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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是借着宋子陵的上奏发作了宋明烛，命他去西边苦寒之地任职。
出京时，我很害怕，好在这一次宋明烛早有准备。
他带着我假死在这场动乱里。
远离京都时，我站在南下的船只上，第一次看这片活了两世的山河。
身侧的宋明烛牵住我的手，温柔淡笑：“莫怕，长路漫漫，我牵着你走。”
第11章 宋明烛番外：兔子
我在边疆被北齐边域的蛮族掠去时，不过七岁，那时我的父亲宋凛已经死于战场。
齐人探子发现我是宋凛的儿子，才对我下手。
父亲数次镇压大雍边境蛮人的作乱，因此蛮人憎恨所有的雍人，尤其是宋家子嗣。
他们划花了我的脸，祖父救出我时我已经奄奄一息，我告诉祖父：我没有哭，也没有向齐人求饶。
祖父沉默地守了我好几天，最终决定送我回京城养伤，有把我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为质的意思。
祖父手握边疆二十万兵权，朝中不少人参我们家拥兵自重，直到这一天，祖父才舍得将我送回京城。
他已至耄耋之年，一旦分离，就是永别。
我以为京都像祖父说的那样富庶和乐，我无数次期待着去见镇北将军府拼死去守护的皇族和百姓。
可真的到了京城，只有彻骨的失望。
皇帝看似亲和，召我在宫中小住了一段时间，日日派太医替我疗养，皇后娘娘也对我多有照拂。
大人们会遮掩心思，小孩却不会。
皇子公主们初见时教养极好，他们衣着华贵，仆役成群，个个外貌出众，我落入宫城，便如一个丑陋的玩具。
皇族后裔折磨人的功夫层出不穷。
我牢记祖父教诲，绝不能给远在边疆浴血杀敌的家人落下把柄，牵累他们。
皇帝偶然发现过几次，可那是他的儿女们，为一个外臣对他们禁闭斥责，对皇子龙孙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责罚了。
皇帝只得允许我回将军府修养，托旁支亲眷照料，皇后还派了得力的嬷嬷来照顾我。
这样长到了十三岁，我逐渐消沉而麻木。
在京城不过六年，还没有我在边疆的日子长，就浇凉了我想要为大雍冲锋陷阵的热血，我变得虚伪和善于作戏，接受太子的笼络，日子开始变得好过。
太子命人给我制了一幅狰狞的面具，没人敢摘下来，也没人再敢讥讽我。
我在每月的书信中告诉祖父：
我很好，京都一切都好。
直到我看见宫宴上那个沉默的忍受贵妃当众训斥、在袖子里藏着兔子的小姑娘。
兔子眼睛是红的，她的眼睛更红。
等贵妃娘娘训完了，她才悄悄拿袖子抹眼睛。
兔子跑了出来，被五皇子捉住。
他们商量着要将这只兔子烤了，我将兔子抢过来，不肯放手。
面具意外脱落，他们不在顾忌，开始对我下死手。
我也没想到自己险些被打死也要护住这只兔子。
也许是一看见那个小姑娘，我就知道，她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知道，这兔子是她的命。
只有抱着它，她才有在孤寂的深宫里有所慰藉，有勇气忍过每一次痛苦而漫出的折磨。
她眼睛里的麻木，和当初的我如出一辙。
小姑娘赶过来时什么都瞧见了，她从我怀里抱起兔子，我用袖子遮住脸，想要捡起面具，忽然听她说道：
“谢谢你。”
她眼睛真挚，清澈如水。
“这个给你吃！”她想了想，递给我两块从宫宴上悄悄顺走的梅花糕，十分不舍。
我慢慢放下衣袖，沉默接过那托着变形掉渣糕点的帕子，“你不怕我？”
第12章 宋明烛番外二：我守护的姑娘死了
“为什么要怕你？”
她愣了一下，这才认真的审视我的脸。
那时正是我的伤口最狰狞的时刻。
为了让皇帝对祖父和边疆的战士多些怜悯，我故意放缓了让伤口愈合的速度。
我对皇帝和大臣们说，蛮人在刀上下了毒，这是在打大雍的脸。
可实际是，那毒我自己下的。
她仔细看伤口时似乎吓了一跳，支吾许久，终究是没法说出违心的话。
她愁眉苦脸想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带着点奶声奶气地雀跃说：
“你长得丑，可你的心好看呀！”
我愣了许久。
来京城这么久，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意。
她围着我转圈，似乎为自己的发现很是得意，还将小兔子给我抱着玩。
后来，我听说她的小兔子死了，还大病一场，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越在意什么，就越不能让皇帝发现我的软肋。
随着我长大，开始在军中历练，皇帝对我的关爱变成了提防——哪怕他是位仁君，也不得不害怕我与祖父互通消息。
我无法再随意出入宫城，也因此再未见过她，但一直让人暗中收集她的消息。
在暗无天光的日子里，我脑中一直在回荡着她的声音——就像是就此沉沦的恶鬼，看见一缕微光，便拼命的想要拽住光亮向上攀爬。
后来，祖父死了，让我顶替他的位置再赴边关。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宋家祖辈守护的并不是南雍皇族，而是祖祖辈辈守护的江山，还有千千万万个如姜负雪一样无辜弱小的孩子。
所以，祖父不会心冷，他甘之如饴。
我出入尸山血海，浴血厮杀，再也没有半分不甘，脑子里闪过的全都是姜负雪带笑的脸和毛茸茸的小兔子。
那是远赴京中的日子里，唯一一点暖意。
宋子陵一直在暗中搜集我的消息，他发现属下每月汇报给我的密信，先一步去姜府装作温文如玉的样子哄骗她。
我等了很多年，回京后看到她和宋子陵亲密无间，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想来，那时她是个小姑娘，也许她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她嫁进将军府后很安静，倒是姜婉儿，日日在府中哭泣辱骂姜负雪，嫉妒宋子陵眼睛里都是她。
我何尝不嫉妒？
我嫉妒的发狂。
她宁愿给宋子陵做妾，也要嫁给他。
只有呆在永安寺，听那群老和尚念经超度，我才能勉强止住心中想要杀掉宋子陵的心思。
我忍耐住了杀意，可我最宝贝的姑娘，还是死于她嫁给心上人的第二年。
十八岁，应该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我从永安寺赶去，拼尽一切，却眼睁睁看着她在我眼前闭目。
我知道她的快乐向来很简单，也极其善于在苦涩的日子里寻找美好的东西支撑着自己。
譬如那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譬如难熬的宫宴上漂亮的梅花香饼，譬如宋子陵那种看似温柔俊秀的文弱公子。
我以为宋子陵能护住她，这是我此生犯过的最为愚蠢的错误。
我守护的姑娘死了。
世间再无值得我惦念的东西。
我知道北齐无法再做出这么大的风浪，在发现那个老巢的那一刻，我心里仍有怀疑，可我不在意，赴死般的尽了宋家后人最后一次的职责。
姜负雪，不管天上地下，我都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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