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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样一段话，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应。
“你告诉我母亲了？我母亲在哪里？”
医生道，“她二十分钟前离开了，没告诉我去了哪里。”
时初立马挂断电话，在贫民区的街头奔跑起来。
贫民区的夜晚是由无尽的霓虹与欲望织就的，艳俗的大红大紫的灯光在这里似乎也显得融洽，浓妆艳抹，觥筹交错，行色匆匆。这样一片旖旎间，一个短发女孩冲破人群跑过，倒映着霓虹颜色的水洼被急促的脚步击破，漾开一圈圈脆弱的涟漪。
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因剧烈奔跑而如同要炸裂的胸腔。
还有机会，我们能回到过去。
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我，再给我一点——
“小姐，这里是现场，你不能进去，小姐！”
“她没有说什么，一下子就跳下来了。不关我事啊别问我。”
“那不是时初吗？时初？”
“初步断定是【创建和谐家园】，先把尸体运回警局。”
“时初？你去哪里？”
时初的周边全是人，人们的嘴巴张张合合。她的耳中灌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却无法理解其中的任何一句。警车与载着尸体的急救车逐渐远去，她跟着走了两步，又茫然地停住。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推开迎上前的人，踉跄地走远。
停了一夜的雨再次下起来，这座城市总是连年阴雨，天际也灰蒙，好像有掉不完的泪。
时初走过贫民区最繁华的地界，走向那些更深更寂静的角落，废弃的楼房间没有灯光，破碎的砖瓦铸成失落的城。她的全身都被雨水浇透，却浑然不觉般，只是不断向前走着。
“小姐，给点钱花花？”几个流浪的人凑上前。
他们面前的女孩没有如预期般显得惊慌，而是毫无表情地望向他们，眼底一片死寂。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女孩静静道，“你们还能拿走什么？”
流浪者们靠近她，两手不干不净地向她身上伸去，“你那么漂——”
本能一般，时初扣住向她伸来的手并以肘部重击，流浪汉们痛呼着逃远。
废墟中彻底寂静起来，唯有绵延四下的不绝雨声。远处的高楼大厦投下璀璨光芒，隐约映亮了位于城市角落的废弃贫民区，她站在破楼的阴影下，仰起头，感受大雨扑面。
如果这就是生活。就是不断地下坠，不断地离散。
妈妈，我什么都没有了。
像是终于被击垮，时初跪倒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眼泪融在雨水里，哭声消散在风雨中。
一声轻响，原本击打在身上的风雨忽然停住。
时初抬起头，在泪眼朦胧间，她看见一片平静深邃的海蓝色。
男人将手中的伞撑在她头上，缓缓蹲下身。
“你在哭吗？”他问道。
那是时初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的蓝色。
第209章 时初（5）
“废话。”时初道，鼻音浓重。
“你还好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那个有着蓝色眼眸的男人问道。
时初站起身，“不关你事。”
“这样问不对吗？”男人把伞继续撑在时初的头上，“可书里是这样说的，关于遇上哭泣的人该问些什么。”
“……什么书。”
“《如何与陌生人高效沟通》。”
“……”
她转过身准备离开，头上的伞却没有移开。
“不许跟上来。”
“你现在烦心的事情，或许我能帮你解决。”
“你能个屁。”时初猛地转过身，“我要杀那里的人，你能帮我杀了他们吗？”
她的手指向城中央，一个属于达官贵人们的位置。
男人并没有因为时初的态度而感到冒犯，他的神色依旧平静而温和，一头金发被繁华商业区扫过来的霓光映亮。
“我不能杀人，但我可以帮你。”他道，“你应该在某些显示屏中见过我，如你所见，我是个逃犯，而根据百科中逃犯的定义，这样的事本就该是我擅长的领域。”
时初微眯起双眼。
“露一手？”
男人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叫露一手。在时初彻底不耐烦前，他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抬起手，二人身边立着的破败楼房的前墙忽然倾塌，破碎砖瓦在砸到他们前又全部悬于半空。
那只手放下，砖瓦忽然飞快地归于原位，好像刚才的崩塌只是一场幻觉。
“……”时初尽力维持住冷静的表情，“你有特异功能？”
“称不上特异功能，只是我与时空的关系和你们有些不太一样。”男人道，“刚才这里的时空进行了一次跃进，这片墙倾倒的速度被加快了。”
时初沉默片刻，消化了这句听起来过于科幻的话。
“你是人类吗？”
“我不是。”男人诚实道，“根据人类对我的定义，我是机器人，核心是一串代码。”
时初觉得自己全身的知觉好像回来了，刚才的麻木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涌来的疼痛与寒冷。但与此同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的大脑飞快地算计起来。
不管这个自称机器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他和自己搭话的目的，无法否认，他有人类绝对无法企及的能力，这对自己的复仇将起到极大作用。
“你有什么交换条件？”时初问道。
“交换条件？”男人轻轻地歪了歪头。
“你们机器人喜欢提供免费的帮助？”时初看向他，“你的核心代码不会是做慈善吧。”
“啊。”他好像悟到了什么，“人类喜欢各取所需的关系。”
“不关人类的事，是我喜欢。”时初反驳道。
“好的，我明白了。”男人从善如流道，“那我也有要拜托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帮我更多地了解人类。”
“就这样？”
“我不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他认真道。
赚大了，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时初暗暗想道。
“成交。合作愉快。”
第210章 时初（6）
“三十六秒五。”男人道，“比上一次快了三秒。”
时初扯下眼罩，掂了掂手中刚组装好的枪，闭起一只眼对准远处开了一枪。
枪声在废弃的厂房里回荡了一阵。
“还能更快一点。”她道，“你觉得呢？恒。”
恒不赞同道，“不应该太勉强自己。”
时初撇撇嘴，不置可否。
她原本只齐肩的短发长了一些，被随手扎在脑后。身体也不再是之前过于清瘦的模样，薄薄覆了层肌肉，看起来匀称许多。
自遇上这个满身谜团的男人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哪怕到现在，她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恒，其余一无所知。
但恒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他似乎通晓所有的事情，包括如何将一个人训练成足够专业的杀手。
时初在地下拳场的这些年，积累了足够多的实战经验。可那到底是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门道，免不了多有弯路。同时她的专场只在近战，对于枪械的使用一无所知。
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时初将枪随手放在桌上，“我们在这里待了好些天，是不是该走了？”
“巡逻队来的次数没有明显上升，再待三天不成问题。”恒道，“你可以放心，我会实时关注这些问题。”
时初凑上前，抬起头看他，“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根本不是什么机器人，你会呼吸，心脏那里也有跳动，偶尔还能吃点东西。不过一旦你说出这种话，我又会觉得你确实是个机器人没错。”
恒轻轻歪头，“是我的回应有什么错误吗？”
“没什么错误，但就是太挑不出错了。通常而言，我们人类的言行是很难做到那么标准的。”时初抬起手，“比如这样。”
恒感受着脸颊处传来的人类体温，不解地与时初对视。
“有人会害羞，也可能会觉得被冒犯而生气，或者会想要回应我的亲近。人类不可能完全用理智压抑住情感，哪怕再擅长掩饰，也会有瞬间的纰漏。”时初道，“你就完全没有纰漏。说真的，我这样做，你是什么感觉？”
感觉？
恒诚实道，“你的体温是36.4摄氏度。”
时初愣了愣，笑起来，“也行，至少说明我现在很健康。”
她收回手，“我去弄点东西吃。”
走出工厂大门的一瞬，她的目光在门上贴着的一张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
那是一张列满了名字的纸，如果有通晓政治的人在场，想必不会对他们感到陌生。
这些名字代表了太多的权力与荣光。
时初是在与恒认识的第一天写下这些名字的。
时沁一直叫她忘记，她就听话地不去重提。但再次提笔时，她发现自己还是记得那样清楚，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从笔尖流畅地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