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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涉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宋航航还是个木头桩子似的坐在那里。

  她整张脸都被包了起来，包括眼睛。不知道伤得有多重。他没有说谎，顾明景确实被他打趴下了；他怀疑黄月颜背后有人指使——他的航航怎么可能和已经订婚的顾明景还有任何来往，没有人挑唆，黄月颜凭什么下这样的狠手？

  离婚后这一年多，他一直忙得像只陀螺。离婚时候他要的那个小小工作室已经开始出成果，片刻都离不得人，但是但凡听到航航会出席的场合，他还是会联络昔日的人脉，拿到进场的机会。他想看见她，只有看见她，他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没想到会撞上这样的意外。

  他握住她的手慢慢摩挲。宋航航把手抽了回去。齐涉江有抓住了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航航，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模样，那一定是我。离婚，是你想要的，也是我做错了太多的事，我欠你的；但是那不等于我会放手，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你赶不走我。”

  宋航航艰难地把脸扭到一边，表示并不乐意见到他。

  齐涉江没有气馁，从那天开始，他就在医院里住了下来。宋氏的业务，他替她打理，怕她不放心，都一一念给她听，她要是说不听了，他就悄没声息都处理了——那原本都是他的工作，即便隔了几年，也还是驾轻就熟。

  他那个小工作室一直在忙。怕打扰到宋航航休息，他就坐在外头，过道里。

  夜晚的医院真是冷清又凄凉。

  齐涉江有时候觉得这样也好，没有这个契机，航航不会允许他再靠近她。虽然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没法看到，但是她在他身边，清而浅的呼吸，让他觉得安心。

  “齐总，”小方的电话过来，“人找到了。”

  “谁？”

  “沐兰舟。”小方嘴里吐出这三个字，真是意外又不意外，“查到齐总和宋小姐离婚之前她就已经给宋小姐打过电话，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不过想必……她买了变声器，可能宋小姐也不知道她是谁。”

  “还有，”小方犹豫了一下，“沐小姐像是合成了宋小姐的声音，和顾先生来往，所以才被黄小姐误会——就是不知道她费这么大劲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齐涉江冷冷说道，“我和航航离婚之后，她是航航唯一的近亲，换句话说，航航如果出事，死后遗产她能全部继承。”

  “吓！”小方倒抽了口凉气，“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心是黑的吧？”

  “人为财死，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齐涉江交代了几句，小方一一都应下了。

  30 姐妹重逢

  沐兰舟这几年过得不好。自三年前齐涉江丢了十万块给她走人之后，她生下了双胞胎。那个该死的酒吧里的男人并不想认账，就算是法律裁决他有抚养义务他也没有给过一分钱。沐兰舟不得不独自养活这一双孽障。

  单亲妈妈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在没有任何人帮手的情况下，沐兰舟很快陷入到了产后抑郁，双胞胎失于照顾夭折于冬夜。

  沐兰舟几乎要疯了——她不是个好人，但是至少还是想过要做个好妈妈的。

  而在次年春天，她路过超市，看到了宋航航归来的消息。她站在顾明景身边，亭亭玉立，像很多年前……像时光根本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依旧那么光彩照人，她蓬头垢面地呆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有人推她：“欧巴桑！”

  她忽然暴怒起来，和那人打了一架，没打过，脸上挂了彩。她去小医院里打破伤风，医生和护士絮絮叨叨地八卦，说到齐涉江和宋航航的旷世奇恋。

  “……齐总还真是帅气啊，别说这么能干了，就算没有，倒贴我也愿意啊。”小护士一脸春心荡漾。

  “唉唉哎话不能这么说，”医生是老阿姨，“主要还是人好，人哪，你看看，这位齐总一穷二白地入赘宋家，这样的事最常见什么后果你知道吗？鸠占鹊巢啊，这位齐总就不一样了，功成名就，老婆要离婚，他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这才是最难得的！”

  “净身出户？”沐兰舟睁大了眼睛，“齐涉江他净身出户了？”

  “可不是，除了住的小公寓——多少平来着？”

  “60平。”小护士给她作补充。

  “对啊，你看，人家几百个亿的家产不要，就要了60平的小公寓，其他全部都转到宋小姐名下了，天眼查也查过了，确实走得很干净什么都没要——哦哦哦，还得除了航航美术馆那一堆作品，据说因为他是画中人，所以那些油画他还是坚持了所有权。说起来那位宋小姐也是个有才情的女孩子啊，画得不错。”

  “有才情个屁！”沐兰舟忍不住啐出声来，“还不想钱堆的。”

  “哎哎话不能这么说……”医生又唠叨起来。

  沐兰舟从小诊所出来的时候天上还飘着雨。又是下雨天。她记得宋航航“下葬”那天也是下雨。那时候她虽然知道被她火化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宋航航。但是她也以为她已经死了。谁被捅了那么一刀还能活着。

  她怕齐涉江看出尸体的破绽，所以才匆匆忙忙火化。之后因为身子重，又要照顾齐涉江，在他面前好好表现，竟然没有机会出去找宋航航的下落。而酒吧里那个男人也是个没用的怂货，连个被他捅了一刀的女人都找不到。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么命大，不但活着，还能活得这么光鲜亮丽。沐兰舟觉得自己的心疼痛如同被毒蛇噬咬，毒汁都快喷出来了。

  她还给她磕过头——在她的灵堂上。沐兰舟咬牙切齿地想，忽然心里一动：全部资产——齐涉江竟然把全部资产都转给了宋航航？沐兰舟很快拨通了酒吧里老板的电话，虽然被挂断几次，口气也不好，但是他终于接了。

  “什么事啊，bi伽马贝塔tch？”

  “想发财吗？”沐兰舟阴恻恻地问。她需要这个帮手。

  酒吧里的男人听到“发财”两个字，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像是完全忘掉了这几年怎么嫌弃她像嫌弃一块旧抹布，亲亲热热地喊道：“小兰，真是好久没见了啊，要不要过来喝一杯，咱们慢慢聊？”

  沐兰舟从酒吧里男人手里弄到了所有她需要的设备，她开始见缝插针地给顾明景打电话，装成宋航航的声音，娇滴滴地喊：“明哥哥！”

  黄月颜就这么一步一步被她引上了歧途，当然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宋航航被包得像个粽子，正等着她走最后一步。

  沐兰舟走在午夜的医院里，晚风吹不散她心里头的炽热。她觉得自己像是影视剧中身穿风衣的杀手，又酷又好看。

  她就要去见她的好表姐了。光想想都让她觉得兴奋。

  31 毁容的女人

  病房的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沐兰舟觉得自己的脚步轻得像猫，进门先环视了左右，医生不在，护士也不在，就只有宋航航一个人仰天而卧。

  她整张脸都被包扎起来了，但是也许听力还在，她耳尖一动：“谁？”

  “表姐。”沐兰舟嘴边露出最甜蜜的微笑，“好久不见了啊表姐，是我，兰舟——你还记得吗？”

  宋航航没有说话。

  “好多年过去了啊，”沐兰舟柔声说，“表姐真的就不记得我了吗？”

  “我没有失忆。”宋航航淡淡地说。

  “那表姐还记不记得，齐总，啊我说的是涉江和我的孩子呢？”沐兰舟声音里终于溢出了一丝戾气。她的孩子死了——没有人照顾，他们在冬夜里，小脸儿发紫，然后就冷了，硬了，原本是那样软乎乎的两个小东西。

  会冲她笑的小东西。

  都没有了。

  都是这个女人——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如果不是她，也许齐涉江……也许是顾明景……沐兰舟恍恍惚惚地想，那些青年才俊，看上的都是宋航航，因为她是宋氏千金。她沐兰舟算什么呢，她长得再美，也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谁会多看她一眼？谁会知道他宋氏起家是靠了她父母的赔偿金和抚恤金？

  床上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你们有孩子。”

  “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好表姐，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没见过我当初的大肚子么？”沐兰舟猛地提高了声音。

  宋航航像是被吓了一跳，她迟了片刻方才回答：“涉江说那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难道是你的？你这个【创建和谐家园】！”沐兰舟再按捺不住，直接扑了上来，操起床头枕头压在床上女人脸上，“你这个【创建和谐家园】！要不是你，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吗？三年前你就该死了，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去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兰舟觉得自己痛快极了。她慢慢儿把手上的胶手套脱下来。然后坐在床边上：“表姐。”她轻声喊了一句。

  床上人没有应声——也许是已经应不了声了。

  “其实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沐兰舟轻轻地说，“你要是早死了，比如十年前、二十年前，姑父也没有别的孩子，肯定会领养我，那我就是宋家大小姐了，从一开始，就不用吃这么多的苦，从一开始，所有你又的，就都是我的。”

  “……不过也没关系，虽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但是终于，都是我的了。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工夫才做到这一步，你不会知道那时候涉江对我有多好，那真是个温柔的男人；后来顾明景……我装成你的时候，他的声音真的甜蜜和性感啊。一点都不像、不像从前对我。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一点都听不出我的声音，我的口气，倒是对你记得那么清楚，你爱吃的，你爱喝的，爱玩的……他都订了婚了还不收心，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为了能得到这个机会，我不得不又和酒吧里那个恶心的男人上了床，不容易，我真是太不容易了……好在，以后就不用了。”沐兰舟长长舒了一口气，“反正你被黄月颜毁了容，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对吧？”

  “不对。”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沐兰舟一惊，转过头去，就看见有一个包着脸的女人，她坐在轮椅上：“表妹，真是很久不见了。”

  这句话是刚才沐兰舟赠予她，她现在原样返回：“之前涉江和我说，你骗他说我是为了他的肾和他结婚，我觉得那太荒谬了。虽然我已经知道你不喜欢我，知道你想过嫁给他，得到我宋氏财产，但是也没有想到，你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我？我丧心病狂？”沐兰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哳哳笑出声来。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说的哪点不对？哪点不对？你爸不是拿了我爸妈的卖命钱发的家？还是我在你家多年不是寄人篱下？还是说那些男人，从顾明景到齐涉江，没看上你宋氏的财产？就你光溜溜一个人，你有哪点比我强？”

  “我不知道自己哪点比你强，不过在害人这方面，我一定是不如你。”宋航航平平淡淡地说，“好了，一场闹剧可以落幕了。床上那个是【创建和谐家园】娃，你太急于想杀我了，连这个都没有察觉出来——但是一个谋杀罪，你跑不掉了。”

  “我跑不掉了也要拉你一起死！”沐兰舟一跃而起，直冲到宋航航面前，就要去掐她的脖子，但是很快的，一只手抓住了她，她抬头，看见齐涉江的脸。她顿时就尖叫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是已经毁了容了吗？你还图她什么？为了钱你也不怕下半辈子做噩梦！”沐兰舟尖叫道。

  “我不怕，只要是航航，对我来说，就是美梦。”齐涉江淡淡地说，“反而你的枕边人——哦，我忘了告诉你，你的枕边人，现在已经在局子里等你了。他什么都招了。教唆犯罪和杀人未遂，两罪并罚，沐兰舟，15年起吧。”

  “你、你——”

  “还有，你不要再骗航航了，你当初怀孕，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已经找到了医生——可以当庭作证的医生，你可以收起你的满嘴谎言了吗？”

  “可是那晚、那晚你和我上床总是真的！”沐兰舟忽然又笑了起来，“齐涉江，齐总，你不要以为你就赢了，你不知道我表姐有洁癖吗？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现在是一个脏，一个丑，没准也很配呢？”

  “有件事，”宋航航头也不抬，“恐怕表姐还不知道。”

  “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说的那个晚上，我知道涉江和你没有什么。兰舟，你心里清楚。还有，脏的丑的是你，你不要给人泼污水。”

  “丑？我现在还能丑过你？”

  宋航航微抬了面孔，慢慢儿伸手，把脸上重重叠叠的纱布拆下来：“黄小姐虽然被你教唆得失去了理智，但是卖药给她的药剂师脑子还没有坏，不是硫酸，替代品而已——已经好了。”

  沐兰舟目瞪口呆看着宋航航纱布下光洁如初的面孔，片刻，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齐涉江让人把她带了出去。

  宋航航转脸向他：“其实之前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

  “我也以为我会毁容，要经历无数次整容，会郁郁寡欢下半辈子。”宋航航说。

  “不会的，我会在你身边。”

  宋航航“嗯”了一声：“我之前没有想到。”

  “现在知道了？”

  宋航航凝视他的面容，良久，终于露出了微笑：“是，我现在知道了。”

  她知道这些天他怎么尽心尽力为她奔走，帮她处理事务，怎样在医院的走道里熬了一夜又一夜，那是他自己的事业，和她宋氏无关。他甚至没有借过宋氏的资金与人脉。这是她最初遇见的那个人，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好的结局，但是至少这一刻，她愿意打开心结来试一试。

  32 入狱的未婚妻

  宋航航并没有第一时间放出自己安好的消息。如今外头仍然以为她被黄月颜毁了容，各方都不看好宋氏未来，宋氏股票一泻千里。

  宋航航在齐涉江的帮助下揪出了若干内鬼，不安分的人，整顿了内务。

  顾家和黄家都有人上门求见，想要为黄月颜开脱。宋航航把自己包满纱布的照片和从前的照片挂在网上，就问：“换作是你，你原不原谅？”

  这件事在网上掀起轩然【创建和谐家园】，有很多人说宋航航忘恩负义：要没有顾明景，她连被毁容的机会多没有。但是更多的人选择支持宋航航，认为一码归一码，当初顾明景救人，是顾明景救人；黄月颜毁人，是黄月颜毁人，不能一概而论。

  网上连篇累牍的解读，宋航航看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