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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
昭阳仰躺在床榻之上,想起一个时辰之前,在水雾缭绕的浴池里,那个宫女惶恐地跪在岸边,因为自己的冷色厉声而瑟瑟发抖。
“奴、奴婢……只是来问问陛下,是否需要添一些热水。”宫女红着眼睛,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抽泣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昭阳裹着宽大的布巾走到了屏风后面,身影落在屏风上,影影绰绰。她冷冷地道:“你方才都看见了什么?”
宫女脸色惨白,急忙摇头:“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宫女拼命摇头。
“你是谁的人?”
宫女不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奴、奴婢是陛下的人……”
“朕的人,竟然不听朕的命令?咏荷没进来,你却擅作主张,从她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进来,好大的胆子啊!”
昭阳看着镜子里面,她的脸被热气蒸得红了,也看不出那些红印子。至于其他的……池水中洒了不少花瓣,应该足以遮挡。她披了衣服走了出去,长长的衣摆迤逦曳地,被地上的水微微打湿,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水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
本就雌雄难辨的相貌,此时更令人感到困惑,然而宫女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宫女不停地磕头,声音颤抖:“陛下饶命、陛下……”
“身在皇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偏要强出头。正德殿你不用待了,出去吧。”
昭阳居高临下地睨着宫女,目光幽远复杂。
这个宫女的年纪也不大,清清瘦瘦的,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都是一样的可怜虫。
昭阳收回繁杂的思绪,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入了柔软的枕头里。
“陛下,该喝药了。”空青端了碗褐色汤药,见昭阳躺着不动,他也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等待着,像一块默然无声的石像。
昭阳盯着顶上的纱帐发了会儿呆,转了转眼珠,落到了空青的脸上。那是一张平凡却坚毅的脸,从来都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什么事能让他换个别的表情。
昭阳身边有过许多暗卫,都是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傀儡模样,除了听命行事,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无名如此,空青亦是如此。但无名像个活生生的人,有时候会有自己的情绪,空青却没有。
“你会笑吗,空青?”
“会。”
她突发奇想,歪着脑袋:“那你笑笑看?朕从来没见过你笑。”
“笑不出来。”
“在朕面前,你很紧张吗?”
空青面无表情。
昭阳忍俊不禁,一双眼睛像是盛满月光的清泉,大概是压抑已久,她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逗弄这个沉闷的侍卫。
“你练了多久的武功,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
“你看上哪个宫女了就告诉朕,朕做主把她赐给你当媳妇,怎么样?”
“……”
“你是不是在想,朕今日为何这么有闲情?”
“……”
昭阳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渐渐也没了兴趣,许久,她近乎叹息般喃喃道:“你觉得,朕坏吗?”
“陛下,药快凉了。”空青面无表情地提醒,“趁还温着喝了吧。”
昭阳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你真是太无趣了。”
“作为暗卫,属下不需要有趣。”一本正经能让人兴趣全无的语气。
“哦对,有用就行了。”
昭阳翻身坐起,将药碗接了过来,那难闻的味道钻入鼻子里。她嫌弃地皱眉,扬扬下巴:“你再拿点蜜饯过来。”
空青沉默地拿来了蜜饯碟子,昭阳一口气喝了药就塞了几个进嘴里。
“对了,他什么时候来见朕?”
“属下不知。”
“让他盯好李祐安,免得他来找朕的麻烦,朕真是被李祐安烦透了。”昭阳嗤笑了一声,“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大人的心思,属下不知。”
“……”
昭阳勾了勾嘴角,伸手打落了纱帐,飘落的轻纱将她的目光分离开,也把空青的脸模糊了去。她重新躺了下来,侧身向着内侧。空青这才敢抬眼看她的背影,临走时,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不坏。”
烛火在燃烧,蝈蝈在一片静谧中鸣叫。
她无声地笑了笑,喃喃道:“不坏吗?不坏还犹豫那么久?”
比如那个宫女,离开正德殿之后她是什么下场,昭阳很清楚。就算那宫女身后真的没主子,等待她的也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翌日,风和日丽。
谢云迟一下早朝,就来看望称病的少年皇帝了,一路从殿外走进来,何川跟在旁边回答一些问题,说道:“陛下还没起,昨日回来后连晚膳都没用。陛下平日里都和颜悦色,惯得有些人失了身份,就说那宫女吧,依奴才看啊,逐出正德殿都太轻了。”
谢云迟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本王在这里等陛下。”
“是,陛下若是起了,奴才就……”
“本王的意思是,去叫醒他。”
“这……”
谢云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锋似刀,森寒锐利,冷冷地压在他的神经上。何川脸色一白,连忙挤出笑容,弓身退了下去:“是。”
只是一盏茶的工夫,昭阳就过来了,稚嫩的脸板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从的模样。她闷闷地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那些忙碌着准备早膳的宫人们,抱怨了一句:“谢卿,有时候孤会有一种朕才是臣子的感觉。”
谢云迟微笑道:“这是臣之过,还望陛下宽恕。”
晨光正好,淡金的阳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线条,宛若画中的翩翩公子。有时候昭阳会想,若是谢云迟的行事作风与他的相貌一般美好,那就天下太平了。
昭阳撇了撇嘴。
谢云迟含笑问道:“陛下不高兴了吗?”
他的目光温柔,语气温和,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昭阳气鼓鼓地道:“高兴不起来。”
“陛下这是埋怨臣了?”
“朕哪里敢。”昭阳闷闷地道,“谢卿军功赫赫,上百年的边境问题到了谢卿手里也会迎刃而解,朕需要仰仗谢卿之处颇多,怎可能不满呢?”
谢云迟一晒:“心口不一。”
“……”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昭阳拿起勺子喝粥,见谢云迟没动,便问道:“谢卿不用早膳吗?”
他令人不用伺候,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简单吃了几口。
“谢卿今日,让朕觉得有些怪怪的。”
“怪在哪里?”
她摇头道:“朕说不上来。”
谢云迟但笑不语,待昭阳喝完了一碗粥之后,才道:“臣有些事情想要告诉陛下,可能影响陛下用膳的心情。”
昭阳茫然道:“是什么?”
“听说陛下昨晚处置了一个不懂事的宫女,对吗?”
“没错。”
“陛下只是将那宫女逐出了正德殿,可是下面的人却办事不力。臣怀疑是有人假传旨意以泄私愤,”谢云迟语气不忍,叹惋道,“那宫女被杖责二十,拔了舌头扔到了乱葬岗,真是……有点惨啊。”
啪。筷子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
昭阳如遭雷劈,双眼中的恐慌倾泻而出,只是这无措的神情仅仅一瞬,就转为了愤怒。
昭阳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竟有人胆敢枉顾朕的旨意,我看他是活腻了!”
谢云迟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几分不忍,几分嘲讽。
“臣的侍卫恰好发现了这桩事,臣知陛下心善,断然下不了这种残忍的命令,所以臣令人将那宫女带回去好好医治了一番,估摸着很快就能醒过来。”
他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若不是泄私愤,就是背后另有主子命她监视陛下,见她被逐出正德殿害怕暴露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等这个宫女醒来,必要严加审问,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她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字一句地道,“朕心难安!”
她因为愤怒和激动急促喘息,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良久,她才缓过来一般,喃喃道:“谢卿你说得对,朕完全无心用膳了。”
谢云迟道:“那陛下觉得,臣的猜测对吗?”
“待那宫女醒来,朕会为她做主。”
“如此,便好。”
……
此时的正德殿之中,一片压抑冰冷,少年皇帝沉着脸,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唯独谢云迟从容淡然,一脸温和体贴的笑容。
很长一段时间,殿内陷入死寂。
昭阳的沉默,是因为忐忑和紧张。
谢云迟的沉默,却是在享受她的不安。
桌案上摆了一个镂空的铜制香炉,镀了一层淡金,看起来奢华而精美。谢云迟曲指揭开盖子,接过宫女送上的火折子,慢条斯理地点燃熏香,轻声道:“陛下不要太过担忧,一切都交给臣就行了。”
白烟袅袅,沉香舒缓幽然的味道,悠悠而生。
昭阳垂着眼睑,说道:“朕让何川去太医院拿药了,一会儿就把人参送去谢卿府上,务必保住那个宫女的性命。”
沉默了一会儿,她神色低落地继续道:“谢卿,你觉得是否是朕做错了呢?但那日朕心里烦躁,正在气头上,她闯了进来朕就……”
“陛下无须自责,待事情查明之后,若那宫女真的无辜,陛下就多给她一些赏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