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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想得出了神，他瞥我一眼，“想什么呢？”
我说：“想你去年今天干的那缺德事。”
“哟，这么记仇啊你。得啦，我将功补过，等你生了宝宝，带你去澳洲玩一圈。”
我撇撇嘴，说：“我哪敢再让您去澳洲啊程大少爷，您要是再去潜个水，我真是半条命都没了，您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
程誉恒又笑，掐掐我脸上的肉。我怀孕之后他就喜欢捏我脸，说我肥嘟嘟的，手感可好了。
虽然紧赶慢赶的，我跟程誉恒竟然还是最后一个到。因为大哥大嫂新得了女儿，我又怀着孕，今年几个晚辈们倒没有在棋牌室打小牌，在会客厅里围着茶几开茶话会。
照例还是先去跟长辈们问好，我今年倒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被双方父母和伯伯伯母们好一阵嘘寒问暖，出茶室的时候觉得自己皮都要脱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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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的小姑娘大名叫林琮，名字按斜玉旁的辈分来，刚刚满月，粉雕玉琢的像个洋娃娃。
我坐在恪茹姐和誉怡姐边上逗琮琮玩，林程两家阳盛阴衰，近几年大哥结婚才添了嫂子一个，不然从前我跟誉怡姐都是冷冷清清的。
程誉恒坐在对面跟表哥扯淡，这几个哥哥里，林纤林绪两个哥哥都被看的严，大哥到底长了不少岁，就他和表哥话多，最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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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誉恒说：“哪能呢，动了真格了。”
也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表哥打了他脑袋一下，程誉恒只是吃吃笑，也不回嘴，闷头剥栗子，过了一会儿把盛满了的浅碟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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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我这看，我在他们面前没皮没脸惯了，笑眯眯的往嘴里丢了颗栗子，说：“怎么着，羡慕啦？”
表哥在这上头向来不肯落了下风，说：“也就只有他把你当个宝。”
大哥帮腔道：“可不是么，惦记小二十年了，可不得当宝。”
厅里一阵哄笑，誉怡姐直笑得茶杯都一抖一抖的，半晌才说：“要我说，小纾跟小恒，一个迟钝，一个愚钝，旁人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就他们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
程誉恒一本正经点点头，又剥了颗栗子塞进他姐姐嘴里，说：“你们不早说，现在倒是来劲了，不然我俩的孩子现在可比琮琮大。”
又是哄堂大笑，程誉恒脑子活又脸皮厚，在嘴皮子上从来不输，我靠在软垫上边吃栗子边看他们逗嘴，哄闹了一下午才算完。
晚上预备年夜饭，我和恪茹姐今年被特批不必动手，照旧在客厅哄着孩子玩。今天热闹，琮琮兴致也高，一边抱着玩具一边咯咯笑。
恪茹姐看我逗她逗得有趣，说：“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孩子，等你自己生了，更得宠上天了。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我下意识摸摸肚子，“六月份呢，还早。”
恪茹姐笑说：“要说你跟老八两个也是难得，门当户对也就算了，还这么情投意合。”
我抬头看她一眼，低头去逗孩子，说：“你跟大哥不也是？才几天没见，孩子都有了。”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当时听说他俩有孩子时还是困惑了一番。我们这几个谁不知道大哥和恪茹姐不过是表面婚姻，大哥回家应个卯，恪茹姐睁只眼闭只眼，本以为是大哥无心之失，但今天看着大哥对琮琮和恪茹姐的样子，又不像是如此。我当着恪茹姐的面，就只能这样说。
过了会儿开席，照例是从前的座次顺序，我跟程誉恒和大哥坐在一块，这样的日子少不了要敬酒说几句吉祥话，长辈们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我往年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简直后背发毛，应付了好一阵才算是过了关，坐下时长长嘘了一口气。
我拿起筷子来想吃口菜，腰窝被小小的戳了一下，正狐疑着抬头，程誉恒指着右边示意我看，果然看见大哥一反常态，正殷殷勤勤地给恪茹姐夹菜，两个人蜜里调油，仿佛是新婚小夫妻。
程誉恒小声道：“今年真是转性了。”
我大点其头，说：“浪子回头了？”
他边笑边摇头，“谁知道呢。”
那边厢大哥瞥我一眼，说：“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我越过他看恪茹姐一脸甜甜蜜蜜的吃着饭，低声说：“你怎么着，现在开始走居家好男人路线了？”
大哥面色古怪，说：“就许你跟老八恩爱，不许我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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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说话的时候程誉恒也凝神听着，听见这一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怪不得。”
自从怀了孕，我就被程誉恒以“安心养胎”为由关在家里，每天对着都是程誉恒这张脸，难得出门见到这么多人，光是听他们饭后闲聊也觉得有意思的很，捧着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程誉恒先前还陪着我，后来跟大哥一前一后去园子里抽烟，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透过程家的落地大窗望着暗夜里那两星火苗，就没来由的觉得安心的很。
正笑到高兴处，手机忽然有微信提示音，我解开锁屏一看，是一张年夜饭的照片，发信人却是叶世臻：“除夕快乐。”
他从小受的西式教育，始终把新历与旧历分得很开，于这上头并不算太重视，但一想起他在异国他乡孤零零的过年，还是难免心里不忍，斟酌着回他一句：“你也是，除夕快乐。最近好吗？”
他回复的很快：“挺好的，学校里中国人不少，在一起过年。”
我想了想，回道：“那就好。”
去年这时叶世臻透过电话说的那些话我早忘了，温存却还记得，只是现在早已经是天涯两隔，形同陌路了。人的际遇果然是不同的。
我尚在怅惘，程誉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我面前伸开五指摇一摇，说：“发什么呆呢？”
我从来就没想着瞒他，于是晃了晃手机，说：“叶世臻来了微信。”
他不置可否，在我边上舒舒服服地坐下，就着我的手喝了口水，才说：“他最近怎么样？”
我说：“他说挺好的。”
程誉恒剥了粒开心果给我吃，说：“那不就成了。你还能管得了那么多人，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我绷不住笑，“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誉恒奇道：“这话怎么说？”
“你倒是什么都有了。”
程誉恒只是笑，揽我入怀道：“可不是么，那我可真是坏透了。”
他这么一说笑话，倒真冲淡了几分怅然，我和程誉恒的戏本已经唱到了团圆结尾，而我不过是叶世臻命中的一段很短的插曲罢了，他的结局，尚在后头。
因为要守岁，我近来又经常容易饿，就劳动小厨房给我做了碗面条垫垫肚子，程誉恒看我吃的香甜，自己也挑了一点来尝，也觉得好吃，就又从厨房要了双筷子，我俩正闷头吃着面，程誉恒被表哥狠狠一拍，差点没呛死在当场。
程誉恒扯了张纸擦嘴，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表哥没理他，转头对我说：“借你老公一会儿，让这个情圣给我支两招。”
我本来埋头苦吃，也知道他最近情场失意，笑说：“你怎么搞个小姑娘也搞不定？”
表哥痛心疾首，“真爱是不能耍花招的。”
我对程誉恒扬一扬下巴：“那你把他找去干什么？”
他恨不能把“你不懂，你太俗”六个字写脸上了，手势一起就要开始讲课，现世报来的太快，又被大哥踹了一脚，“人家俩在这儿，你当什么电灯泡？走，跟我放烟花去。”
程誉恒只差没有哈哈大笑，我却来了兴致，说：“我也要去。”
他笑不出来了，表哥对我一招手，斜他一眼，说：“不好意思，你媳妇我先征用了。”
程誉恒悻悻的，也跟着我们一同往院子里来。我裹得严严实实的在边上看几个哥哥鼓捣烟花，程誉恒两边讨好，去那边帮会儿倒忙，又蹭过来跟我说几句话，烦得大哥直想踹他。
其实每年的礼花都是那么几样，有新意也不过是异曲同工，本质上都是相同的，可是年年都放，也年年都看。那么漂亮的玩意儿，可是转瞬即逝，一眨眼就不见了，这才叫千金买一笑呢。
我把这话说给程誉恒，他起初只是一乐，又紧了紧我脖子上的围巾，才说：“千金买一笑，真够奢侈的。”
我问他：“要让你千金买我一笑，你乐不乐意？”
程誉恒不回答，只说：“你这么爱傻乐的一个人，我不得破产了？”
话音刚落，头响礼花已经“嗖——”的一声飞上了天，我跟程誉恒仰头去看，一道又一道极亮的光束接连冲上天，“哗啦啦”绽开成巨大的光圈，连成一片，连星辰与月都显得黯然失色，莹莹如一方宝石的天幕被映亮，即便是看惯的景色，也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只是静静看着这极短却也极美的焰火。
程誉恒从背后紧紧拥住我，温软的唇落在耳后，我本能的去躲，却被他抱得更紧。我愣了一刹，回身反抱住他，这个与我有过无数从前，还将与我有更多以后的人，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是我最爱的人。
命运在过往的许多瞬间都曾埋下过伏笔，兜兜转转许久，原本以为比谁都清醒，却没料到看不清的只有自己。幸亏有他，幸好有他。
最后一响烟花落下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呼出的气也是热的，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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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破产也买。”
【正文完】"
"番外1
何当共剪西窗烛"
番外1
何当共剪西窗烛
诊断结果拍到眼前的时候，即使之前有了心理准备，周思静还是不免愣了愣。
之前体检发现颅脑内部有阴影，她那时就隐隐有什么预感，于是瞒着所有人自己来做脑CT，果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千恩万谢了医生，又婉言谢绝治疗的好意，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酒吧KTV一样不曾落，还抽空和程誉恒回了一趟上海祭奠妈妈。
在墓前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哭，只是想着，她没多久就能和妈妈团聚了。
程誉恒觉得她反常，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问：“怎么忽然想起回上海了？”
她回头对他笑，“过段时间要出远门。”
程誉恒以为是去外地拍片的事，也就没有深究，只拍拍肩安慰她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不必担心。
她伪装的很好，程誉恒始终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也因此没有人知道她夜里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头疼起来的时候仿佛有千万把锤子在里面凿，疼得恨不得拿把刀杀了自己。
妈妈最后那段日子里就是这样，她早就知道。
妈妈是倔强到骨子里的女人，当年一意孤行生下她，单身母亲在那样的年月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有时都不敢深想。最后的时候妈妈才对她坦白她父亲是谁，可她知道妈妈是伤透了心，所以愣是一声不吭，到死也不肯去见他。
后来她想，妈妈这么倔，生父又是极有主意的人，她两边各学了一点，才会落到这个地步吧。
妈妈到死也不肯低头，她也是。只是后来曾认真去了解过林家的事，起初恨极了林纾，恨她妈妈不争不抢，却什么都有了。她和她妈一个德性，安安静静的做一个世家小姐，偏偏程誉恒喜欢她。
周思静那时候不懂程誉恒为什么喜欢她。程誉恒自己也不承认，可她偏偏对男女之事敏感得很，那次夜聚，程誉恒只是一个眼神看过去，她就知道他喜欢林纾。
她也是那时才明白，说到底，她要感谢林纾。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她长得很像，程誉恒最开始也不会拉她一把。
她曾试探着问过程誉恒，他只是笑笑打过岔去，她也不再追问。有人愿意做糊涂人，她也乐得不戳穿。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何必要将心爱的东西拱手让人。
其实她并不懂程誉恒为什么会喜欢林纾这个彻头彻尾的好脾气小姐，论样貌论性格论能力，她自信并不比林纾差。而家世更是她的隐痛，如果当初嫁给林韫宽的人是妈妈，她周思静才应该是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林家小姐。
可这偏偏是她无法做主的。
但程誉恒既然已经选择了她，就会对她好到底，这她是知道的。她本以为程誉恒这种纨绔子弟，对她这种漂亮的寒门女孩子，不过是玩玩，何况她还长着一张和林纾五分像的脸。但程誉恒肯去带她见父母见朋友，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程誉恒这种人家最要体面，他当先摆出姿态，是要动真格的了。
周思静无意深究这一切是他给别人看的还是给自己看的，她也不计较，哪怕是演出来的，最后也是真的了。就为着这一份自欺欺人，她也该感激涕零。
况且她真的很喜欢他。人漂亮，家世好，性格好，周到妥帖，有哪个女孩不动心？她不觉得这样就是感情不纯粹，没人会拒绝一副从里到外都好的皮囊，她向来不高看自己，红尘中一俗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