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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他的脚步声，裴染霜唰扯下头上的喜帕。
却看见一身大红色喜衣的新郎官，手里还握着正要掀开她盖头的喜竿，呆呆地望着她，十分滑稽。
若不是场合不对，气氛不对，裴染霜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指了指桌子旁边的圆凳，对新郎官道，“坐。”
赵良启终于反应过来，倒是很配合地放下喜竿，退后几步在凳子上坐下来。
裴染霜拿出平日里谈判生意的派头和气势来，“是这样的啊！刚才我琢磨了很久，今儿个我那样折腾，你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托你的人过来跟我说那番话，我琢磨着，你是一个好人，一个讲道理的好人，所以我打算跟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说着，心思却有些偏了，忍不住感叹。
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很年轻，很帅，藤子毅也很帅，但他们的气质不同，藤子毅是一个书生，身上带着一股子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气质，而赵良启是威武大将军，是一员武将，是无数次浴血奋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肤色黝黑，眉目间透出一丝英气，凛冽而又凌厉，让人心惊胆寒，不敢逼视。
赵良启暗眸微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继续说。”
裴染霜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果然如她所料，这男人挺好说话的。
于是她继续扒拉扒拉道，“你也知道，藤子毅是我夫君，是我男人，他死了以后，我也不想活了，所以你现在看见的我，并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个将死之人。”
赵良启抬起手指，摩挲着下巴微微冒出的青渣，若有所思，“那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杀了你，将你和你男……和藤大人的尸骨葬在一块？”
“咳咳……”裴染霜被他的直接呛住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直的人，“这个倒不用，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你就把我当空气，不必理睬我，等我想到一个法子，一个不用连累裴家人陪我殉葬的法子，那我就可以去死了，你也解脱了，重新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美娇娘，你看这样好不好？”
赵良启认真思索了片刻，摇摇头，“不好。如此一来，裴家没有受你的牵连，我们赵家却会被你连累。因为你毕竟是死在我们赵家，女皇陛下一定会找我们赵家的麻烦。”
裴染霜蹙了蹙眉，她还以为习武之人都是大老粗，没想到这男人心思却这么细。
不过人家说得也对，裴染霜忙举起右手，重重发誓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死在赵家，连累赵家。”
可赵良启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你已经嫁到赵家，就是赵家的人，不管你死在哪儿，女皇陛下都会找我们赵家的麻烦。”
裴染霜一时语塞。
第21章 他替她想了个法子
那怎么办？
赵良启又思索了片刻，“这么着吧，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定要为你的夫君……呃，前任夫君而去死？”
裴染霜眸光闪烁，用力点点头，“是啊，我一定要死。”
赵良启也点点头，“好，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一个月后我要出去打仗，这一去就是三五个月，到时候你就说一个人在家里甚是寂寞孤单，便出去游山玩水，在路上被劫财劫色的歹徒下了黑手，不幸丢了性命，这样一来，既不连累裴家，又不牵连我们赵家，岂不是圆圆满满。”
裴染霜瞪大圆圆的眼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本来想轰轰烈烈地去死，为藤子毅为藤家出口恶气，可是按照赵良启的法子，却要她被“劫财”又“劫色”……这种死法也太龌龊太窝囊了吧？
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赵良启的法子的确天衣无缝。
见裴染霜仍然犹豫不决，赵良启当机立断，“那就这么定了！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不会勉强你，如你所说，我不会理睬你，也不会关心你，这一个月你便自生自灭吧。”
他说着便站起身，看样子要去书房休息。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身材太过高大伟岸还是怎么，他站起身时，她只觉一道暗影将她笼罩包裹，周围空气稀薄，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凌乱了。
“等等！”
裴染霜叫住已走到门口的他。
“何事？”他回过头问。
裴染霜有些别扭地支支吾吾，“我的私房钱上次买杀手组织劫刑场的时候就用完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银子？或者……我在府里居住这一个月，你要管吃管喝的吧？”
她没想开口的，但是刚才一番谈话下来，她感觉这个男人挺好的，是个好人。
赵良启倒是神色如常，点点头，“放心，管吃管喝。”
言下之意，借钱就别想了。
赵良启离开后，裴染霜终于大大松了口气，脱掉衣服准备睡觉。
却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浮起的，却是曾经她与藤子毅的新婚之夜，画面一幕幕是如此清晰……
她忍不住抱着被子，小声啜泣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敲碎在大红色的喜被上。
回忆起她和藤子毅相处的种种……她的心越来越疼痛，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撕扯着，疼得她忍不住哭泣声越来越大。
却蓦然听见窗外一道声响，裴染霜吓了一跳，赶紧停止哭泣，擦掉眼泪，跑到门口推开门。
却见门外一片空空如也，只有地上一只陶瓷罐子碎裂了，刚才她听见的应该就是碎裂的声音。
可是，好好的陶瓷罐子怎么会突然碎掉？难道是被人踩碎的？可是门外并没有人影。
裴染霜匪夷所思，但此刻她实在没有心情想太多，便又回到床上。
第22章 半路杀出个好婆婆
赵良启果然一诺千金，大婚过后好几日都没有再来找过她。
虽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是有芷兰时时刻刻陪在身边，而且赵府好吃好喝供着她，所以她的日子还不算难过。
她以为能这样风平浪静地度过这个月，岂料半路却杀出个……婆婆。
一个麼麽揭开食盒，端出来好几道菜。
裴染霜急忙摆手道，“不必了……”
赵夫人却笑眯眯握住她的手，“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可一定要尝尝。”
裴染霜闻言心里五味杂陈。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赵良启是个好人，他母亲是个更好的人。
之前嫁入藤家，藤子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叔父将他抚养长大。所以裴染霜没有婆婆，如今见到赵良启的母亲，一个很好的婆婆，让她原本冷冰冰的心里又涌入一丝暖意。
“这个是我的拿手菜，糯米酒酿圆子，甜甜的，启儿最爱吃这个。”
赵夫人亲手把一碗糯米酒酿圆子端到她面前，裴染霜只好尝了一口，却眼睛一亮，这也太好吃了吧？
赵夫人又道，“对了，提到启儿，他不是已经从军营回府了么？怎么没有过来陪你一起用晚膳？”
正在大口大口吞着圆子的裴染霜差点被呛到了。
“他……或许是因为他有其他的公务要忙……”裴染霜忙解释道。
赵夫人却又是感动又是生气，“瞧瞧，刚嫁入我们赵家的新娘子多温柔体贴哪！哼！有什么公务要忙？公务再忙，有新娘子重要么？更何况你们正是新婚燕尔。”
赵夫人越说越气愤，“不行，秦麼麽，你去一趟书房，把启儿叫过来，就说是他母亲的命令。”
“是。”
裴染霜眼睁睁看着秦麼麽小跑着离开，却无力阻止。
不一会儿，果然身着常衣的赵良启匆匆赶来。
刚一进门，就被赵夫人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
“娶妻娶妻，娶一个妻子回来做什么？自然是要娶回来陪伴、好好疼爱的！可你倒好，从军营回到府里，竟然没有过来陪你的妻子用晚膳，你是怎么为人夫的？难道平时为娘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赵夫人身材娇小，而赵良启则孔武高大，可是此刻乖乖站在赵夫人面前，任由她一顿狗血淋头的痛骂，叫裴染霜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
这母子二人太好了……裴染霜心里涌出愧疚，她实在不忍心辜负他们……
可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藤子毅，而且只容得下一个男人，所以她只能辜负他们……
“还杵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陪你的新娘子吃饭呐。”骂完后，赵夫人又狠狠瞪他一眼。
赵良启闻言，因为刚才莫名被骂而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立刻在一旁坐下来。
“是，母亲。”
“还愣着干什么？给你的新娘子夹菜呐。”冷不丁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裴染霜亲眼看到在外战功赫赫威风凛凛的威武大将军，在赵夫人面前却涨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
第23章 又见柳纤纤
可是转过头望着她，赵夫人却变脸比翻书还快。
慈眉善目，眉目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疼爱。
“儿媳妇，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婆婆说，婆婆让厨房专门给你做。”
“谢谢婆婆……我……我都爱吃……”
她急忙道。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会在意这些事？
赵夫人却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又变了脸，对默默埋头吃菜的赵良启道，“我告诉你，以后你每日回府，就要过来陪你的新娘子用晚膳，到时候我会叫秦麼麽过来盯着，看你还敢不敢糊弄我。”
裴染霜，“……”
赵良启差点被一口青菜呛住了，目瞪口呆，“咳咳……母亲，不至于吧？”
却换来又一顿变本加厉的破口大骂。
吓得裴染霜都不敢吭声了，赶紧低下头喝汤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赵夫人下了命令，赵良启不得不从，只能每日从军营回府后，便立刻去裴染霜的房间陪她一起用晚膳。
而且因为秦麼麽瞪大眼睛全程盯着，两人还要装作恩爱无比的模样互相夹菜，就差互相喂饭了。
这一日裴染霜心情烦闷，便来到花园透透气，坐在凉亭里，忍不住仰头长叹一声。
“小姐……”芷兰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嗫嚅道，“芷兰觉得吧……大将军……挺好的……不如你……”
“闭嘴！”
裴染霜一声呵斥，冷笑道，“在你眼里，你家小姐就是这么三心二意的人吗？既然我的人已经给了子毅，心也给了他，那便是一辈子。”
更何况，藤子毅是为了救她而死，若是她转眼又嫁给另一个男人，没羞没躁没心没肺又过上夫妻生活，百年之后她又有何脸面去见藤子毅？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胸狭窄，已经住进了一个男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可……可是……”
芷兰纠结不已。她想说，赵良启和赵夫人都是很好的人，裴染霜不想亏欠藤子毅，那必然会亏欠他们……
“夫人，我记得以前你在藤府最爱吃桂花糕，我昨日摘了园子里的新鲜桂花，做了一份桂花糕，你尝尝吧！”
背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裴染霜漫不经心转过头，“放着吧！”
等等，这个丫鬟怎么知道她在藤府时最爱吃桂花糕？
裴染霜蓦然转过头，却瞪大眼睛，以为见鬼了。
“柳……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柳纤纤依然一身素色的衣服，却掩饰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名门千金高贵气质，而且衬得她的肌肤更雪白，更优雅清纯。
柳纤纤脸色微微染红，静静地一笑，“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