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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救我!”沐兰舟扑进他怀里。
齐涉江挥舞着棒球棒,把沐兰舟从酒吧里带出来,淋得湿透了,湿淋淋的头发,衣服都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曲折有致的身躯。
齐涉江不敢细看,丢了件外套给她,把车里暖气开到最大。
沐兰舟哆哆嗦嗦地喝着水。
“谢谢你……救我。”她说。
“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了。”齐涉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和宋航航吃大排档碰上有人挑衅那叫无妄之灾,沐兰舟穿成这样半夜三更在酒吧晃荡,实在很难不被人盯上。
沐兰舟脸白得像鬼:“你以为我想!”
齐涉江不解地看着她,看着她坏了的妆,苍白的脸,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没有流下来:“我们是一样的涉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沐兰舟指着齐涉江说,“给他宋家赚钱,给他提供【创建和谐家园】。我呢,从十五岁开始帮他陪酒谈生意——你说为什么我要去德国不跟航航去法国,你说为什么!”她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大声到近乎疯狂。
那是齐涉江第一次听说“活体【创建和谐家园】”这件事,他不信。三个月之后的手术和伤口让他信了;后来他渐渐知道更多,知道宋家能有今天,沐家功不可没——沐兰舟父母车祸横死,为宋氏的发达提供了起步资金。
而作为苦主,沐兰舟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些……航航所有的这一切,原本都该是我的。”沐兰舟淡淡地说,“不过没有,也无所谓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德国不好吗?”齐涉江问。
“因为……”沐兰舟每次说到这里,都只叹一口气,岔开话题。
直到半年前,她才趁醉一口气把整句话说出来:“因为……你。”
齐涉江在这时候想起那句回肠荡气的“因为你”,微微叹了口气,心肠又软了下来:无论如何,这个女人爱他。
他爱宋航航,宋航航不爱他。这个女人爱他。
他轻轻抚着沐兰舟的发问:“航航她——”
“人都死了,就入土为安吧。”沐兰舟丫π_π8O(∩_∩)O°+低低地说。
11 活体【创建和谐家园】
齐涉江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人已经没了,总不能让她以后都在【创建和谐家园】里飘着。虽然那是她的心愿,她心甘情愿捐赠自己的尸体,自己的器官,但是他不允许——他不能允许他深爱的女人每日里被人围观和解剖。
他决定为宋航航举行一个盛大的葬礼,埋葬她,也埋葬他和她的那段过去,埋葬他的一部分,他的爱情。
“好主意!”沐兰舟拍手赞成,“这也能让宋氏的老臣子看到你有情有义!”
齐涉江没有说话。他听出来了,沐兰舟以为他这是收买人心的手段。这种手段在过去一年多里他反复使用过很多次。
但是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他真想要当这个宋总么?他真想要宋氏的财产吗?他真想要这高高在上的风光吗?不是的。从开始到最后,他想要的都只有他在博物馆里遇见的那个女孩儿,她对着莫奈的睡莲泪流满面。他这样绝望地爱着她。
直到真相被揭开。
欺骗与背叛,他们是不死不休,但是在她死后,齐涉江才知道他当时用情有多深,过去这么久,他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仍然能听到漫长的回音。
齐涉江让下人把沐兰舟请出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在这个到处染着宋氏气息的别墅里。
他该找点什么陪着航航呢,她将被埋在地底下,没有光也没有热的地方……也许他该找一件温暖一点的东西陪着她。
宋航航喜欢艺术。别墅里到处都是艺术品。花园里种着荷兰的郁金香,拐角处小小一只大理石雕塑,长翅膀的小孩,是丘比特。
大多数人印象里丘比特都是个小孩,有着肥肥的胳膊和腿,让小翅膀不堪负载。“他也有长大的样子。”航航这样和他说。
“长大之后的丘比特,是把箭射进的爱人的心脏么?”那时候他这样问。
航航笑了一下:“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嫉妒凡人普赛克的美貌,让儿子丘比特去给普赛克找一个爱人。丘比特看到普赛克之后,手一抖——”
“射中了谁?”
“戳到了他自己。”航航说。
齐涉江默默摩挲丘比特的弓箭。他想没准他就是那个愚蠢的丘比特,明明想要射中别人,却伤了自己。沐兰舟说航航早锕烎年有过真爱,但是后来……为了她的父亲,她放弃了。所以在他身边的那些年,也许她一直备受煎熬。
所谓天意弄人。
齐涉江的手摸到箭尖,石头被打磨得圆钝。这么钝的箭……他想,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齐涉江一怔:像是……字?
下人给他送放大镜来,喋喋不休地与他啰嗦:“小姐生前最喜欢这个小孩子了……”
“唉,我的小姐……”
“小姐和姑爷没能留下一儿半女,老爷地下知道了,得心疼死……”
齐涉江木着脸没有说话,太阳恶狠狠照在他脸上,汗一滴一滴掉下来。他看见了,他看清楚了,是字,是“齐涉江”三个字。
航航她……把他的名字刻在丘比特的箭尖做什么?
齐涉江紧紧攥住手里的放大镜,恐惧从漂浮不定的尘埃里浮起来。她把他的名字刻在丘比特的箭尖做什么?
希望他足够爱她,爱到不惜为之献出自己的脏器?那又何必欺骗?
如果不是欺骗,如果她一早坦诚告诉他“我父亲有病,希望得到你的捐赠”——那时候他那么爱她,他不会犹豫。
他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每多想一个字,心里的疼痛都会加剧一分。
“姑……姑爷?”下人看他脸色不对,担心地喊了一声。
齐涉江没有作声。
“这大太阳的,姑爷就不要站在这里了。”下人唠唠叨叨地说,“要是中了暑,小姐在天上看见了,得有多心疼……”
“她怎么会心疼我。”齐涉江脱口说了一句,又紧紧闭上嘴。
下人一呆,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姑爷这是什么话!小姐、小姐……唉,小姐以前最喜欢满世界乱跑,自从和姑爷结婚,这几年,国都没出过,巴黎莫斯科,西班牙意大利……她就整天把自己关屋子里,画了多少张姑爷的画像,姑爷还说这种话……”
“画我?”齐涉江眼珠子动了一动。
“小姐都收得好好的,不叫人看见,说画得不好。”下人叹着气转身。虽然说主人家的感情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置喙的,但是他家夫人早逝,小姐和老爷相依为命,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不能拿寻常主仆比。
她也不知道小姐和姑爷怎么回事,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要遭遇这样的痛苦。
12 画室里的秘密
齐涉江终于找到了那些画,在宋航航的画室里。
自他从沐兰舟口中得知宋航航有个真爱之后,他再没有踏足过这间屋子。他害怕。他怕哪天他进来,看到航航在悉心画一个陌生男子的脸,他怕如果他问他是谁,她会说是模特。而实际上那是她的记忆,她的真心。
但是并没有。
他从来没有来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里。这间在航航离开之后一直紧闭房门的画室里,还留着旧时的空气。除了颜料和油布的气味,就是航航常用的香,有一点点涩,像是佛手柑。沐兰舟喜欢玫瑰。
玫瑰甜媚。
齐涉江砸开壁柜的锁。油画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没有叫人,自己动手把画搬出来。揭开画布的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咚跳得很厉害。
他不知道他会看到谁——虽然下人说是他。但是那只是一个下人,一个下人的一面之词。谁知道呢——
齐涉江咬牙,一用力,画布被整张揭开。阳光从外头照进来——就仿佛这天的阳光一直在偷懒,一直到这时候才全部照进来,齐涉江觉得自己眼前大亮了,他不知道亮的是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他看清楚了。
是他。
全部都是他。
从初见开始。在巴黎,在巴黎圣母院,在巴黎歌剧院,在凡尔赛宫,在塞纳河,在凯旋门。时光凝固在这里。
他看到他自己。那时候他笑得多么爽朗,就好像阳光一样,金子一样的阳光。
但是后来——
齐涉江一张一张看过去。宋航航很细心地编了号,从远到近。他看到自己眼睛里深藏的恐惧与绝望。那么清晰,清晰得就像是镜子。
难怪她不敢让他看。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的怨恨与阴霾,但是她的画笔如实记录了下来。
齐涉江慢慢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所有都已经过去。爱与恨的尘埃落定,之后是漫长的疲倦。
他从天亮看到天黑,又从天黑看到天亮,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里,他幸福得像所罗门的国王——然而他的王国已经灭亡。
死亡带走了她。
死亡带走了他的羞辱与恨意,就只剩下这些。齐涉江身边堆满了画作,他不知疲倦地看着,摩挲着,想着当初坐在这里的那个女子,在漫长而寂寞的白天,怎样如磐石一样坐在这里,一笔一笔地描画,光和影在她的指尖。
时间在她的指尖。
她那时候有没有想过等着他有天闯进来,等着他满怀惊喜地赞叹——他不知道。他伸手想要抚摸幻想中那个女子的脸,幻象就在他指尖碎掉。
与此同时,画室外。
“砰砰砰、砰砰砰!”有人在用力拍门,夹杂着下人焦急和担忧的解说:“姑爷把自己关进去有两三天了。”
“没有出来过!”
“也没有吃喝……我就怕……”
“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多嘴,不该多嘴告诉姑爷小姐生前喜欢在这里画画……”
“齐总、齐总!”秘书拍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声音,也有些慌了,赶忙叫了人来,把门踹开。门一开,灰尘扑面而来,几个人都不由自主拿袖子遮住面孔,好半晌方才适应眼前——齐涉江倒在地上,唇角含笑。
到处都是画,每张画面上都是他,正面,侧面,站,坐,卧,喜悦的,沉思的,微笑的,担忧的,都是他。
他们像是进了一个满是镜子的房间,每张镜子都映出主人的脸——齐涉江是他们唯一的主人。
秘书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下人:“这些……都是你们小姐画的?”
“可不是……”下人嗫嚅着说道,想到小姐人没了,姑爷也差点追随她而去,眼角就湿润了,“小姐和姑爷感情很好的……”
秘书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像下人被困在别墅里,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齐涉江做了什么。她知道齐涉江对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做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拨通120:“喂你好120吗——”
13 陪葬
齐涉江发现自己这个月总在医院里。
起初是宋父的病,然后是航航的死。医生说他之前情绪波动过大,之后又四五天不吃不喝,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运气。
齐涉江没有说话。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画室里的那些画。航航已经被烧了,那些画还在。他在这个瞬间想起他们的初见,在莫奈的睡莲前。她说:“莫奈的妻子死后,他用了一辈子追念她。每一张睡莲,都是在为她祈福。”
那么她的这些画,每一张,都是对他的诅咒吧。
诅咒他对她的怀疑,诅咒他对她的绝情,诅咒他的谎言——他说:“那真是抱歉啊,航航,你居然爱我?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真的,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口那个位置开始,一寸一寸在身体里延展,充塞了他全部的血管和细胞,让他看不见,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