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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仍然没有忤逆灵辰，很快，她就到了山洞门口，灵辰比她慢上许多。她站在洞口，冲他挥手：“灵辰，快来！”

  灵辰缓步走上来，山洞里已经完全没了他们生活过的痕迹，就连地上烧过的火堆，如今也被风雪清洗得一干二净。灵辰看着这样的场景，有点怔然。燕九问他：“你怎么了？”

  灵辰回过神来，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把心给你吧！”

  燕九先是大惊，后是大喜：“真的么？”

  灵辰点头：“真的！”

  他拿出一把匕首，扯开自己胸前的衣服，那片有着旧伤的皮肤重新袒露在燕九面前，或许是雪的映衬，在刀尖碰到他身体时，显得格外的寒意凛然。

  燕九心里一阵发颤，下意识抱住他手，阻住他的动作。

  灵辰错愕地看过来。

  燕九说：“这样取心，会很疼吧？”

  灵辰摇头，说：“没关系，我不怕疼！”

  燕九想了想，说：“你等等！”然后飞快跑到外面，用从前灵辰教的方式，寻了许多药草。她将它们带回山洞，捣出药汁，说：“我帮你止血！”

  灵辰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药，很凄然地笑了。

  他重新拿起匕首，准备刺向自己心口。

  燕九心里一慌，又说：“你等等！”

  灵辰诧异地看向她。燕九不知自己为何心慌，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拦，她又想了好一阵，才找到个相对合理的缘由：“你把心给我以后，我会先行离开，到时候你怎么办？”

  灵辰的目光比风雪还凉：“我来这里，就是打算在此长眠！”

  燕九摇头：“那不行，取完心后你一定会流很多的血，血腥味把野兽引来怎么办？”

  灵辰苦笑：“那有什么关系？”说着，他执着匕首便要刺。

  燕九扑过去拦住，说：“当然有关系！野兽来了，会把你吃掉的！”

  灵辰说：“我不介意！”

  燕九说：“可是我介意！”

  灵辰挑眼看过来，燕九说：“我不想让你被野兽吃掉！”

  灵辰笑了一笑，说：“你不是采了药么？在我把心给你之后，你替我止住血，再在洞口燃个火，野兽见着火光，便不会来了！”

  燕九有点怀疑：“这样真的可以么？”

  灵辰反问：“你不相信我么？”

  燕九当然相信灵辰，她只是心里乱得很，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怯怯松开手，退后一些。灵辰扬起刀，很用力地扎下去，她心里一抽，还想拦，但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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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19

  一颗心取起来根本要不了多久，燕九看着白色的刀子进去，出来就变成了血红。这样冷的天，灵辰满头大汗，他把手从刺出的伤口伸进去，掏出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燕九赶紧拿特制的盒子接住。灵辰倒在地上，鲜血拼了命地往外流。燕九手忙脚乱地把药往他伤口上敷，但怎样都止不住，怎样都止不住。

  燕九急得要哭了，灵辰用满是血污的手抚上她的脸，说：“我有点累了，先……先睡了！”

  说完，他的手就垂了下去。血还在往外淌，燕九干脆一股脑把所有的药都填上去，血终于不流了，燕九松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在洞口燃了一堆火，最后拿起装心的盒子，说：“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找你！”

  此时的燕九并不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

  她把心带回玲珑阁，木偶师很高兴，头一次用赞许的语气说她任务完成得很好，但他没有提把心给她用的事，只让她去把九如叫来。燕九当真去叫九如，九如看到她，很震惊：“我不是说了，你任务没有完成，不能回来的么？”

  燕九说：“我任务完成了！”

  九如更震惊了：“完成了？”

  燕九说：“是！”

  九如眉头蹙起：“你取回了玲珑心？”

  燕九觉得，九如真傻，木偶师给的任务是取玲珑心，她既然完成了任务，当然是带回了玲珑心，这样的问题根本没必要再问，但她是不敢违逆九如的，仍然回答：“取回了！”

  九如看着她，目光悠长悠长。

  燕九和九如一起去找木偶师，木偶师已经在炼制玲珑心了，一看到九如，他就把她叫过去，说：“九如，你看……这心多美！”木偶师口中的美，是完美。

  九如没有回答，木偶师又说：“很快，它就属于你了，它会让你变得更加美丽！”

  燕九闻言一怔，他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他让他们取心的时候，不是说，谁取回了玲珑心，玲珑心就给谁用么？这心明明是她取回的，为什么会属于九如？

  但木偶师甚至都没有给机会她问出这番话，那发着红光的灵辰的心脏就被安放进了九如体内，九如身上红光大胜，很快消失不见，她睁开眼，木偶师说：“九如啊九如，你越来越美了！”

  燕九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像魔魇。她怎么离开的那里她并不知道，后来回过神来，她已经到了玲珑阁门口的台阶上，这样冷的天，这样凉的夜，下着这样大的雨，背后的玲珑阁却仍然显得热气腾腾。

  “你看，玲珑阁向来没有公平可言！”九如在她旁边，也在淋雨。

  燕九抹掉脸上弥漫的雨水，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九如没有回她的话，自顾自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燕九很迷惑：“我可以不回来么？”

  九如还是没有回她的话：“你知不知道，被取了心的人，根本就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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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20

  燕九一时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九如又重复了一遍：“人没有心，活不了！”

  燕九立即想到灵辰，难不成，他已经……她不敢再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慌：“不，这不可能！我也没有心，我都活得好好的，而且木偶师说……”

  “木偶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么？”

  燕九怔住，是啊，木偶师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么？

  木偶师说谁取回了玲珑心，玲珑心就给谁用，可现在明明是她取回了，玲珑心却被放在了九如身上。木偶师可以不兑现诺言，那么他就可以撒谎，他说人有没有心不重要，说到底，只是对他不重要。

  燕九忽然想到了梦水城，当时九如就给她说过：“木偶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么？”可惜，当时的她，根本就听不懂。

  燕九疯了一样赶回寒鸦山。

  雨蒙蒙的天色里，九如看着她背影，用手抚向自己心口，想：“这颗心，我要来做什么？”

  燕九已用了车马，加快了脚程，一来一回也过去了五六日。她飞快跑回那个山洞，洞口的火已经灭了，灰被吹得到处都是，细细的飞雪飘进来，把洞口弥漫出一层冰寒的雾色。

  灵辰不见了，他躺过的地方就剩下她的外衣，地上满满的一摊血，已经发黑，蜿蜒向洞口，被盛大的风雪封埋。她顺着血迹出去，徒手扒开厚实的雪层，看到里面脏兮兮的一层，也不知是血还是泥。风那样狂，雪那样大，燕九跪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地唤：“灵辰，灵辰——”

  灵辰再也没能回她，最终，她挖出一条尺宽的雪路，在离山洞百尺的地方，找到几片天空颜色的碎布，旁边不远，散落着两根腿状的骨头。燕九扑过去，把那两根骨头抱在怀里。她不敢相信，木偶师骗了她，到最后，灵辰竟然也骗了她。他说只要她止住血，燃了火，野兽就不会吃了他，可几天后她回来，火没了，他也没了。

  燕九觉得自己是真傻，不过一颗玲珑心而已，不要就不要了，她怎么连灵辰都丢了？

  可老天不会怜悯她的傻，木偶师也不会。

  最后是九如把她带回玲珑阁，木偶师好像很生气，因为她擅自离开玲珑阁，一去多日，但这些她好像并不懂，等再次寻回意识，她已经被挂在了行刑台上。这里有最热烈的太阳，有最蚀骨的温度，燕九感觉到自己木头的骨骼开裂了，但她不觉得疼。

  九如把伞撑过她头顶，说：“很难受吧？”

  燕九木然摇头：“灵辰呢？”

  九如说：“他死了！”顿了顿，又说：“你杀了他！”

  燕九不肯信：“不，他没有死，他说他只是累了，他……”

  “可他不见了！”九如拿出那两根腿骨，说：“若这被木偶师看到，大约已经是粉末了！”

  燕九看着眼前森然的骨头，明明没有泪，眼睛却像扎了针，一直疼进心里：“九如，你说，我明明没有心，为什么会感觉心这么疼？”

  九如没有说话。

  燕九又说：“我不知道他会死的，我真的不知道！”

  九如仍然没有说话。

  燕九低下头，连呼吸都失去力气：“灵辰——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要你的心了……”在话落的一瞬间，她听到“滋滋啦啦”的几声响，脸上像有开水淌过——她哭了，木偶人原是不会哭的，可这一刻，她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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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21

  冗长的回忆在这滴泪里结束，燕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脸上竟然又淌下了一滴泪。她伸手把它抹掉，听到案台后的人说：“时候不早了，行刑吧！”

  燕九一阵慌乱，她看到旁边的刽子手往刀口上吐了酒，酒水喷在她身上，像淋了一场雨。她挣扎着想要跑，旁边很快有人把她摁下来，她不得已，只能大叫：“灵辰，我不是故意要拿包子的，我就是太饿了，你不要杀我！”

  案台后半点动静都没有，燕九觉得那个蓝衣人一定不是灵辰，不然她这么喊他，他一定不会不理她。眼看着刀就要落下来，蓝衣人依然无动于衷，倒是人群中出现了个声音：“刀下留人！”

  燕九偏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佝偻着腰身的老人，年岁已经有些大了，声音仍然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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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蹒跚着跪到地上，说：“启禀城主，老身老眼昏花，才看出，此女乃是我远房的孙女儿，她拿我家的包子，算不得偷！”

  那声音有点怀疑：“你当知道，做伪证是何后果？”

  老人揉着眼又看了一眼：“老身看清楚了，她确是我的远房孙女儿！”

  “既如此……”那声音道，“便将她放了吧！”

  前前后后，总冷冷淡淡，没有一点温度。

  燕九身上的禁锢忽然没了，老人在旁边向她招手：“孙女儿，赶紧过来！”

  燕九虽然不是他的孙女，但这时候也知道他是在帮她，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身边，就在这过程中，台上众刽子手手起刀落，原本跪着的那些人顷刻间身首分家，燕九回身去看，就看到台上咕噜噜滚着的头，和一地淌着的血水。

  她心中一怵，打了个寒战，再去看案台后，那个蓝衣人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她想靠近一些去看他是不是灵辰，但现场人太多，大家漠然地四散离去，她根本靠近不了。

  燕九随孙老头回了包子铺，孙老头把蒸笼最上层的那一格端下来，放到她面前：“姑娘，饿了吧，赶紧吃！”

  燕九仍然心有余悸，孙老头看出来了，说：“这次不要紧了，是我给你的，吃了没事！”

  燕九这才开始吃起来，在吃包子的过程中，孙老头给她讲了许多事，大概是：玉浮城在黎国和周国的交界处，原本属于黎国，但四年前黎国内乱诸侯割据，周国趁乱袭击，黎国无暇自顾，打算弃城，最后城主站了出来，他保住了玉浮城，同时又让玉浮城几乎独立于黎国。所以现在，玉浮城不受任何一国管辖，生杀予夺，全凭城主一句话。

  燕九不懂国事，对这打打杀杀的故事不感兴趣，她唯独感兴趣的是：“城主是谁？”

  孙老头说：“玉平侯的后人，灵辰！”

  燕九一听，刚咬下的半口包子，就从嘴里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