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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川抬了抬手，他左手已经使不上力，几乎断掉了，是玻璃缸口夹伤的。

  　　他说：“眼睛看不见了。”

  　　陆繁星与他的眼睛对视，看到的是一片荒芜。

  　　原来刚才那不是沉静，而是没有鲜活的眼神的模样。

  　　“没关系……别担心……”

  　　贺川没听见陆繁星说话，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只知道她在喘粗气，便继续说。

  　　“别担心……那一拳打得真疼……直接挥到这里了，可是他们有武器，我没有……”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陆繁星才发现，他黑色的头发窝里也有几处正在流血的创伤，应该是方才被那两个人打的。

  　　贺川有些委屈，像是个无缘无故挨了打的孩子，瘪了瘪嘴。

  　　“好……你先忍忍，到了医院……”

  　　陆繁星还没有说完，贺川就打断她，继续说道。

  　　“可能是撞到脑袋了……没关系……治一治就……我要是真的病了，你以后还会照顾我吗……”

  　　他的问题诚恳而含有期待，问完，他真的停下继续说话的欲望，静静等待着陆繁星的回答。

  　　“好，好。”陆繁星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们都快点好起来，你不会病的，想想其他事情……想想我们一起去X市玩，我给你买小蛋糕吃，你给我设计裙子的那些……”

  　　陆繁星用尽最后的力气，与贺川说了很多很多话。

  　　可是在贺川听来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好吧。”贺川没有听见陆繁星的回答，但只是有些失望，说，“不陪我也没关系，我努力好起来，就不去缠着你了。”

  　　“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

  　　他说完，就昏昏沉沉地栽倒过去。

  　　贺川聋了。

  　　陆繁星知道，她刚才说的一切，贺川一句也没有听见。

  　　“我想睡会儿，就睡一小会儿……”贺川说道。

  第60章 你不能死

  　　是贺川先被抬上的担架，陆繁星看见有人来后，才放心地卸了力气。

  　　急救室的灯彻夜亮着，医生不眠不休地跟死神抢人。

  　　Lara、周荔、江易欢、周颂在门口等待，几个人连座位都没有沾，都焦急地站着。

  　　陆繁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情况不容乐观。

  　　医生在为贺川做手术时发现他的心脏有难以想象的心肌疾病，只得紧急变更手术计划。

  　　周颂甚至开始后悔给陆繁星放的这个假，竟然能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

  　　周荔暗暗念叨了一句“苦命鸳鸯”，被她亲哥一瞪，慌忙闭上了嘴巴。

  　　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次，有时候是陆繁星的，有时候是贺川的。一下病危通知书Lara就哭，现在两只眼还红肿着。

  　　“陆繁星家属！陆繁星家属——”

  　　急救室大门打开，陆繁星被推了出去。

  　　几个人慌忙迎上去，纷纷看见了仍然昏迷的陆繁星。

  　　“家属不要担心，病人很坚强啊。”护士安慰道。

  　　她没想到竟然有人的求生欲望这么强烈，强烈到身体中的每一个器官都能配合医生的治疗。

  　　陆繁星被推入了观察室，好在家属可以进去，都担忧地看着陆繁星。

  　　“贺川……还没有出来。”周荔小声提醒道。

  　　“会没事的。”江易欢说。

  　　虽然陆繁星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她依旧在观察室昏迷了好几天。

  　　护士每天按例给她打营养液，以维持她的身体所需。

  　　陆繁星梦见贺川死了，自己去参加他的葬礼。

  　　葬礼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的空间是虚无的，只有她自己，面对着黑漆漆的棺木。

  　　她呆呆地盯了好久，在梦里甚至连贺川的尸首还没有看见。

  　　然后就突然出现了很多白衣白帽的人，扯着她的身体非要把她带走，陆繁星又哭又喊，但他们依旧不放手。

  　　“活下去，陆繁星，活下去。”

  　　正拒绝着，她听见了贺川的声音。

  　　她面前突然冒出一双手推搡了她一把，陆繁星看不见那人的脸，但是看见了他无名指上戴的铂金戒指。

  　　“HC&LFX”。

  　　陆繁星如梦初醒。

  　　“醒了醒了！！啊啊啊陆繁星醒了！！！”

  　　“你小声点……”

  　　陆繁星的眼前缓缓明亮，刺眼的灯光照得她微微皱了眉。

  　　周荔趴在陆繁星身上近距离观察醒来的陆繁星，神情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她穿着一件兔子外套，是江易欢前两天买给她的，和陆繁星生前那件是同款。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周荔问。

  　　陆繁星深吸了一口气，她五脏六腑还在疼痛，喉咙与肺直接打通，干涩得难受。

  　　“水……”陆繁星说。

  　　江易欢给陆繁星接了杯温水递过去，待陆繁星缓缓喝下。

  　　“感觉……就是溺水后的感觉。”陆繁星说。

  　　“你搁这搁这呢？”周荔无奈地问，“头痛不痛？嘴巴干不干？腿疼不疼？”

  　　“痛，干，疼……”陆繁星说，说完还宽慰般笑了笑。

  　　“好吧，我猜也是。”周荔喃喃道，“你好好休养啊，身体好了之后我再带你和江易欢出去玩。”

  　　陆繁星答应了。

  　　空气沉默一阵，陆繁星又问：“贺川呢？”

  　　周荔翻了个白眼，和江易欢对视后，说道：“你们俩真的是……醒来后第一个问的都是对方。”

  　　她话音还没落，外边就有了动静。

  　　病房门把手吱呀一声被打开，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沙哑的气音，问：“周荔……她醒了吗……？”

  　　周荔瞥了眼陆繁星，忍住没笑出声。

  　　“还没醒……”周荔答。

  　　贺川继续压低声音，语气是能听出来的失望，又说：“那我来看看她……你看她指甲要不要剪……”

  　　贺川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走了进去。

  　　然后和陆繁星打了个照面，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周荔终于忍不住了，大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贺川身上依然穿着蓝白病号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局促不安地站在陆繁星床边，下意识道歉。

  　　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陆繁星醒来了，他其实很高兴。

  　　周荔和江易欢识趣地走了，给他们两个留了单独交流的空间。

  　　贺川自从手术完毕后就一直在挣扎着醒来，直到醒来后又不谨遵医嘱硬是要起床找陆繁星，一度成为了全医院最不听话的病号。

  　　“7号床病人，吃药了。”护士拿着几瓶药走进贺川的病房。

  　　贺川的手上缠着束缚带，是他挣扎的后果。

  　　他面色还白着，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看，俊美的侧颜漂亮得像幅画似的。

  　　护士痴迷地看着他，呆滞片刻，把药片放在贺川床头，亲自给贺川倒水，送到他面前。

  　　贺川每天都被护士提醒吃药，自己也从来没主动吃过。

  　　而他一被强制采取措施，就会小声问过来的护士：“陆繁星呢？”

  　　这个病房的护士不知道陆繁星是谁，但是这个名字简直要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护士把东西递到贺川嘴边，“喏”了一声。

  　　不出意外的，贺川看了眼她手中的药，问道：“陆繁星呢？”

  　　“我一会儿帮你问问，你先吃药。”护士敷衍道。

  　　“可你每次都这么说……她是不是，不愿意来看我？”贺川说。

  　　他这时候才看向护士。护士看见他眼神里一片苍凉悲伤，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绝望的人，惊得她心头一悸。

  　　她从确诊癌症晚期的患者中，都没见过比这个还悲凉的眼神。

  　　难道只是因为那个陆繁星不理他了？

  　　“她没有主动来找过我……”贺川低头吞下药片，自言自语道。

  　　护士帮他翻了病历本，发现陆繁星的病房就在他这层楼的不远处，然后才告知贺川，告诉他可以去看看。

  　　“她醒了吗？”贺川问。

  　　“暂时没有。”护士答。

  　　贺川明媚的脸一时间塌陷下来，扶着墙起身，准备去陆繁星的病房。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去看陆繁星，趁陆繁星昏迷时用热毛巾给她擦擦手，剪剪指甲，比护工护理得都要仔细，还时不时听见一些陆繁星的梦呓。

  　　“贺川……贺川……”陆繁星念叨。

  　　贺川凑近，想听陆繁星要说些什么。

  　　陆繁星说，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