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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是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妇人,身材肥胖,目测体重有二百斤以上,棕黄色的头发,脸胖得出了横纹,双下巴几乎翘了起来,身体肥硕,行动却不至于太迟缓,看起来还挺利索的。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同样是棕黄色的头发,有些自来卷,脸上有些雀斑。
他进来的时候低着头,却抬起眼睛来偷看了简筱诺一眼,挤出了几道抬头纹。坐下之后,他双腿并拢,这是一种没有自信的表现,尽可能将自己的所处范围缩小,算是一种徒劳的自我保护,也是一种弱小的表现。
妇人坐下之后,没有多说客套话,直接讲述起孩子的病情,毕竟这里是按照时间收费的,拖延下去就是在烧钱,所以她的语速很快:“医生,我家孩子总是会自言自语,这是不是有什么病?”
“总自言自语,只是感情的控制能力比较弱。”
“这个……我们不太懂,感情控制能力弱是不是有病啊?”
简筱诺听了,耐心地跟妇人解释:“并不是的,这属于一种退化的表现,也就是退化到幼儿园的水平,只有孩子会控制不住感情,会自言自语,这种退化在老年人身上比较常见。但是,如果您的孩子经常感到孤独,觉得自己寂寞的话,就会用自言自语这种方法来【创建和谐家园】自己的感官。越寂寞,就越容易出现自言自语。”
妇人这回终于懂了,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估计也有些自责。真的在意自己的孩子,才会舍得花大价钱来这里看医生,就好像她邻居家的小男孩,家里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的内心,生病看医生都觉得浪费钱,得了抑郁症也觉得是孩子矫情。
总体来说,这孩子也算是幸运的,有一位在意他的母亲。
她看了小男孩一眼,他在下意识地挠头发,这是害羞的表现,说明小男孩现在十分紧张。于是她立即问:“要喝点什么吗?我冰箱里有可乐。”Y.B付費獨家
她问完,小男孩做的第一件事是看向自己的母亲,似乎是在征求意见。妇人应该也能猜到,简筱诺是在试图跟小男孩沟通,于是点头同意了。
简筱诺为小男孩以及妇人倒了一杯可乐,妇人已经开始说起了男孩其他的事情:“医生,您说他小小年纪,就总喜欢买一些名牌的东西,又是衣服又是鞋子的,不管什么衣服、鞋子可以穿不就行了,怎么非得买什么名牌,还要抢【创建和谐家园】版?是不是攀比心太强了?”
简筱诺将可乐放在妇人面前,说道:“喜欢买名牌包装自己,是一种自卑心理的表现,他们希望用名牌来做自己的盔甲,让大家认可自己,觉得自己……怎么说呢,就是很厉害!这跟个别女人喜欢浓妆艳抹是一样的,建立一堵墙,隔离了一些东西,给予自己安全感,这代表着性格内向。”
所以,男孩身上的关键词已经很明显了,且风格十分统一——弱小、自卑、寂寞、内向。
妇人欲言又止,似乎她疑惑的问题,在刚刚开场就得到了答案,于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问简筱诺:“那医生,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当然是从问题的根本上解决。”简筱诺微笑着,话语里透着自信从容,拍了拍妇人的肩膀给予安慰,“让我跟他单独谈谈吧。”
妇人点头同意,站起身的时候,因为身体肥胖险些碰倒可乐,幸好简筱诺及时扶了下可乐。妇人面带歉意地对她微笑,这才快步走了出去。
简筱诺顺势坐在了小男孩的身边,询问:“小帅哥,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没什么好聊的。”小男孩闷闷地回答。
“为什么?”
“你是一个虚伪的人,我并不帅。”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接近碧色,在我的国家,大家都很喜欢玉石,你的眼睛就好像上等的玉,昂贵且美丽。你跟你妈妈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很美,进来的时候我看了半天。”
小男孩偷偷抬头看了简筱诺一眼,随后撇了撇嘴:“好看什么啊,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她的吗?”
他说的她,指的是自己的母亲,话语之中透露着嫌弃。
“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那你得保证不告诉她。”
“好,我答应你。”
“他们都说她是肥婆,一身的肥肉,看起来油腻腻的,恶心透了。刚才也是,可乐明明是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她也能碰到,真的……有点丢人,我都不知道她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男孩说这些的时候,垂着头,神情沮丧。
她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说:“你知道吗,她会碰到可乐,说明她爱你。她刚才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想着你的事情,以至于没有顾及其他的。你知道吗?你的妈妈非常担心你,她真的很在意你。”
她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小男孩看,注意到小男孩的睫毛抖了抖,却没有回答她。
“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也是在意你妈妈的,你不肯让我跟她说我们的谈话内容,也是怕她伤心吧?你们明明互相在意,为什么要闹别扭,装冷漠呢?你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跟她沟通,而不是用这种方法吸引她的注意力,你不必觉得孤单,你的妈妈非常爱你,在意你,你还准备继续让她担心下去吗?”
小男孩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脚,迟疑了一会儿才扭头看向她,跟她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家里以前很穷,是突然中了大奖,才成了暴发户的,到富人区买了房子。妈咪觉得家里富裕了,就把我送到同区域其他孩子家里参加派对,她觉得我该跟他们交朋友,可是他们根本不配做朋友。他们看到我之后,就会捏着鼻子夸张地大叫,说我是从肮脏的地方搬过来的,身上有一股子恶心的臭味。你知道吗,那根本不是我的圈子,我却硬要融进去,真的很难受,我每次过去,都会浑身难受,身上每一个毛孔里都充满了厌恶和排斥。”
“哇哦,中了大奖,这可是大大的幸运。”简筱诺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没跟你做朋友,是他们的遗憾,因为他们错过了一位棒球好手。”
小男孩一惊,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棒球?”
“因为茧子啊,一握住你的手,我就确定,你一定很努力地练习过棒球,不然不会有这些磨痕以及茧子,要不要教我打棒球?”
“教你打棒球?我不是来找你看病的吗?”虽然是这样问,但是小男孩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些灵动,有了孩子该有的样子。
“不是啊,你又没有病,你只是不开心罢了。既然不开心,就要做可以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来解闷,你等我一下,我换一身衣服,我们去打棒球。”
“好!”
两个人只聊了这么一会儿就结束了,还要一块儿去打棒球,出门后妇人吓了一跳,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们离开。
其实妇人虽然有了钱,但是还保留着之前的习惯,如舍不得花钱,从进来之后,那一脸肉疼,抓紧时间问问题的样子就能够看出来还是有些小家子气的,只是一个暴发户罢了。不过她很在意自己的孩子,所以舍得为孩子花钱,为了孩子,她什么都愿意付出。
“谁生来就会做父母?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中互相摩擦,会发生矛盾在所难免。许多父母都在用心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在相处的过程中学习,尽可能给孩子最好的。亲子关系没有模板,没办法【创建和谐家园】粘贴,这也使得所有人的记忆都是独一份的,所以要珍惜自己的那一份。也许父母某些方面的习惯,看起来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是人无完人,努力爱你的母亲吧,幸福的小孩。”简筱诺将球递到孩子的手中,就好像在说悄悄话一样,声音很小,却足以让他听到。
“做儿子我也是新手啊,谁能保证自己天生就是个好的儿子,不是得慢慢长大嘛。”小男孩说完,狡黠地一笑,他完美套用了简筱诺的说话模式。
简筱诺跟他们一块儿到了棒球场,让小男孩教她打棒球,还让他的母亲也参与进来,可惜妇人受限于肥胖的身子,刚打了一会儿她就累得喘不上气来。
不过小男孩的技术不错,不一会儿就跟其他人玩在了一起。简筱诺拉着妇人站到一边,缓缓说道:“孩子的问题不大,不用担心。他只是有些寂寞,虽然看起来十分叛逆、内向,其实只是想吸引你们的注意。以后不要再强迫他融入他不喜欢的朋友圈子,大人的世界充斥着太多的虚与蛇委,为了生活不得已做些妥协。但是孩子不一样,他心思单纯,不想活那么累。还有,你可以适当地减减肥,希望你以后可以成为他的骄傲。”
她说得十分委婉,不过妇人已然理解她的意思,笑容里带着些许凄苦,却还是很感激地对简筱诺道谢。
跟这两个人道别之后,她下午的工作也就算结束了。她身心疲惫地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习洛。
习洛站在棒球场外围,穿着休闲装,站在阳光下笑得极为灿烂,就好像没长大的大男孩。她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询问:“您怎么在这儿?巧遇?”
“国内的事情办理完了,就赶紧回来了,因为太想你了,所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见到你,我去诊所里问了你的行踪。”
她点了点头,有点无奈地感叹:“哦,我刚才真是问了一个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没关系,能跟你聊天,我就浑身舒坦,有没有技术含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这是我的荣幸,感谢您赐予我的至高荣誉。”
“听说……孟诗远那边的合同,已经被你解决了?”
简筱诺听了,忍不住蹙眉,难道孟诗远这么快已经联系上习洛了?他好像才打了担保金。她疑惑地看向他,四目相对,一瞬间,两个人的眼中都有种心领神会的默契。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翁秘书前阵子已经查到了孟诗远的底细,听说在国内还有案底,他是逃到这边来的。于是,我一直在盯着他的动静,没想到你先出手了,还坑了他一把,嗯……你果然好厉害,不愧是……不愧是你。”
她很配合地谦虚了一下:“还行吧,没您那么厉害,有那么大的家业,我混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心理医生。”说到这里,她指了指旁边,“我们去那里坐一下,喝点水吧,刚才打了会儿棒球,累死我了。”
“嗯,我知道的,你的身材运动起来很累。”
简筱诺在高中的时候说过,她的胸大,运动起来会很累,虽然只是调戏他的话,他却记到了现在。
简筱诺白了他一眼,她的心理学知识并不是假的,能够从他的反应看得出,习洛一直都知道她是简筱诺,只是之前没能完全确定。这回是彻底确定了,所以他才会说这样的话。她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问:“何必来招惹我呢?我不是什么好人。”
“巧了,我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我心术不正。”
“我也有所图谋。”
“哦——”她拉长声音应了一句,随后拎着包,回过身就砸向习洛,嘴里骂了一句,“所以变态辣汉堡的这笔账可以算一算了吧?”
习洛一听就乐了,也不躲,被砸了个正着,表情还挺幸福的,模样看起来越发欠揍:“这个是试探嘛,没想到你能坚持下来,真厉害,我在心中忍不住为你疯狂地鼓起掌来。”誩
“啧,给我买水去,买错口味打死你。”
“遵命。”习洛美滋滋地去了,进去不一会儿又灰溜溜地出来了,说道,“不行,我英语不行,沟通不明白。”
她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把包扔给了习洛,一边走一边说:“你得赔我一个包。”
“嗯,好。”一个包而已,她跟他要一辆车、一栋别墅,他都不会有任何犹豫,毕竟手里的钱都是为了她而赚的。
“不问我理由吗?”
“给你买包需要理由吗?”
“好吧,不需要,回答满分。”她也不准备说自己被组织的人跟踪的事情了,直接走了进去,点了两个人的冷饮,递给了习洛一杯,跟他并肩一块儿往诊所的方向走。
今天,他没穿西装,她也是简单的T恤加运动短裤,一人捧着一杯冷饮,只是这样简单地并肩前行,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再次确认身份,两个人都比想象中要平淡许多,都没有说感叹的话,没有再次逃离,也没有尴尬的气氛,更没有吵架。他们就这样平静地对话,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互相心照不宣,这就够了。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两个人都稚气未脱,总是形影不离,暧昧不清,却不肯捅破那层纸,只是这样僵持着。偏偏他们展现的姿态,比情侣还要亲密。
习洛的病,因简筱诺而起,也会因简筱诺而灭。
所有的偏执和疯狂,在确认Nancy就是简筱诺之后,瞬间烟消云散。眼眸中挥散不去的阴郁消失不见,好似连绵的雨季,突然变成了艳阳天,他的眼中升腾起了一轮太阳,温暖、明亮,到处都是阳光。
是她就好,找到她了就好,只要她在,什么都好。
一切的极端,源于对简筱诺的求而不得,所有的神经质,是因为失去了简筱诺。
现在他能看着她,她对他微笑,他就觉得自己完全是正常人,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初遇的时光,她还是最好的她,自己依然是那个傻乎乎爱她的少年。
简筱诺控制着他的一切,让他喜,让他悲,让他相思成疾,也让他毫无原则。或者说,简筱诺就是他的原则。
有她就够了……如果她再次消失,他恐怕会再次崩溃,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留住她才是最重要的。
走在她身边的习洛,嘴角带着笑,没有什么比跟她在一起,更让他觉得幸福了。
孟诗远到底还是知道了真实情况。
在习洛回国后,他就很快找到了习洛,询问生意的事情。得知他并不准备继续这桩生意了,孟诗远再三确认,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于是恼羞成怒,询问保证金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是:“我们从未收过什么保证金。”
“是简筱诺一直要求我交的。”
“抱歉,我跟简筱诺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如果你说的是和她长得一样的那位,她叫董诗楠,是一家诊所的心理医生。”
“骗鬼啊?你跟我演偶像剧,还什么长得一样的人,你当我是傻子?”
“要不然我们一块儿去问问?”
“走。”孟诗远已经有些愤怒了,他本来不想撕破脸的,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是习洛连个理由都不给他,只是告诉他,不想合作了,仅此而已,枉费了他这么多天的努力。现在,他们居然还要赖掉他的保证金。
说要去找简筱诺,他自然是敢去的,他理直气壮,跟着习洛直接去了诊所。孟诗远还是一副高傲的模样,显然一会儿打算让习洛和简筱诺吃苦头。他们到的时候,刚巧赶上午休时间,两个人在前台询问了一下,确定简筱诺在,就直接去了她的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后,习洛先是微笑着打招呼,孟诗远则是直接问道:“简大校花,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啊?”
“抱歉,我姓董,这是我的名片。”简筱诺不紧不慢地递出自己的名片。
孟诗远看都没看,只是问:“合同没签成,你看,保证金能不能还给我?”
简筱诺并没有回答,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夹子,上面有一张表格,说道:“这个是退款名单。”
孟诗远伸手拿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和退款明细,几乎是面目狰狞地骂了一句:“你们合伙耍我是不是?”
“并没有习先生的事,是我个人所为。”简筱诺说完,还指着那表格解释,生怕孟诗远看不懂,“听说你在国内办过一个小额理财公司,别人把钱给你,你给他们高额利息,是这样吧?可是没想到,你收够了钱,就不再给他们返钱了,还卷款潜逃了。这份名单上的都是被你骗过的人,我已经把钱还给了他们,我可以把转账记录给你看,只是听说,这两百万美金根本不够还的,还差一百多万美金呢……”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习洛在一边,语气波澜不惊地接了一句,凑过去看那份表格,似乎刚知道这件事。不过,习洛虽然有一家娱乐公司,但是自己的演技真是不怎么样,假得不行。
孟诗远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有些恐怖了,怒视着两个人:“你们两个人想行侠仗义是不是?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跟我作对,只会让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你可以报警,不过这件事,估计是在国内的管辖范围,你可以回国找警察来抓我。同时,我要劝你一句,你最好别在这里闹,警察来了调查清楚后你被遣返了怎么办?”
“行,你等着。”孟诗远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扭头就走了,没有继续纠缠。
等他走了之后,习洛才坐在简筱诺的办公室里,好似不经意地说:“听说孟诗远在本地混得还算是风生水起,说不定真有点厉害,你最近要不要防范一下?”
“嗯?难道你不用?”
“我更担心你,你……要不要搬到我那里去?这样我还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