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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沁一直叫她忘记，她就听话地不去重提。但再次提笔时，她发现自己还是记得那样清楚，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从笔尖流畅地倾泻而出。

  　　“这些都是我要杀的人。”时初将纸展示在恒的面前。

  　　她以为恒会吃惊，会告诉她这是痴人说梦。但恒只是认真地从第一个名字看到了最后一个，然后望向她。

  　　“我会帮助你的，这是我的承诺。”

  第211章 时初（7）

  　　时初总会觉得自己的故事过于老套，又充满了命运的恶意，听起来毫无美感可言。

  　　她的父亲是国家高层研究员，也是大量尖端项目的领头人。遇上从华国来到这个国家研学的时沁后，二人很快地步入婚姻，并且有了孩子，也就是时初。

  　　她拥有很完满的童年。父亲总是要花大量时间在实验室中，但对自己的女儿无比宠爱，母亲亦然。

  　　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时初或许会继承父亲的事业，度过自己顺遂圆满的一生。

  　　时初的父亲一直在跟进一个关于时空的项目，经过长期的努力，这个项目终于有了重大突破。突破甫一问世，就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大量关注。

  　　军方要求将这个项目投入军事，这一想法也受到了某势力庞大的政治党派的支持。时初的父亲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他清楚知道这样的成果投入战争会产生怎样的爆炸性后果。但他终究只是一个研究人员，哪怕作为领域内最顶端的人才，也无法与真正的权力抗衡。

  　　他各处奔走，希望借助别的力量撤销此决定，引起了媒体与民众的关注，逐渐有反对将此技术投入战争的声音在民间响起。

  　　这一动作引起了军方中某些要员的警惕。对于这些政界的人而言，科研人员们是珍贵的国家财产，但如果是一个不够听话的科研人员，那就只会是隐患。

  　　终于，时初的父亲因一场充满蹊跷的车祸成为植物人。官方说法是意外，但时沁和时初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谋划精密的谋杀。

  　　时沁的居民身份被剥夺，又受阻挠而无法回华国，只能在贫民区内做一些无需身份证明的工作。

  　　时初的父亲被一台维生仪器勉强保住生命，每月时沁都要为了这台机器的运转支付大量金钱。很快，他们的积蓄就被掏得所剩无几。

  　　时初知道家中捉襟见肘的境况，就告诉母亲自己在某个店内打工，实际偷偷去了地下拳场赚钱，并将钱全部支付给了诊所，用以减少母亲的负担。

  　　她偶尔也会幻想一切都能好起来，父亲会醒来，他们的生活会艰难但希望尚存。

  　　但没有什么好起来了，她的命运在一次脱轨之后就不断地下坠着，直至现在再没什么可失去的地步。

  　　母亲告诉时初要放下仇恨，要她忘记过去好好活下去。

  　　但她自己也分明没有忘记。

  　　时初曾在夜里看见母亲在窗边写着什么，写了一张又一张，又一张张揉成一团丢掉。第二日她拿出垃圾桶里的纸团，铺展开后分明是一个个名字——那些与她父亲的死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官员们。

  　　为什么要强逼自己放下仇恨呢？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无论从哪个方向说来，死的人都应该是这些人才对，而不是那个全然无辜的科研人员。

  　　现在时沁也死去了，那么就让时初来记住这些名字。

  　　她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的。

  第212章 时初（8）

  　　在柜台后擦杯子的老板听见店门口的风【创建和谐家园】，从手里的工作中抽神抬眼。

  　　是前两日来过的那一男一女，二人都带着口罩，但光看露出来的眼睛，多少也能推断出口罩后边长得不错的脸。

  　　老板在这一片开了近二十年的小酒馆，看过太多人。辨别出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该惹，也就是瞥一眼的事情。

  　　譬如说那个女孩，眼里杀气重，双手一看就是握惯武器的，客气一点会是最好的选择。

  　　“两位前两天来过吧。”他主动招呼，“是继续点同样的还是换换口味？”

  　　“按原来的吧。”看起来温和许多的男人回答道。

  　　二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你太心急了。”恒说道。

  　　“会吗？”时初眉头微挑，“我觉得还好。”

  　　“虽然帮你完成报仇的心愿非常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安全就可以抛诸脑后。”恒很坚持，“所以我绝不赞成你现在的冒进。”

  　　恰好老板端来了餐食与酒水，二人便一起适时地遁入沉默。

  　　“知道了。”时初叹一口气，“我会推迟第一次刺杀的时间。”

  　　恒没有接话，但从其舒展的眼神中能看出他高兴于时初的让步。

  　　“我现在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一点情绪了。”时初有些新奇地道。

  　　那片海蓝色荡了荡，“情绪？”

  　　“比如昨天我一个人去探情况，回来后看见你，多少能感觉出你有些生气，虽然你讲话时依旧是那个没有半点波动的声音。”时初伸出一根手指，“又比如上个星期我拉你看电影，你也对里面的反派表现出了讨厌。这在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恒微垂下眼睫，“这些东西不在我的程序内。”

  　　“我以前看过一些科幻电影，AI机器人觉醒自我意识之类的。你再感觉感觉，有没有那种觉醒的冲动？是不是想追寻一下真正的自我？”时初感兴趣了。

  　　恒听话地不再说话，似乎在努力地感觉着什么。

  　　“感觉到什么了？”时初的身子微微前倾。

  　　恒抬起眼，“感觉到，这杯酒的气味不太好，不要喝。”

  　　时初不信邪，“我是说你的内心，内心就没什么特别感觉？”

  　　“没有。我不是人类，或许称不上有内心。”恒诚实道。

  　　时初失望地坐回去，“哎，想要科幻片成真大概是困难了一些。”

  　　恒只是平静地望着她。

  　　他们解决完晚餐，走出了小酒馆。

  　　这里位于贫民区比较偏远的位置，只能看见远处富人区的高大建筑们隐隐地露出雄伟轮廓，伴着道道浮夸又彰显繁华的霓虹，勾勒出富人区的生活。

  　　时初只是淡淡往远处瞥了一眼，目光很快就被别的东西抢占了去。

  　　“你看那条巷子里面，是个涂鸦墙啊，我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她颇有兴趣地走上前。

  　　上边的喷绘质量参差不齐，贫民区毕竟是没受教育的人多，少不了喷着些污言秽语和低俗的画。

  　　“不好看。”恒评价道。

  　　“但是也有些亮眼的画。”时初道，“这就是我们人类啦，美好和丑恶混杂在一起，是永远不会单一的存在。”

  第213章 时初（9）

  　　恒的照片依旧时常会出现在各色屏幕中，用以要求广大市民们注意这个逃犯。

  　　时初与恒为了安全，通常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多做停留，而是辗转于各处。这里的贫民区足够大，也足够鱼龙混杂，可以让他们隐没在城市中。

  　　在他们相识一年后，时初解决了那张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她平静地将子弹送进那人的头颅，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或是【创建和谐家园】，只是一潭死寂的湖水。

  　　巨大的空虚感降临，时初回到他们临时的基地，将自己灌得烂醉。

  　　恒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不时扶稳要被时初碰倒的酒瓶。

  　　“复仇真是一件恶心的事情。”时初曛然地瞪大双眼看向恒，眼里盛满醉意。

  　　“为什么？”恒问道。

  　　“因为你也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好像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实际上一切都他妈的没有意义。”

  　　“我们可以停手。”

  　　“停个屁！”时初恶狠狠道，“他们导致了我父母的死，我父母！我父亲为了这个鬼地方付出了不知道多少，我母亲也是。凭什么死的人是我父母而不是他们？如果能换回他们，如果能……”

  　　时初说不下去了。

  　　“我依旧有些不太明白。”恒道，“所以这才是你的愿望。你的愿望并不是杀了那些人，而是让你的父母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那当然。”

  　　“因为父母对于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时初一手撑住下巴，有些心不在焉地笑起来，“没有想到，你还懂独一无二这个概念啊。”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恒的眸光好像有一瞬间的柔软，“是从故事里听到的。”

  　　“故事？”

  　　“《小王子》。”

  　　“哦，我小时候也很喜欢这本书。很柔软的故事。”

  　　“是。”恒没有吝啬自己的回忆，“狐狸说：‘你去看看花园的玫瑰花吧，你星球上的那朵是独一无二的。’”

  　　“小王子听了小狐狸的话，去和玫瑰花道别，仔细端详过后，他说：‘你们的确一点也不像我的花。你们没有被驯养过，也没有驯养过别人。就像我的狐狸朋友，它以前是和千千万万的狐狸一样，但现在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狐狸。’”

  　　“是书里的句子对吧。”时初轻笑，“你们机器人也会喜欢上这样感性的故事吗？”

  　　“我的算法不足以支撑我产生类似喜欢的情感。”恒看向她

  　　“可是你对这本书的表现，如果放在一个人类身上的话，就是喜欢了。”时初循循善诱，“仔细感受一下，你读出这句话时，体内那些数据啊，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有没有给你什么异样的反馈？”

  　　恒沉默一阵，“我H区的5C数据链有一阵短暂的停滞。”

  　　“记住这个感觉。”时初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道，“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喜欢’，如果停滞的时间很长的话，或许就是‘爱’了。”

  　　她终于没有抵过困意睡了过去，呼吸声平缓而规律。

  　　恒又在位置上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将时初抱回了她的房间。

  第214章 时初（10）

  　　（从本章开始会用个几章把恒的过去讲清楚。不然写他们后来发生的事总感觉自己在打哑谜，有点故弄玄虚_(:з」∠)_）

  　　【小王子问，“什么叫‘驯服’呢？”

  　　“这是已经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

  　　“一点不错，”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 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面前的女孩收起了书本。

  　　“五点半，我妈妈要来接我了。”女孩道，“你不要告诉父亲我又偷偷来你这个房间啊。”

  　　女孩的面前是一个全透明的玻璃仓，里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并不美观的机械人。机械人的全部骨骼与肌肉都由泛着冷光的金属制成，只有一双与真人无异的蓝色眸子缀在机械的脸庞之上，显得有些怪异。

  　　“我不会的。”机械人的声音是合成的，辨不出男女，“您的母亲还有半个小时到实验室。”

  　　“这你也知道？父亲给你权限越来越高了。”女孩有些惊异，很快又把这些情绪抛之脑后，兴冲冲地重新坐下，“那好啊，我还能在这儿待一会儿。”

  　　机械人脸部的金属肌肉有了微微的变动，这是女孩之前教他的，一种叫做“笑”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