪馆。
叶景城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眼神阴鸷:“肇事案?是不是撞了江眠月的那辆车?司机人呢?”
牧遥皱眉反问:“怎么,你还要报复那司机不成?路口有监控,是月月自己突然冲到马路上,才会被行驶中的车辆撞到的,主要责任在她自己。那司机撞人后也没逃逸,该报警报警,该送医送医。你与其寻那倒霉司机的麻烦,还不如回叶家问问,月月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突然从叶家跑出去发生意外。”
闻言,叶景城墨眸骤眯,几乎是瞬间想到一个人。
“白幼如!”
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任由牧遥撞开他的肩膀离去,眼底一片阴霾。
孤家寡人
叶景城冷凝着一张脸,正要从殡仪馆离开,步履匆匆之际,不慎撞上一个年长的工作人员。
“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人连忙道歉,抬头看清他的脸,顿时一愣,“咦,你不是十年前那个……”
叶景城有些狐疑:“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忘了,十年前,你一家三口火化,丧事流程就是在我们殡仪馆办理的,当时就是我接待的你。”
叶景城仔细打量对方片刻,这才记起了他,客气疏离的点头:“原来是你。”
经此提醒,他也终于反应过来,江眠月火化的这个殡仪馆,原来和十年前火化他家人的是同一个。
先前他匆忙赶来,竟一时没发觉。
当年江眠月害死他一家,如今死后却和他家人在同一个地点火化,缘也好孽也罢,占据他人生重要席位的这些人,终归都离他远去了。
这世间,如今就剩他孤家寡人。
叶景城抬头仰望着殡仪馆的牌篇,目光空茫辽远,仿佛在遥望另一个世界。
那工作人员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自顾自的叙旧:“当年我见你年纪轻轻,担心你没有办后事的经验,就好心问你墓地安排了没有,需不需要帮忙联系,结果你怎么回答来着,居然说不用了,你不打算将家人的骨灰下葬!当时我都惊呆了,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你这样奇怪的家属,简直毕生难忘……”
他啧啧感叹着,猛然瞧见叶景城手里抱着的骨灰坛,声音不由一低,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唉哟,你这是……又有哪位亲朋好友去世了?”
似是被触到逆鳞,叶景城眸光骤沉,冷冷道:“你问的有点多了。”
意识到自己戳人伤疤了,那人不禁讪讪:“抱歉抱歉,我多嘴了……哦对了,有件事不知你清不清楚,当年你在我们殡仪馆办完丧事,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姑娘过来吊唁,哎哟她当时来晚了,哭得可惨烈了,手好像还摔断了,血淋淋的忒吓人,叫她也不理,就跪在待拆除的灵堂前一直哭,直到殡仪馆要关门了才走,听说回去路上还晕倒了,被人送进了医院……”
这话如一道惊雷在叶景城耳边炸响。
他正要离去的步子一僵,厉声问:“那姑娘长什么样?”
对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大,大眼睛,鹅蛋脸,白净水灵,瘦瘦小小,挺,挺标致的。”
听到这些描述,叶景城浑身剧震,呼吸急促的打开手机相册,指着一张像素有些过时的旧照片问:“是不是她?”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怕听到不是,又怕听到是。
那工作人员只看了一眼,便立即确认:“对对,就是她,一模一样!”
叶景城闭上眼,心中翻江倒海。
江眠月,竟真的是她!
原来,当年叶家丧礼,她来过,只是没赶上,他不知道而已。
那么她摔断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等那工作人员走后,叶景城拨出电话:“查一下,江眠月的右手当年到底是怎么残废的。”
他极力按捺着心绪,可不稳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很快,手下就将查到的消息传了过来。
“叶总,我们询问了当年江家的邻居,有人说一月初五那天,看见江眠月从公寓二楼翻窗出逃,据说是跟父母闹了矛盾,也不知她那天跑去了哪里,反正一整天都没回来,第二天就听说手断了,人在医院。”
叶景城听着电话那头的回复,久久的沉默。
一月初五,正是叶家丧礼的举行日。
江眠月的右手,原来不是在车祸中出的事,而是为了赶去叶家丧礼,从家里翻窗出逃才摔断的。
为什么要翻窗呢?很显然,走不通门,就只好走窗了。
也许江家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让她去吊唁,可她还是去了,以摔断右手为代价。
她专业是绘画,右手于美术生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是明白的。
她为此赔上了自己的前途。
叶景城想起那天在叶家墓园,一无所知的他,嘲讽江眠月是个恶心的残废,喉头一阵阵发紧。
既然当年江眠月没去叶家丧礼的事是误会,那么,后来江家对他闭门不见的事,会不会也另有隐情?
他隐约感觉,自己触到了一道尘封已久的门,门后是他忽略十年的许多真相。
这道门已近在咫尺,他却有些不敢推开了。
负荆请罪
然而电话那头不给叶景城逃避的机会。
“叶总,我们还查到,江眠月右手出事后,医院说要截肢,江家两口子不肯,带着她去外地求医,过了两个月才回来,当时左邻右舍还纳闷江家怎么一直大门紧闭。”
叶景城瞬间明白了什么,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
所以,当年他带着警察上门追访车祸案时,江家闭门不见,不是因为他们心虚,而是因为他们去了外地求医,根本就不在家。
“此外,我们还打听到一件事……”电话那头顿了顿,似是不知该不该说。
叶景城深吸口气,缓慢而坚决的道:“查到了什么就说,不必隐瞒我。”
“就是,在您卖掉房子出国之后,江家两口子曾带着江眠月去叶家负荆请罪,当时她背后绑了根荆条,跪在叶家门前,引发小区众人围观,结果跪了很久,开门的是别人,才发现您已人去楼空。”
负荆请罪……
叶景城嗓子发干:“这是真的?你们没有骗我?”
“叶总,我们哪敢骗您,这事当时很多人围观,叶家原小区几乎人尽皆知。”
“我知道了。”
叶景城哑声挂上电话,怀中的骨灰坛陡然间重若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
十年来认定的事实,一天之内被接连推翻,他脑中乱轰轰一片,心头纷乱如麻。
当年叶家出事后,江家试图对他作出经济上的补偿,他拒绝了,觉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之后叶家丧礼上,江家人一直没露面,他极度寒心,认为这一家子都是【创建和谐家园】。
尤其是江眠月,作为罪魁祸首,居然胆怯到连前来吊唁的勇气和担当都没有,根本没有心。
事后,他曾不甘的找上江家质问,想要江眠月给他一个说法,却次次大门紧闭。
他以为江家人都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彻底恨上了江眠月和江家二老,从此远走他国酝酿复仇。
可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江家不是没有悔过之心,他们有想过赎罪,只是他全然不知。
……
回到叶家时,暮色已沉,天空飘起冰凉的雨丝。
叶景城跨下车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将骨灰坛抱在怀中,用身体护着它不被雨淋到。
白管家举着伞迎出来,看到他抱在手中的骨灰坛,立刻明白了它是谁的,不禁一哆嗦。
“先生,您怎么把这么晦气的东西带回了家,不在外头找个地埋了?”
他年纪大了,对鬼神之说有些忌惮,以往没少欺负过江眠月,生怕她晚上回来报复自己。
叶景城眸光如刀,连人带伞推开白管家,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白管家唉哟一声跌倒在雨水中,瞬间变成落汤鸡,在叶景城比鬼神还恐怖的视线下,连地上的伞也不敢拿,连滚带爬的走了。
叶景城无视遗落下来的伞,任雨丝打在脸上,一步步往前走。
从停车坪到庄园主宅有段不短的距离,雨幕中,他整个人被淋得湿透,怀中的骨灰坛却被保护得好好的,滴雨未沾。
这近乎自虐的举动,引起了叶家上下的好奇窥探,周围许多双眼睛偷望着他,他却熟视无睹。
一把伞突然遮在了他头顶,伞下露出白幼如关切的脸:“景城,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伞也不打,小心淋雨生病。”
视线一转,似是才发现他怀中的骨灰坛,吃惊的捂住嘴,“唉呀,这是江眠月的骨灰吧,你把它带回来,是还没想好要把它埋在哪吗?依我看,把她跟她父母合葬就好。”
叶景城目光落到她身上,锋利异常。
白幼如头皮发麻,试探着问:“该不会,你想把它埋在叶氏墓园,让她给叶家人陪葬吧?”
叶景城盯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并不打算埋葬她的骨灰。”
不埋?那难不成要放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