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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望倒是率先站起身来,对王博衍拱手:"叨扰王参将了。"说完,一把将常护提起来。
常护也拱了拱手,看王博衍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而王博衍看过来的目光,似乎也并不怎么友善。
肖玉瓒也不知道常护方才的话王博衍到底听到了多少。正想说大家一起坐下来说说话,就听王博衍开了口道:"兆华在外面找人,是你们么?"
肖玉瓒扶额:"应该。。是。"
王博衍看她一眼,大概明白了,明白过后,又看向常护:"姓常,是督察院御史府上的么?"
常护被他说中,虽然心里怪别扭,但还是摸了摸鼻头,认了:"那是我舅舅。"
"常大人也在找人。"王博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里面的神色太深。常护看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笑容并不是什么好事将至的意思。
"我舅舅也在找我?"常护咽了口口水,"找【创建和谐家园】嘛?"
王博衍沉吟了一下,不紧不慢道:"兆华手下有个画师,每次出门都要带上,遇上风景极好的地方,或者是恰好碰见喜欢的首饰,都会让画师画下,这个画师原本是宫里为皇后娘娘御用画像的画师徒弟,皇后宠爱兆华,就把这小徒弟赏给兆华用了,这画师旁的本事没什么,只一点和他师父一样,记性很好,抓得住细节,我想,街上发的画像,或许是你的?"
肖玉瓒站在王博衍身边,听傻了。
她还没听过王博衍跟她以外的人说那么多的话,他直勾勾望着常护的眼神,像极了。。护食的狼。
这个比喻非常的恰到好处,因为王博衍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进了屋子里,他稍微挡在肖玉瓒跟前一些,这个姿势看上去非常的不友好。
但是肖玉瓒完全理解,毕竟。。谁先听了那种话,想来态度都友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常护终于是笑不出来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我他妈真是服了',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视死如归起来,他看一眼肖玉瓒,脸一下子就垮了:"这个兆华郡主有病吧?!画什么像?!我是逃犯吗?全城缉拿?!"
肖玉瓒想了想,在姜宝琴心里,你跟逃犯也差不了多少了。
"要不。。"
她刚想说要不在府上避避风头吧。
谁知道王博衍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竟然第一次抢了她的话:"兆华性子一向如此,找不到人绝不会罢休,常大人想必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常小兄弟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能在兆华和常大人之间说上几句话。"
常护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不必!"
可想起他舅舅那个和尚一般的唠叨功力以及自己即将面对的禁足,常护动摇了。
虽然察觉到王博衍说这话的时候笑容特别的诡异,明明离得那么远,常护还是觉得自己脊梁发麻,但是肖玉瓒显然对王博衍非常的信任,甚至觉得有王博衍出面指不定真的能救他狗命。
只是肖玉瓒没想到王博衍居然会主动这么说。她方才还在想,求一求王博衍,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肖玉瓒见常护闷着不说话,生怕王博衍下一秒就反悔了,赶紧跑过去拽了常护的手往王博衍这边拉:"快去快去,现在去万事能补救,你还真想等你的画像挂满了帝京城啊?"
常护嘴角抽了抽,站在王博衍面跟前了,才觉得他眼里面那种深不见底的沉稳和清冷看得人心慌得很。
他舔了舔嘴唇,拿出自己最后的倔强,嘴硬道:"我。。我可不是怕了她,我主要是。。"
肖玉瓒拍一把他脑袋,打断他的话:"快去!"
常护龇牙,扭头又对上王博衍的视线,硬生生把嘴里的话咽回去了,他回头喊孟望,被王博衍打断:"就我们去。"
常护皱眉:"他跟我是一起的!"
王博衍放低了一些声音:"你舅舅训你,要带他么?"
常护说不出话,他发现自己在王博衍跟前像是被老虎压住的豪猪一般,动弹不得,不仅站得端正,甚至还接不上话。
"晚些时候我让人领他回去。"王博衍给出最后的方案,说完后便不再看常护,而是看了肖玉瓒一眼,大概是让她安心,随后便朝着外头走去了。
常护在原地愣了几秒,实在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刚才还在喝茶,跟肖玉瓒说要好好收拾收拾姓王的,结果刚一照面,就被人家打蛇似的拿了七寸,动弹不得。
反差太大,常小爷觉得自己心脏有点承受不住。
但是承受不住也没有办法。他还是只能跟上王博衍,两人一前一后往府外走,王博衍唤了马车,率先上去了,常护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刚坐稳,马车驶动,对面那人便冷了脸,方才在肖玉瓒跟前好歹还有一丝笑意,此时此刻是半分笑意都没有了,眼中寒冰千尺一般,瞬间就冻得常护打了个寒颤。
"听说,你见了我要先来一套黑虎掏心拳?"
常护:"......"
"要让我签了和离书,连夜带玉瓒回川渝?"
"你比我帅,没人娶她你娶她?"
常护捂脸:"那个。。这个事情吧,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博衍端正坐着,明明就是非常轻缓的声音,常护却听出了振聋发聩的感觉。
"哦?那便请常小兄弟说说,应该是怎样的呢?"王博衍的眸子更深了两分,看常护的眼神非常的不友善。
常护是出了名的肚子没有三分墨,解释不如不解释。
他此时原该能说出点什么,但是马车里面安静了半响。愣是连个屁都没放得出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和王博衍对视片刻,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得得得,一人做事一人当,话是我说的没错,怎么的吧!"
常护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原本也就是他理亏!
但王博衍似乎听了他的话后,并没有打算继续深究这个话题,他沉默了会儿,突然道:"你与玉瓒,认识很久了么?"
常护怔了怔,完全没跟上王博衍的思路,下意识的木讷点头:"嗯,很久了。"
点完头,常护又想给自己两拳。
王博衍往前挪了挪身子:"跟我讲讲。"
常护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贴紧了车壁,大声道:"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过来啊!"
王博衍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撩起身后的帘子,一句话没说,但是常护清楚的听见了,转过方才那条街之后,外面似乎格外的闹腾,王博衍一撩帘子,他更清楚的看见了外面的情况。
果然是一群人拿着画纸在到处询问,他常护出行第一日,出名了。
他舅估计能被他给气死。
"跟我讲讲,或者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王博衍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说完之后,他还笑了。
常护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一世英名,算是栽在这里了。
他哪里还能给王博衍一套黑虎掏心拳,现在明明就是王博衍把他虐得话都说不出来。
常护握紧拳头,非常有骨气的认了怂:"大哥,你想听什么?肖玉瓒掏鸟窝被鸟啄想听么?要不听听追狗怎么样?人送外号追狗女侠。"
王博衍重新坐正身子,他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跟我讲讲金平城的那个笑话,是怎么来的吧。"
036、冤家路非常窄
常家是个非常中庸的家族。
放在满朝文武中,不是最拔尖的那个,却也绝对不会是最差的那个。
保持中游偏上的水准,对于同阶很多家族来说,已经算是拼尽全力的事情,对于常家来说,也算是个拼尽全力的事,但常家是拼尽全力不让自己过于出彩,说起来特别气人。
常家祖训上,有一条明文规定。
身为常家子孙,但求平安康健,不求泼天富贵。
真要算起来,常家积攒下来的家族底蕴,是远远比如今风光的王家更深厚的。
常家是世代读书人,到了常护的爹那一辈的时候,常家才算是出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大官:督察院御史,常深远。
常深远作为常家的第五代长孙,自小念学便是拔尖的。
参加第一年科举,便直接考到了殿前三甲,非常对皇上的胃口,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如他的名字一般,深远不可【创建和谐家园】。
长子有此功名,身为次子的常淮阳。便谋了个县令的散差事,年纪轻轻上任,远离帝京城了。
兄弟两一人风光,一人低调,再次将常家拉回中游偏上的水平,使得常家能够中庸,非常中庸。
可只要是熟悉常家两兄弟的人都知道,弟弟常淮阳的文学,是绝不低于常深远的,就是这么个原能够同样拔尖,一举将常家推向上位家族的常县令,却将这大好的机会生生搞砸,考中个举人,便潇洒上任去了。
非常的气人。
常县令在任期很长,非常长,仿佛是打定了心思,只要常深远在督察院御史那个位置上一直坐着,他就能把常县令这个官职也给坐穿了一般。
他为官清廉,口碑名声都极好,这么多年,人人都说,常县令什么都好,就是运气差了一些,哪怕是天上下的是黄金雨。地上铺的是宝石路,常县令都能精准的避开每一滴雨,绕开每一条路,扎扎实实走在为百姓服务的县令之道上,升官加爵这样的事,就是摆在常县令的脚跟前,他也能临门一脚,踹给旁人。
事实上,常淮阳运气不差,人也不傻,这些年越发和蔼慈祥的微胖面容,也渐渐收敛了年轻时候的锋芒。
常家人不爱名利,常淮阳尤其不爱。
在川渝金平城周边的汉县呆了二十几年,常淮阳深沉的爱着这片凶险至极却又山灵水秀的地境。
他爱漫山遍野的娇花绿树,他爱热情爽朗的地方百姓。
他爱极了这里的姑娘,南方曾有佳人如兰,是他见过最好的人心和模样。
而今他也常去西河桥头的泼面馆,辣椒要放三满勺,花椒要搁一勺半,半碗下肚,满头满身都是汗,再去桥尾要一碗酸梅汤,冰镇过的,囫囵灌下去。夏日的风刮来,舒爽了。
当年这样吃东西的姑娘已经没了,葬在汉县后山上她自己选的风水宝地,常淮阳每次去看她,都要带上一壶芝兰酒,拔了杂草席地坐,说一声我来看你了,一直闷声到日落,也说不出几句话来。
常护在家里是老幺,往上数有个大姐姐和二哥哥,两人都是温和性子。
大姐早几年就嫁了人家,大姑爷家也是读书人,没两年便考上了功名,做了朗州的通判,离得有些远了。
常二哥帮着打理家里的庄户也有几年了,每年到了科举应试的时候,常淮阳总说再等等,再等一等,这一等便等到常二哥年满二十二了,也没能走上考场。
他不知道父亲在让自己等什么,可常二是最沉得住气的性子,书本功课一日都没丢,只要常淮阳说去考,他便能胸有成竹的走进考场。
这样一个书香世家,偏偏就出了常护这么个刺儿头,混世魔王。
窜天的性子,火爆的脾气,念了一辈子书的常淮阳,镇不住这个要拿拳头说话的莽夫,一气之下,就给扔到金平城的书院去了。
常护一出生,喻氏便骤然血崩,离了世。
按理说,喻氏已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不应当在第三胎的时候出这样的事情,可往往天命是不讲道理的,遇上了,便只能认命。
常护还小的时候,不太明白娘没了是什么意思,等他懂事知道喻氏是因为生自己才没了的时候,已经是捅上天的混账性子了。
可这事从没人怪过常护,常淮阳疼他,大姐和常二也疼他,是常护自己心坎儿里过不去,觉得自己不像个常家人,也不该是个常家人。
因为常护不念书不是因为不想念,而是因为不管他怎么念,他都念不好。
小时候家里请先生,常护没少被训斥,一篇三字经磕磕巴巴的背了十句,涨红了脸,也想不起第十一句是什么,没到这个时候,先生就会说,看看你二哥哥,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四书都会瞧了!
常护又羞又恼,晚上发奋躲在被窝里背书背得眼泪直掉,困得受不住了,第二日还迟到,又被先生一通罚站,还要抄写。
后来打手心更是常事,努力学过也学不好的常护,不学了。
放飞自我后,常护发现自己当孩子王是个强项,领着一帮孩子上树下河,摸鱼打鸟,一把好手!
他也终于有了比常二厉害的地方,至少这些事,常二是绝对做不来的!
自打常护发掘了自己混世魔王的属性,这个闯祸精在汉县的名声便日益壮大起来,到了最后。基本上每天都有邻里到常县令府上来告状。
常淮阳傻了,连个小偷都没有的汉县出了个叫人头疼的混账,这个混账好巧不巧,偏偏是众人敬仰的常县令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