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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血还在淌，等过去一段时间，灵鹤收回手，说：“好了！”

  灵辰睁开眼，声音很虚弱：“师姐辛苦了！”

  灵鹤转身，用帕子把手上的血抹去：“这是我分内事，不辛苦！”

  最初燕九听到这番对话，以为灵辰真疼灵鹤，但现在她知道了，这就是例行的礼貌，无关感情。灵鹤便也没有带感情，她在桌边取了个药瓶，重回到床边，问：“很疼么？”

  灵辰眉头紧蹙：“有一点！”

  灵鹤把刚拿来的药瓶打开，说：“这都疼，当初取心，不是更疼？”

  燕九听到这话，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灵辰顿了一会儿，说：“是更疼！”

  灵鹤问：“既然疼，为什么还要把心给她？”

  灵辰问：“燕九么？”

  灵鹤说：“嗯！”

  灵辰说：“她想要！”

  灵鹤正在为他上药，听到这话，动作顿住：“她想要，你就给么？”

  灵辰点头，说：“当初我……好像就是这么想的！”

  灵鹤问：“为什么？”

  灵辰想了许久，说：“我不知道！”

  燕九的心沉下去。

  灵鹤丝毫不觉得诧异，她重新把注意力转到灵辰心口，细致地为他上药。

  “你可知，没了心，你会死？”

  “知道！”

  “你知道，但你还是给了，就因为她想要？”

  “也不全是！”

  灵鹤看向灵辰。

  “我曾为她把过脉，她没有脉搏！”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心？”

  燕九的心狠狠一颤——以前和灵辰一起的时候，她受过很多次伤，也着过凉，发过烧，但灵辰从来没为她请过大夫，她当时以为他是钱没有带够，到现在才知，他其实早知道她没有心。

  因为她没有心，所以在知道她想要他的心后，他甘愿双手奉上，即便会丢了命。

  这样深重的情感，穿越了时光，却连他自己都不懂了。

  燕九觉得，那时的她真的是傻，太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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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29

  屋中，灵鹤与灵辰还说着什么，但燕九没心思听，灵辰也没有力气说。过去半晌，灵鹤上好药，替灵辰把衣裳掩好，说：“你好好休息！”

  灵辰轻声应下，灵鹤起身，收拾好桌上的药瓶，粗略处理过地上的血水，方才从房中出来。燕九忽然能动了，但还是说不了话。她看着屋里的灵辰，思量一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灵辰已睡着了，胸膛在很轻微地起伏。燕九绕开地上血渍，靠近床边。灵辰闭着眼，皱着眉，像是痛，又像是梦着了什么。燕九心里一阵难受，她把手探到灵辰胸前，想看看那里是怎么了，怎会流那样多的血，可她刚碰到他衣裳，他就握住了她手腕。

  “你做什么？”灵辰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定定看着燕九，目光冷清。

  “啊……啊……”燕九想说话，很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却始终只有几个嘶哑的“啊”字。

  灵辰的眉皱得更深一些，他探究地看她几眼，对外喊：“来人！”

  灵辰不喜有人伺候，院中几乎没有下人，他此时用内力喊了这么一句，外面许久才有动静，一个下人躬着身子进来。灵辰说：“去把师姐请来！”

  下人领命离开，很快，灵鹤又来了，她还没来得及换干净的衣裳，那身蓝色的长裙上，还残留着暗黑的血点。灵辰用目光指向燕九，说：“把她的哑穴解了！”

  灵鹤弹指一挥，燕九又感觉到一阵劲风扫过，喉咙忽然通了，她尝试着说了两个字，果然有了声音。灵辰再度问她：“你想做什么？”

  燕九不知该如何答，灵鹤已开了口：“是我让她来的！”

  灵辰看向灵鹤。灵鹤解释说：“刚药上少了，我让她来看看，你的血是否已经止住！”

  灵辰张口想问下一句。灵鹤又说：“她做事毛手毛脚，我怕她吵着你，就封住了她声音！”

  灵辰没有怀疑，他坦然躺下去，说：“既是这样，就继续吧！”

  燕九没反应过来，灵鹤说：“你赶紧看，若他心口还在流血，此时上药还来得及！”

  燕九明白了，她匍匐在床边，小心揭开灵辰的衣服。上面沾了许多血，已干透，黏在皮肉上根本揭不开。燕九皱起眉，稍稍加了些力，血衣撕开了，灵辰咬住了牙，但还是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嘶——”

  燕九一阵慌乱，在他身体上方挥着一双手，却再不敢有动作。她问：“很疼么？”

  灵辰眉头已经舒展开，但牙还咬得紧：“还好！”

  燕九又试了试，仍然不敢下手。灵辰疼得很了，闷声说：“你抓紧点！”

  燕九被他喊得一怔，慌忙俯下身，继续掀他的衣服。是夏日，灵辰并没有穿很多，很快，他的胸膛就袒露在她面前，周围的皮肤依然白皙，但心口处有数道横纵交织的伤疤，有的新，有的旧，最上面的一道还隐隐地渗着血丝。

  燕九很着急，声音里带上哭腔：“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灵辰没有说话，灵鹤把药瓶递过来，燕九接过，用袖子先把血丝擦了，再在上头上了几层药粉。血似乎不流了，她四下找了一圈，没找到绷带，撩起自己的裙子打算把衣裳扯了，灵辰拦住她，说：“就这样，可以了！”

  “那怎么可以？”燕九有心替他包扎，但一抬头，就碰到了他冷冷清清的目光。

  燕九噎住，灵辰又说：“可以了！”虽然清淡，但不容置疑。

  燕九没办法，只能替他把衣裳掩上，这次她有注意，灵辰一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燕九退开一些，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灵辰顿了一会儿，说：“想起了一些往事！”

  燕九立即想到从前为他上药的情节，但还是问：“什么往事？”

  灵辰说：“以往在寒鸦山，你就是这样为我上药的！”

  燕九说：“你竟然都记得！”

  “当然记得！”灵辰还是看着她，“我甚至都记得，我把心取出来后，你很慌乱！”

  燕九又想到了那一刻的伤痛，但灵辰声音很冷清：“我记得当时看到你慌乱的样子，我很心痛，但——”他垂眸想了一会儿，说，“我已经忘了当时心痛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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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30

  燕九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灵辰房间，她脑中来来【创建和谐家园】放映着刚才的场景，她手忙脚乱地帮灵辰上药，灵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和当年在寒鸦山确实很是相像，但灵辰变了，他看她的眼光就也变了，那时冰天雪地，他的目光很是炽热，如今烈日当空，他的眼神却冷淡如霜。

  燕九跟着到了灵鹤院外，前方灵鹤停住脚步，问：“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燕九还在走神，一直撞到灵鹤背上，才回过神来。她后退两步，看到眼前情景，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转身打算往自己住的地方去。

  灵鹤在身后喊住她，问：“你今天去找灵辰，是想做什么？”

  燕九想到府规上写的，灵辰不召，任何人不得踏足他院落，刚刚灵辰问起，灵鹤算是为她解了围，此时灵鹤追究了，她终究得认这一个错。她垂下头，不打算挣扎。

  灵鹤又问：“是因为晚娘？”

  燕九点头：“嗯！”

  灵鹤说：“这件事，你别插手了！”

  燕九问：“为什么？”

  灵鹤说：“你帮不了她！”

  燕九其实知道灵辰不好说话，但她觉得，晚娘受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她总该尽自己所能，努力一把。她问灵鹤：“难不成，你也觉得，晚娘应该受罚么？”

  灵鹤别开眼，说：“她犯了错，当然应该受罚！”

  燕九又问：“就算是三十鞭，也应该受么？”

  灵鹤说：“灵辰下令，都按的律法，没有差错！”

  燕九想到满脸热泪的晚娘，看着眼前亭亭如立的灵鹤，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们同作为人，怎么就不能相互体谅，偏要一个卑贱如蚁，一个高高在上？

  “我原本以为，你那天是故意不指出她的错处，因为你想放她一马！”

  “你想多了！”灵鹤说，“我是城主夫人，自然要以法治城！”

  “那晚娘呢？”燕九问，“她就绣错一幅图，就得这样重的刑，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她么？”

  “心疼？”灵鹤喃喃重复了一遍，“和一个没有心的人待久了，心自然就会变硬了，心疼这两个字，我早就不会写了！”

  没有心的人，指的当然是灵辰，燕九听到这席话，又想到刚才的情形。他伤口那样深，血流得那样多，尽管他意识没有太多影响，但她能感觉到他很疼。她想知道他怎么了，于是在灵鹤身后喊：“你等等！”

  灵鹤顿住脚步，问：“还有事？”

  燕九说：“我想问问……关于灵辰的事！”

  灵鹤问：“什么事？”

  燕九指向灵辰住的方向：“刚刚……他的房里……你……是在做什么？”

  灵鹤没有回身，很淡然地回：“换心！”

  “换心？”

  灵鹤说：“灵辰用的是石头心，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换一次！”

  燕九似懂非懂：“石头……也能当心么？”

  灵鹤说：“当不了！”

  “那怎么还……”

  “石头可以延续他的命！”

  燕九说不出话了，石头练心，木偶师也尝试过，但没有成功，因为太难，也太痛苦。

  但灵鹤在继续，她说当年师父在寒鸦山找到灵辰，他已经咽了气，魂在地府里走了一圈，生生被师父勾了回来。师父练出了第一颗石心，把它装到灵辰身上，但石头终归是石头，长不出肉，任凭师父呕心沥血，也依然成不了心，所以它到底只是一个蕴藏能量的媒介，堪堪吊着灵辰一口气。后来师父走了，灵辰又死过一回，因为石心里的能量用完了，灵鹤还不懂得换。

  为了学会炼制石心，灵鹤甚至用自己做实验。

  实验成功了，灵辰就又活了过来，只是灵鹤没有师父技艺高超，原本两年换一次的石心如今几月就得换，所以每隔几月，灵辰就要开膛、取心，再把硬邦邦的石头装进去。

  今日，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