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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亦如是。

  燕九想到灵辰痛苦的模样，问：“换心的时候……会很疼吧？”

  灵鹤眼神变得很空旷：“可能吧！学着炼心的时候，我曾经割开过心口，那种疼，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受！”

  燕九的心也跟着空旷起来。她抚上自己心口，感觉那里空着的一块，像有刀在绞：“你没有取心，就已经那样疼了，那灵辰，岂不是疼得很不能死掉？”

  灵鹤摇头，说：“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又说：“但我经常在想，如果当年师父没有救他，我们两个可能都会过得更好！”

  燕九看着眼前漠然的灵鹤，感觉心里被扎进了针，疼得密，疼得也深——她从不知，灵辰竟是这样活着，而这一切，都是因她拿走了他的心。

  或许，她应该把心还给他。可若那样，她就背叛了玲珑阁，会被扔进壁炉里烧掉。她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世界，也舍不得灵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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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31

  燕九放不下灵辰，同时也放不下晚娘。灵鹤说，现在的灵辰已习惯了石头心，可以活得很好，但晚娘不行，她依旧需要去织造坊干活，等最近赶的那批货交了，也依旧需要去刑罚司领那三十鞭的罚。

  燕九打消了去找灵辰求情的念头，因为他没有心，只懂得遵法。燕九于是好好研究了一阵玉浮城法典，想在里面找到些空子，让她钻进去把晚娘救了。但没等她研究明白，灵辰那边派人来请，说是有事，燕九留了个心眼：“他找我做什么？”

  传话的人说：“不知！”

  燕九想了一阵，还是去了。她不担心灵辰有旁的念想，毕竟他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她，所以不管灵辰请她是有好事还是坏事，就算是要把她的皮肉剥了，骨头拆了，她也甘之如饴。

  燕九随下人一同去到灵辰屋里，正是晚膳时分，灵辰坐在桌前，桌上摆着数碟梦水的特色菜，燕九想到当年她为了哄灵辰把心给她，硬生生学会了做黎国菜，心中不免有些酸涩。灵辰见她停在屋门口，出声唤她：“过来！”

  燕九吸了吸鼻子，走过去。

  灵辰说：“坐下！”

  燕九听话坐下。

  灵辰拿起一副长筷，递给她，说：“我记得，梦水城的食物最对你胃口！”

  燕九诧异地望向他，他又将筷子递了一递，说：“怎么？不喜欢么？”

  燕九连忙接过，说：“喜欢，喜欢！”

  燕九当然喜欢，只要是灵辰准备的，她都喜欢，只是这场景，让她不免想起初来之时，她想见他，耍脾气说不喜欢这里的菜，那时他传的话是，不喜欢就别吃，今日他突然在意起她的口味来了，一时有点落差。

  灵辰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兀自把菜往她碗里夹，燕九吃了几口，灵辰停住夹菜的动作，凝眸看向她。燕九被看得不自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灵辰说：“我记得，我以前经常这样看着你！”

  燕九于是又想到从前，但时间太久远了，当时她又一心只想着玲珑心，灵辰的习惯，她实在记不清。

  灵辰没有在意她忘记，自顾自说：“可是我在看什么呢？”

  燕九没有回话，灵辰又说：“你还没有师姐好看！”

  燕九心里很受伤，忽然间就吃不下了，尽管满桌菜肴都合她的口味，可她就是没有一点胃口。

  灵辰的审美没有问题，灵鹤确实好看，不至于惊为天人倾国倾城，但也眉目如画一眼一生，燕九初看到她时就被晃得眼晕，对比起来，燕九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丢在人堆里，顶多能说一句五官端正面容清秀。

  但没办法，燕九是最底层的木偶人，她根本没资格挑身体。

  和灵辰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晚餐很快结束，灵辰让人来收碗筷，燕九磨磨唧唧地凑在旁边帮了一会儿忙，等桌子收干净，她再没有留下的理由，只能起身，依依不舍地告别。

  灵辰说：“好！”

  燕九从他屋里出来，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等走远一些，灵辰屋里的灯熄了，周围一下变得无比黑暗，就只剩下热燥的晚风和零碎的星光，燕九叹一口气，又想到梦水城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星子，也是这样的夜，她坐在河边拔荭草，灵辰忽然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可惜，这样的场景已不再了。她拖着脚步路过湖边，湖水搅碎满天星子，但湖畔没有盛放的荭草。她怔然站了一会儿，像梦一样，后面传来灵辰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燕九大惊，骤然转身。灵辰果然在她身后，同样一身蓝衣，同样面容冷清。燕九恍惚又回到当年，裂开嘴笑：“我在数湖里的星星！”

  灵辰走过来，朝湖里望了一望，说：“星星那么多，数得清么？”

  燕九看着他，说：“数不清！”

  灵辰问：“数不清为什么还数？”

  燕九抱住他胳膊，说：“那你呢？跟着我做什么？”

  灵辰下意识把她推开，燕九手中一空，连带着心也空了，她意识到，这是在玉浮城，不是在梦水。灵辰没有注意到她情绪变化，自顾自说：“我记得……我以前时常跟着你！”

  燕九问：“有么？”

  灵辰点头：“每次你离开，我都在你身后！”

  燕九觉得鼻子酸酸的，难怪那时无论她走在哪儿，指着玲珑心的木镜都会发亮，她甚至一度以为是木镜坏了，如今想来，不过是因为灵辰总跟在她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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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32

  星星其实没什么好数的，燕九不过是又想到了从前，灵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说：“走吧！”

  燕九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走，毕竟从这里回去，她住的地方和灵辰住的地方，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灵辰察觉到她没有动，回身问：“怎么不走？”

  燕九说：“我等你走远了再回去！”

  灵辰明白了她的犹豫点，说：“今天晚上，你去我那儿休息！”

  燕九很诧异，灵辰又说：“还不走？”

  “哦，来了！”燕九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

  天还没有很晚，但没有点灯，屋里还是很黑。灵辰习惯早睡，也习惯黑暗，所以他并没有燃灯，燕九不习惯，又很不熟悉灵辰房中的布置，进去摸摸索索地绕开了桌子，靠近床边时还是踢倒了凳子。

  燕九痛得惊呼一声，抱住自己的腿揉了又揉。

  灵辰听到声音，问：“怎么了？”

  燕九忍住痛，说：“我踢到凳子了！”

  灵辰已经把凳子扶起来，燕九只看到一道黑影躬下又站起，之后就坐在了床边。燕九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灵辰侧身让出个位置，燕九坐下，灵辰说：“时辰不早了，睡吧！”

  燕九还不困，但她不想惹灵辰不开心，并且她猜想，灵辰忙了一天，应该也累了，于是默不作声地脱掉鞋子，翻身到床里侧。灵辰在她身边躺下，很自然地挪到外边。

  燕九腿还疼，但她不敢出声，怕吵着灵辰。

  过了一会儿，燕九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以为灵辰睡着了，侧躬起身，暗暗揉腿。

  但这时，灵辰又说话了：“果然，这位置是留给你的！”

  燕九一惊，赶紧停下动作，但她听不懂灵辰在说什么，懵懵地回了句：“什么？”

  灵辰说：“我这些年，总喜欢睡在床边缘！”

  燕九才注意到，她占了床的大半，灵辰只占了一点点，甚至还微微朝外弯着身，与六年前如出一辙。她缩进去些，灵辰把手枕在脑后，说：“我已经习惯这样睡了，你不必让！”

  燕九说不出此时的感觉，像是重新得到灵辰温情的欣喜，但又总觉得少了什么。

  燕九这一夜睡得很熟，夜里走马观花地做了许多梦，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巴在灵辰身上。她睡觉一直不安稳，初和灵辰同枕就喜欢追着他跑，灵辰碍于男女有别，就总给她让，让到最边上没地让了，就把她拦在里面，后来成了婚，她还是追着他跑，他干脆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缠在他身上。

  这次是又重现了当年的情景。

  燕九很是迷茫，不知道中间的六年时光是梦还是现实，灵辰已经掀开她胳膊坐起身来。天还没有太亮，但已零星有了霞光，灵辰脱掉外衣，燕九看到他腰间挂了个香囊，一对丑陋的炸毛鸡正趁着晨光晃啊晃。刚晃了两下，灵辰又穿了另外一件，燕九看不到炸毛鸡了，抬起头来。

  灵辰说：“你再不起身，要迟到了！”

  燕九方才清醒的意识到，那六年，不是梦。

  她赶忙从床上下来，但因为着急，脚很突然地落在地上，又碰到痛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灵辰已穿戴完毕，正要往外去。燕九在他身后说：“灵辰，我疼！”

  灵辰没有回头，说：“疼的话，上药就好了！”

  燕九说：“可我疼了一夜了，应该是伤了筋骨！”

  灵辰依然没有回头：“若真那样，就请大夫吧！”

  大夫燕九是万不敢请的，她可不想让人当成一个死人，这点灵辰其实知道，但她不太明白他为何会提出这个建议。偏偏灵辰又说一不二，燕九怕她再说两句，他当真把大夫请来，只能小心穿上鞋子，假装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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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之偶

  033

  灵鹤今日，是在灵辰院外等燕九。

  等燕九穿戴好出去，太阳刚刚破出云层，灵鹤逆光站在霞光之下，宛若入了景的画。对灵鹤，燕九有种莫名的情绪，她们共有一夫，本来是敌人，但她救了灵辰，又算是恩人。如今燕九与灵辰同寝了，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再和灵鹤一起，总有些尴尬。

  但灵鹤并不觉得尴尬，她看到燕九，一如以往清淡，很冷清地说：“走吧！”

  燕九跟在她身后，想着要她问起她要怎么说，但一直等她们到了织造坊，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灵鹤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悄悄看向她，发现她脸上没有情绪，根本看不出喜怒。

  难不成，真的是和灵辰待久了，她的心也硬了？

  可是不对啊，灵辰尚且重拾了温情，她如何就冷了？

  燕九想不通，也不愿意再想，反正只要灵辰待她好，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也是从这日起，每天晚上回府，灵辰都会让人来请她用膳，夜里也会留她在他的屋里睡，并且会时刻带着她送的那只炸毛鸡香囊。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哪里不对，但燕九终于感觉灵辰变成了灵辰，他像六年前那样对她，一颦一笑，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灵辰回来了，再也不会不理她。

  燕九很满足，紧随着也捡回了任性，这一点在关于晚娘的事情上尤其凸显，她想着，灵辰最近对她态度大变，若她此时去求，他应该能网开一面。

  于是这天下午，灵辰让她去他的院里吃饭，她好一阵琢磨，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灵辰问她：“什么事？”

  灵辰没有表情，燕九看不出他的情绪，为了试探他的口风，她提了一个要求，说：“我觉得……灵鹤姐姐那样辛苦，应该请过来与我们一同用膳！”

  先前燕九是不敢提要求的，但现在她提了，灵辰不光没生气，还觉得有理，立即唤人去把灵鹤叫来。

  灵鹤很快来了，像冰雕一样坐在燕九旁边，灵辰问她：“可以了么？”

  燕九赶紧陪笑，心想，灵辰果然是疼她的，既然他这么好说话，她再提晚娘，他应该能答应吧？

  于是越发笑得谄媚，几乎是眯着眼凑到灵辰身边，说：“我还有一事……”

  灵辰问：“什么？”

  燕九说：“关于晚娘……”

  灵鹤的目光飘过来。

  灵辰问：“晚娘何事？”

  燕九没理解灵鹤眼中的讯息，更谄媚地说：“还是绣错图的事！晚娘为她丈夫伤心，因此魂不守舍看错了图样，实在是情有可原，那三十鞭的刑罚，就免了……”

  “啪！”燕九最后一个“吧”字没有说出口，就听到清脆的一声响，燕九一怔，看到灵辰松开执筷的手，刚刚的响动，是他的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他劲大，声就也大。

  “你让我免她的刑罚，是想置律法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