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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摸了摸那床，小心在上面坐下。
时建邺走过来，看到她坐在江宁刚才坐过的位置，眼睛盯着对面的椅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你想问什么？”
时建邺在办公桌后坐下。
刘芳迟疑着道：“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可是去检查，又说没有病，我听说时大夫在大学时修过外国心理方面的知识，就想来问问，看我这病，会不会是心病。”
“平时食欲好吗？睡眠呢……”
门外，沈护士恶狠狠地盯着那扇门，阴阳怪气地道：“哼，结果还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护士甲小声道：“没那么严重吧，我看刘护士只是去找时大夫看病而已。”
“看病要这么关着门吗？”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时建邺寒着脸站在那里，一旁是低着头的刘芳。
时建邺扫了一眼门口的人，对刘芳道：“我回去查一下资料明天再找你，你不要多想，晚上要睡不着，就到门诊开点安眠药。”
“谢谢你，时大夫。”
刘芳如芒在背，低着头默默走过人群。
时建邺则目不斜视，关上门，转身朝楼上的院长办公室去了。
晚上，江宁特地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到大姐上班的纺织厂门口等她。
放工的【创建和谐家园】一响，一大批女工从里面出来，大家身上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脖子上挂着毛巾。
像江宁小时候在奶奶家看过的画报。
“大姐。”
看到人群中大姐的身影，江宁开心地冲她招招手。
“宁宁，你等久了吧？”
江茹小跑着地过来，她身上穿着工作服，，袖子上套着两只袖套，脚上那双劳动鞋上沾了不少碎纱。
一整天的劳作下来，这会她头上全是汗，两条长辫子粘腻地被窝在帽子里。
江宁看得有点心疼，“大姐，你在这里上班很累吧？”
“累什么呀，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好多人想进纺织厂还进不来呢，我们快走吧，今天要买的东西可多了。”
江宁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其中三十元是她的工资，还有二十元是她之前卖红参跟补品剩下的。
“大姐，这是我上个月发的工资，我没给妈，你拿着买东西吧，就是有点少，等这个月我发了工资，我再给你补一点，你一定要收下，你不拿着我不去了。”
“那好吧，谢谢你宁宁。”
第40章 羊绒料
供销社里，女服务员一面吃瓜子一面跟另一个服务员聊天，眼睛望在天上，客人进来也不打招呼。
“同志，我们想看看那块大红色的料子。”
江茹客客气气，甚至带点讨好的对其中一个女服务员道。
服务员听了，看也不看她，仍旧跟同事聊着天。
“你说我那老婆婆真有意思，结婚时他家给了我家一头猪当彩礼，为这事她叨叨了小半辈子，现在我小姑子要结婚，她跟人家要三转一响还加一个大立柜，我看我家小姑子那脸比车轱辘还要大一圈……”
“同志，我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不客气的打断了，“你还有完没完，没看见我这儿说话呢吗，你要什么？”
“我想看看那块红布。”
“十五块钱一尺，你买得起吗？就知道看看看……”
江茹没有第一时间计较服务员恶劣的态度，反而先被这料子的价格惊到。
十五块钱一尺的话，做件衬衣最起码也要两米，要想做外套要两米五。
一件衣服下来顶上江茹小半年的工资了，确实不便宜。
服务员看了一眼江茹吃瘪的眼神，得意道：“还看吗？”
“我先不看了。”
“就知道你买不起，竟耽搁功夫，你说现在人真有意思，没钱还什么都想看看……”
服务员转头说对同事道，丝毫不顾及江茹就在一旁。
江宁拉住要往外走的江茹，把胳膊架到玻璃柜台上，笑容格外甜美，“大姐，那块料子拿过来看看呗。”
服务员睨了她一眼，见她身上穿的像是有钱的样子，语气稍稍好了一点，却也照样眼高于顶，只愿意盯着江宁头皮说话。
“你刚才听见价钱了？就这个价不便宜，你确定要买吗？确定买我再拿下来。”
“买不买的我得看了才知道，万一我看不上呢。”
“呦，你口气可真大，我敢跟你打保票，这是全上京最好的料子，你还看不上了？哼，我今天就给你看看。”
服务员跟同事合力将一板大料子扛下来，重重甩在江宁面前。
“看看吧，保管你这辈子就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江宁盯着那料子看了看，摸了摸……
然后，嗤地一声，捂着嘴笑了。
服务员被她笑得一头雾水，拧眉道：“你笑什么。”
“大姐，你可真有意思，我还当是什么好料子呢，被你说成宝，我看这就是块普通的羊毛料嘛，一点羊绒都不加，穿上扎皮肤不说，还硬梆梆的，穿在身上一点都不舒服。”
“呦，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了，羊毛料不好什么料子好，还加羊绒？我卖这么多年料子，什么料子我没见过，我就没听说过还有加羊绒的料子。”
“你没见过，我见过啊，我这有块加了百分之三十羊绒的料子，大姐你看看，比你这块怎么样？”
江宁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大红色羊绒料，料子既有羊毛的硬挺，手感还软软的，摸在手上触感好极了。
服务员卖了半辈子货，自然看得出江宁这块料子比自己店里的好，但是仍旧嘴硬道：“不就是羊毛料吗，还说什么加了羊绒，骗人的吧，我们这可是正经路子的货……”
她言下之意是江宁这块料子是不明来路的货。
在这个干什么都要票的年代，买布要布票，买肉要肉票，就连自行车票，电视机这些，都是要票的。
所以，有些急着用的人会到黑市上淘货，价钱贵点是贵点，但好在不要票，可这也是违法的。
江宁不懂得这件事的严重性，江茹却是知道的。
一看这情况，立刻上前拉了江宁道：“宁宁，咱们走吧，别争了，我们不买了。”
服务员一看她心虚， 底气更足了些，“我就知道，有些人拿着黑市货竟然也敢来我们供销社闹，主任，这儿有两个卖黑货的，快让街道的人来看看。”
“宁宁快走。”
江茹拉着她要跑，江宁却十分淡定，拨开江茹的手，走到服务员跟前道：“大姐，我看你年纪也那么大了，怎么一张嘴就随便给人扣帽子呢？你知道乱扣帽子是什么罪吗？”
“什么扣帽子，我看你这就是黑市货。”
“黑市上都是些边角杂料，能有这么好的货？你张嘴就来黑市货，我看你没到黑市去吧，对黑市行情这么了解，我听说有些人监守自盗，利用职业的便利自己到黑市倒买倒卖，赚了差价是自己的。”
服务员脸上一红，心虚道：“你说什么呢，你不买料子就快走。”
说着，把他们轰了出去。
江茹吓出一身冷汗，拉着江宁拐进一个小胡同里。
“宁宁，你吓死我了，你跟他们争什么，弄不好被抓起来怎么办？”
“怕什么？我这又不是黑市货。”
“啊，这料子不是你从黑市弄来的啊？那你哪来的这么好的料子。”
面对江茹的询问，江宁才反应过来。
刚才只顾着解气，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吱唔着道：“哦，这是时大夫给我的，本来想让我做件衣服，大姐，既然你急着用，就先给你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这块料子我也喜欢，摸着软软的，确实比供销社那块要好，不过我不能白拿你的，我给你钱。”
“那我就不给你了……”
“那好吧，宁宁，真谢谢你！，这块料子一定要找个手艺好的师傅做，不然给做坏了那就不好了”
江茹抱着那块料子，简直爱不释手，看了好半天，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
江宁在旁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
江宁陪着江茹又跑了两家供销社，买了暖水瓶洗脸盆，牙缸牙刷，毛巾袜子，还称了几斤毛线……
江宁累得腿都快断了。
“大姐，你家到底在哪呀？”
“快到了，这是我们厂的单身宿舍，平时都是给领导住的，不过这两年厂里房子紧张，为了照顾像我这样的适婚青年，很多人都把这里的单身宿舍当婚房，本来是轮不到我的，是我求了我们车间主任好久，才给我一间。”
江茹说起这间单身宿舍，简直满脸的自豪。
江茹比江宁还大两岁，在这个年代，确实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到了。”
江茹带着她来到一楼边角的一间小房间。
走廊的绳子上到处晾晒着的男人内【创建和谐家园】子，还有小孩的围嘴尿布……
环境不能说恶劣，只是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打开门，是一间只有十来个平方的小屋子，里面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子上还有一台收音机，很宝贝的被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看上去是这个家唯一的家用电器了……
这里的东西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这些年江茹一点点攒下的。
“宁宁，你先坐下休息一会，我收拾一下。
江茹给她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到那边把买来的暖水瓶脸盆等归置整齐。
江宁打量这间屋子道：“大姐，这些都是你自己买的呀？”
“恩，小刘说他们家到时候会买个大立柜，那这间屋子就齐全了。”
江茹说着，还给江宁指指放大立柜的位置。
江宁觉得这屋子确实缺个柜子，不过隐约觉得这小刘结婚也太便宜了点，东西都是江茹攒的，房子也是江茹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