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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微微犹豫地看着他，这个原本该是她生命里最熟悉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得陌生了。

  是……从什么是开始的呢？她不能够细想，也许是从那个让她呕吐的陆先生出现在面前开始，也许是被告知她和翟月宇并没有婚姻开始，也许是在飞机上，动荡之中，她看到陆竟轩手腕上的G字开始，也许是她从梦中醒来，清清楚楚记得她在梦里看见陆竟轩的心情……开始？

  一步一步……

  陆竟轩回来，一步一步占据她的记忆，然后眼前这个人，她的丈夫——虽然他们没有领过结婚证，但是那不妨碍他们在一起三年。这三年里每天都能看到的人，照顾她和她的孩子的人——被一步一步推开，越推越远，越远越模糊，顾微微渐渐地觉得，也许她从前，并不认识这个人。

  也许他们从前，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亲密。

  不然，为什么她这么抗拒他靠近，抗拒他吻她，抗拒所有……原本夫妻间该有的亲密？

  顾微微抱住头，呜咽道：“我当然……我当然信你。”

  她当然应该信这个人。

  他照顾了他们三年。这三年里她看得清清楚楚，宝宝从一个皱巴巴的小东西，长到现在这么活泼可爱，他每一声哭，每一声笑，每一次生病，他都在身边，一口水一口饭地照顾他。

  就算他不是宝宝的亲生父亲，照顾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怎么可以怀疑他？

  她当然应该信他，在理智上，顾微微知道得很清楚，她应该信，应该、应该——

  “那就继续信我。”翟月宇凝视她，眼睛里全是真诚。

  顾微微垂头道：“好。”

  信他，等他把宝宝带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又像从前……还能回到从前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好地隐藏了这部分的情绪。

  她等着宝宝回来。

  她在这时候听到了那个她熟悉的声音：“微微、微微你在吗？”

  是陆竟轩。

  顾微微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不由自主想要回应他：我在、我在这里！

  但是很快地，被翟月宇的眼神制止了。

  顾微微没有作声。

  翟月宇的声音通过变声器加扬声器传了出去：“陆先生，你把宝宝带来了吗？”

  回答他的是宝宝稚嫩的哭声：“妈妈、妈妈……宝宝要妈妈！”

  顾微微急得要站起来，忽然手臂一痛，已经被绑坐到了椅子上：“忍一忍。”耳边传来翟月宇的声音。

  然后嘴也被堵上了。

  她不得不用眼睛恳求他：求你！把宝宝给我带回来。

  翟月宇点了点头。

  然后门被打开，有人逆着光走进来：“微微。”

  很多年之后顾微微都记得这一幕，记得陆竟轩逆光而来，站在门口。

  背后窄窄，是蓝的天空，有鸟飞过去。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脸，看到他的憔悴，看到他眉目里的恨意，看到他抱着他们的孩子，那孩子向她伸出手来，嘴里不断喊着：“妈妈、妈妈——”

  ——当然那不是事实，事实是翟月宇挡在她的面前，他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她看向宝宝的目光。

  “宝宝我带来了，微微呢？”陆竟轩的声音很冷静。

  “宝宝给我！”翟月宇的声音。

  “我要先见到微微！”

  “好，我让你见！”翟月宇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带着血腥味儿。

  然后他让开了。

  陆竟轩看到了绑坐在椅子上的顾微微，看到她头发散乱，衣服破城一条一条，鼻青眼肿，有血从脸上流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像是几个月前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茫然。

  陆竟轩听见自己悲鸣一声，然后扑了上去。

  背后一痛。

  很痛。

  像是一把刀【创建和谐家园】去那么痛。

  然后他听到顾微微叫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叫得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她面前毁灭一样凄惨。

  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想，他想不下去了，剧烈的疼痛让他想要昏过去，但是在昏过去之前，他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用手心里的刀割断了她身上的绳子，“快走！”这是他说的最后两个字。

  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总觉得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生过，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很想对她说那句话：快走！

  那一次他没来得及，这一次，总算，不是太迟，他想。

  他头一歪，彻底地昏了过去。

  24 陆先生他还好吗

  翟月宇抱起被陆竟轩丢下的宝宝。他没想到陆竟轩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更没想到陆竟轩对顾微微用情之深——不，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当年的实验室里掰了好久才掰开的手指。

  他只是没有想到相对于顾微微来说，宝宝对他如此不重要。

  然后他就听到了顾微微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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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我们——”

  “120……打120……快、快打120……我求你……我求你了月宇……我求你了……”她歇斯底里地喊，在原本的伪装下，形容变得更加可怕，翟月宇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她喊得这样惨，让他害怕。

  “微微……”他试着喊了一声。

  她像是个听到自己名字的小狗，茫然地抬起头来，目光里完全没有聚焦的意思。

  “我们……”

  “警察！”

  一声暴喝从门外传来，然后是脚步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警察！”

  翟月宇抱着宝宝，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么乱，他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女人，他为了她不惜隐姓埋名三年，三年来的相依为命，比不过这几个月的时光。

  她抱着那个男人，她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她像是极力想要唤醒他，但是他一动不动。

  她记起了多少？翟月宇忍不住想，她记起来她曾被这个男人囚禁吗？她记起来她对他的怨恨了吗？

  他不知道，他被警察推走了。

  顾微微也不知道，太多人了，太多的气味混在在其中，她脑子有点乱，有很多的东西冲上来，有整块整块的，也有零零碎碎的，在校园里的部分是整块的，阳光，草地，绿树成荫。

  之后的时光是零零碎碎的，有时候是在公司里，整洁的办公室，总裁室里，他低头在看什么，一抬头看见她，眼睛都亮了。

  之后……之后，一切是从那天开始的，那时候公司资金吃紧，想要融第二轮资，在商务谈判的时候发现移动硬盘里都是乱码，陆竟轩不能走，他必须镇在那里应付风投，所以她回了公司。

  那已经是下午，天就快要黑了。

  先是堵车，然后到她几乎是百米冲刺进办公室拿到资料的时候，一根长【创建和谐家园】进了她的脊髓。

  一切从这里开始。

  丢失的资料，被反杀的陆竟轩，几乎走投无路的公司，而她在沉睡中，沉睡中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守在她身边的人、守在她身边的人……“余初墨！”顾微微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四顾茫然。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一名护士冲了进来：“顾小姐你醒了？”

  “我醒了。”顾微微低声说。她是醒了，所有前因后果她都想了起来，那只丢失的U盘，余初墨的付出，以及脱下口罩的恶魔医生——翟月宇，竟然是……翟月宇！这个三年来她以为的天使。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天使！

  唯一的天使余初墨已经死了，剩下的、剩下的……顾微微想要冷笑一声。

  她想起来陆竟轩背后的刀，刀插入他的身体，很深了，她摸不到有多深，有很多的血，流得她满手都是，翟月宇给了他这一刀。而他拼尽了全力冲向她，割断她手上的绳子，他说：“快走。”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顾微微呆呆地想，为什么他会扑向她，为什么他会说，快走？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还以为宝宝是他们【创建和谐家园】的产物，他还说——

  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就好像她始终不知道当初谁在她背上扎了一针，又是谁取走了U盘一样。

  一定发生了什么。

  “顾小姐？”护士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顾微微微微吐出一口气：“陆先生他……还好吗？”

  “他也醒了，他比顾小姐醒得早，现在已经能下床了，在和宝宝吃饭。”护士小姐说。

  哦，宝宝。顾微微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到这时候才想起宝宝，当时冲进脑中的记忆像是洪流，她被冲得昏了过去，太多的过去，太多的爱恨交织，以至于她差点连宝宝都忘记了。

  “我、我想……”她艰难地开口。

  “顾小姐是想见见宝宝吗？”护士极其机灵，立刻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告诉她：“一会儿陆先生就会带宝宝过来。”

  “不——”顾微微说。

  “顾小姐？”

  “我……我只想见见宝宝。”顾微微低声说。

  护士小姐糊涂了，这个顾小姐怎么回事啊？她看了新闻，这位顾小姐是陆总的未婚妻，被人绑架，陆总不惜亲身犯险去救她，为了她挨了一刀，好不容易抢救回来，据现场的警察说，她当时整个人都傻了，就只会抱着陆总掉眼泪，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当时几乎以为她真傻了。

  视频放出来，不知道多少人高呼“我又相信爱情了！”

  没想到——

  她竟然说“只想见见宝宝”——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吗？小护士不敢想下去，她知道顾微微现在的情况不乐观，她不能受【创建和谐家园】。于是对着对讲机又说了几句。

  很快地，宝宝被带了上来。

  顾微微一把抱住他：“宝宝有没有想妈妈？”

  “有。”宝宝奶声奶气地回答她，“爸爸说——”

  “他说什么？”

  “说宝宝乖，妈妈就很快会回来了。”

  顾微微一愣：“他不是带着宝宝来见妈妈了吗？”她想起来，当时混乱，太混乱了，她竟然顾不上被陆竟轩丢下的宝宝。

  宝宝咬着手指，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倒是边上的小护士代为解释了一下：“顾小姐是说顾小姐被绑架的时候，陆先生带了宝宝去救陆小姐的事吗——那是个仿真宝宝，不是真的宝宝，声音也是事先录制的，所以顾小姐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