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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真的是林浣。”
我转身想跑,猝不及防的被人扯下了围巾,露出了整张脸。
“是林浣!”
伴随着这声高呼,人群直接炸开了锅。像是一场绝对恶意的狂欢,所有人兴致高涨,唇枪舌剑。话筒不停往我面前塞,甚至怼到了我的脸上。我耳内嗡鸣,听着那些接二连三的质疑。
“林浣,网曝你十七岁时烧毁了你父亲的工厂,致使你父亲气急中风,是真的吗?”
“微博上出面作证的人自称你三姑,你认识她吗?”
“据说你父亲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他生病期间你从未尽过半点身为子女的赡养义务,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一个字都答不上来,只能不断的摇头。手脚的冰凉迅速蔓延全身,让我如坠冰窖。我无法控制的剧烈战栗,越来越密实的人潮仿佛隔绝了我赖以生存的空气,迫得我无法喘息。
往后,已无退路,往前,是无底深渊。我捂住耳朵,仍然逃不脱这绝望的桎梏。
“能不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种违反人伦道德的事?”
“据悉你父亲的工厂曾是镇上最大的纺织厂,你为什么要自断前程?”
“你曾经在接受杂志采访时,提过你家庭环境良好,父母对你也十分宠爱,这些难道都是欺骗大众的人设吗?”
这是我的梦,只不过,现在,这场梦碎了。
我无力的张着嘴,想尽可能的吸取氧气。一颗尖锐的小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的眉骨上。我感到一阵吃痛,伸手一摸,有少许血色。年轻的小女生在人群里哭喊:“【创建和谐家园】!离开我哥哥!你这个败类!你这个【创建和谐家园】!自己去死不要扯上简黎!”
疼,是钻心的疼,身上,心里,到处都疼。这些恶毒的言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开已经结痂的伤口,撒了一把盐,再狠狠凌迟。
我的后背抵在便利店的玻璃窗上,里面的工作人员在肆意嘲笑,涌上来的黎粉们推开娱记,从背包里拿出了烂鸡蛋烂菜叶,还有从花坛里捡的石头,铺天盖地的往我身上砸,发泄着怨气。我抱着头,避无可避。没有人帮我,他们在笑,他们在咒骂,他们拿着相机和摄影机,尽情的记录我狼狈不堪的一面。我听着那些污言秽语,恍恍惚惚,如同回到了我十七岁那一年。
十四
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我的十七岁,经历着类似的场景。我在镇上的菜市场,被人打骂围攻。那些面孔,曾是我的亲人,她们不假思索的用最难听的词语侮辱我,一巴掌一巴掌扇我的脸,拳头打在我的身上,我像是一只残破的布娃娃,在她们手里摇摇欲坠。
别人的人生里,前面十几年都有些什么?也许是父慈子孝,也许是双亲恩爱,也许像一位小公主或者小王子,得到了最好的祝福和疼爱。
而我呢?只有漫长的家庭暴力和永无止境的哭喊……
我出生时,因为早产,医生判断我的智力会出现问题,我爸为此怨恨我妈,自打我有了记忆,他每天都会对我们母女拳打脚踢,最严重时,年仅四岁的我,断了一根肋骨。那时,我每天上学都是鼻青脸肿的,同学们讽刺我是个丑八怪。
到了我十一岁,我劝我妈离婚,我妈不同意,说是没有能力养活我。我爸除了家暴,还出轨,他身边的女人,从没缺少过。就在我十七岁这年,我爸逼我妈离婚,我妈死活不肯,他就带着小三回到家里,在边上亲眼目睹小三羞辱殴打我妈,甚至扒了我妈的衣服。我爸还替小三拍了一张象征胜利的照片。
我妈疯了……
她被我爸送进了一家廉价的疯人院。我去看过她,隔着一扇门,我看着她被男护工打得跪地求饶,她拍着门喊:“救我,救我。”
我也疯了。同年的中秋,我和我爸,还有我的亲戚们,吃了最后一顿饭。趁着我爸醉酒,我连夜烧了他的纺织工厂。他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小三也跟人跑了,我爸气得中风。家里的大部分亲戚都依附纺织厂而活,他们恨我,巴不得我死。我被他们拦在菜市场痛打了一顿,毫无还手之力。在我被拘留的那段期间,他们瓜分了所有家产,只留给我一间破房子。
他们说我是疯狗,骂我是【创建和谐家园】养大的,痛斥我没有良心,没有人性,连我亲爹躺在医院里,我也可以不管不顾。他们纷纷标榜自己的深情厚意,可在我爸中风半年后,这些人全都消失无踪。
亲情,多可笑……
我麻木的面对着周遭的一切,好几颗石头都正中我的脑门,还有黏糊的鸡蛋清,挂在我的头发丝上。人声嘈杂,我已经听不分明,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人群里陡生变数,一个后排的小女生突兀的惊叫起来,我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只见简黎毫无预兆的出现,他的脸色极其阴郁,眼底充斥着无尽的戾气。他抢过女生的背包,将她用力摔倒在地。旋即,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鸡蛋,砸在女生的头上。
那姑娘错愕的睁大了眼,无辜的表情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她之前也是这么对待我的。有娱记对着简黎按下了快门,简黎浑不在意,激烈的以相同的手段反击所有伤害我的人。
哭声,叫声,混杂成一片。
十几个小姑娘有的跌倒,有的身上挂了鸡蛋清和烂菜叶,她们掩面抽泣,仿佛在控诉自己曾经的偶像。娱记们高喊着简黎【创建和谐家园】了,闪光灯不停划破已然降临的夜幕。简黎怒气冲冲的摔了几台摄像机,又撂倒了两三个娱记。眼看着冲突即将扩大,我猛的反应过来,跑过去死死抱住了简黎的腰。简黎发了狂一般想挣脱,我咬紧牙没有松手。他说了些什么,我没能听清,我只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线,看清有几个小姑娘擦着眼泪捡起石头,又朝这边扔来。这一次,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简黎。
我无暇思考,本能的从简黎的胳膊下钻过去,挡在了他的身前。周围人在骂些什么,吼些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唯一的念头,是我要好好护着我心中最干净的少年。
没过多久,小区保安和片区巡逻警终于赶来,轰走了私生饭与记者。简黎急匆匆的抱着我回了家,一言不发的将我放在沙发上,走去角落里打了几个电话。我愣愣的发着呆,简黎又拿来湿毛巾和药箱,替我脱下了肮脏的外套。他的指尖仍在颤抖,想是被气得不轻。我想慰他两句,可此时此刻,我却连说话都缺乏气力。
简黎细致的擦掉了我头发上的碎鸡蛋,从药箱里找出了酒精和棉签。他觑着我额头上的伤口,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我鼻头一酸,强行忍住喉头的哽咽,听他矮声道:“如果疼,你就咬我。”
我没应声。
当棉签落到我的伤处时,我还是拧紧了眉头。简黎赶紧缩回手,又问了一次:“疼吗?”
我摇头:“我不疼。”
“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
“我不哭。”我喃喃道。
简黎看了看我,继续帮我清理伤口。
说实话,我其实真的很疼,浑身都疼,像是万箭穿心。可我整个人却犹如线路出了故障的复读机,只是不断重复:“我不疼……我不哭……”
我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只记得简黎将我揽入了怀中,拼命的抱紧。我每说一句,他就道歉:“林浣,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泪水彻底绝了堤,许多委屈,溃烂在心头,成了无可救药的毒。
这一夜,简黎始终抱着我,没有松手。我们默然无话的躺在床上,我傻傻的望着天花板,他就目不转睛的望着我。直到下半夜,我才假装睡着。简黎警惕心重,我听着他的呼吸逐渐绵长,又静静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悄无声息的下了床。我从床头柜里找到自己的手机,久违的开了机。
不出所料,网上的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事件的开始,是FT演唱会的当天夜里,我的过去被简黎的黑粉挖了出来。他们只看到我烧了我爸的工厂,看到我爸中风去世。在这部分黑粉的引导下,加上某些对家趁机泼脏水,这件事的影响已经没法逆转。现在不管我说什么,都会成为欺骗大众的借口。
我翻看了简黎的微博,他的粉丝已经降到了六千万,短短几天,脱粉三千万,这在娱乐圈里,绝无仅有。眼下百分之八十的营销号都在蹭热点,几乎是一边倒的骂我丧尽天良。我的微博早已沦陷,所有评论都是难听的话。简黎的微博也没好到哪去,大家都在劝他远离我这个祸害。就连《定渊》的官方账号,也被万人【创建和谐家园】呼吁,强烈要求更换女主,否则就集体【创建和谐家园】。
从前所谓的朋友们无一出声,独独有一人,他转发了一条营销号骂我的博,虎胆龙威的回了句:放【创建和谐家园】狗屁!
这个人,是顾明卓。
我捂着湿热的眼睛,不敢去看顾明卓因为这句话面临了怎样的狂风暴雨。他曾经说过,他会一直站在我身边。我以为只是一句戏言,这会儿才明白,这小子还真是说到做到。我做了个深呼吸,关掉微博,看了看短信,有小晴发来的,关心我的状况。也有顾明卓发来的,像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的问我怎么样了。还有胖哥发来的,恨铁不成钢的骂了我几句,更多的,依旧是担忧。最后,他还说,公司鉴于我目前的处境,决定不再和我续约。不过,胖哥安慰我不用担心,等风头过去,他会给我找个更好的下家。
我发自肺腑的感恩身边还有这几个朋友,默默寻思了半天,我折返回床前,拿了简黎的手机,登陆上他的微博,搞了点小动作,末了,我又给顾明卓发了条消息。
天快亮时,我屁颠颠的跑进厨房,做我未完成的芝士焗虾。花了四十分钟完成这道菜,我刚把烤盘端出烤箱,一双手蓦地从背后圈住了我的腰。我侧头对着简黎笑:“你醒啦。”
简黎稍是一怔,埋头在我脖颈上蹭:“嗯,你做的菜,太香。”
“啧,是谁昨天还说要我留他一条命来着?”
“有吗?我不记得了。”
金主爸爸耍起赖,脸皮也挺厚实。我懒得和他争辩,将大虾装盘,端上了餐桌。简黎和我各自坐在对面,我用下巴示意:“来,尝一个。”
简黎咽口水:“……好。”
他拿起一只虾,观望复观望,终于鼓起勇气,闭眼尝了第一口。我满是期待的等着他的判决。简黎回味了片刻,意外的睁开眼:“味道不错。”
“真的?”
“嗯。你适合做西餐。”
说完,简黎开启了大快朵颐的模式。我心满意足的望着他,等他吃完第二只虾,我才平静道:“昨天你爸爸找你,是因为我的事吗?”
一提起这茬,简黎的脸色骤然铁青。
我登时心如明镜,了然道:“别为了我和家里争执,不值得。”
“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未婚妻,他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爱上一个纵火犯,更何况,还是我这种烧了自家工厂的人。”
“林浣。”简黎眸色一沉,语调也随之凛冽:“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我说过,你是我的,只用在意我。”
“可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嗫喏的回答。
简黎刚想开口,裤兜里的手机却似震动了一下。他不耐烦的摸出手机,视线定格在上面。我心惊胆战的看着简黎的神情愈发凝肃,如果说前一秒他还算和风细雨,那么这一秒,就已经变成了十二级台风中心,威力慑人。他默不作声的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当着我的面,打开了微博。
我屏住呼吸,硬着头皮道:“简黎,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简黎没有抬头,依然盯着自己的手机:“你继续说。”
“我……我确实烧了我爸的工厂,也确实从未对他尽过子女的义务。”
“还有吗?”
“这些,已经足够毁灭我今后的路了。简黎,你可以坚定的站在我这边,是基于你对我的信任。但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我的过去一塌糊涂,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没有我,你仍然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中心,不会陷入现在的窘境。我不希望自己打破你安稳的生活,也不希望你为了我不计后果,这样的代价,太沉重了,我……我负担不起。”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简黎抬起眼皮,森寒的睨着我。
我真情实感的打了个抖:“我……”
“这条微博,是你发的?”
简黎倒转手机,让我看清了上面的一排字——
怪自己识人不清。
圈子里,向来有个隐性规则,如果要澄清什么事,普遍不会说到明处,只会发一句富有深意的感慨。我想,这句话,足以缓和简黎面临的情况。
我知道否认徒劳无功,只好埋着头沉默。
简黎停顿少时,问:“林浣,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想撇清我们的关系……”
简黎默了默,猛的,他的拳头砸在桌面上,盘子勺子发出铃叮的脆响。我下意识的往后退,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无比的刺耳。
“撇清关系……”简黎站起身,重复了一遍:“因为我让你感觉到沉重,让你感觉到负担,所以你就想和我撇清关系?”
我不语。
简黎眼眶通红:“林浣,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怎么可能说撇清就撇清?”
“对不起……对不起……”我站起来想握住简黎的手,简黎甩开我,低吼道:“我要的,不是对不起!林浣,你有没有心?你不是说过,会相信我吗?我可以解决这一切,我不会再让昨天的事发生。”
“我不能相信的,是我自己。”泪水簌簌落下,我取了无名指的钻戒,轻轻放在桌上:“简黎,我做不到。我喜欢的,是万众瞩目的你,我喜欢的,是永远趾高气昂的你。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被我拖进泥沼,和我一起垂死挣扎。”
“我们……不应该共同进退吗?”简黎哑声说着,一滴泪猝然滑过他的脸颊:“林浣,你答应过我什么?无论何时,你说你都绝不会后退的。从爱上你的第一天开始,我所有的人生规划,都有你的位置。我奋不顾身的向你靠近,我可以走在你的前面,为你探路,不惧风雨。可是,你呢?为什么你时时刻刻都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啪嗒”一声,盘子重重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我没有借口为自己辩驳,也确实违背了自己的承诺。我和简黎僵持许久,唯一能说的,仍是只有对不起。我胡乱擦了脸上的水泽,只想尽快逃离。转身穿上外套,简黎问我要去哪,我没有回答,关上大门,匆匆离开了他的家。
彼时,刚过九点,天空乌云密布,像是要下一场大雪。我埋着脑袋快步走向小区正门。马路边,一辆迈巴赫正打着双闪等人。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发着呆的顾明卓吓了一跳,定睛看见是我,劈头盖脸就骂:“鳖孙儿,说好八点的,你看看我都等多久了!我不管,刚开的罚单记你头上!”
我难得没有和他争锋相对,一言不发的捂着湿热的眼眶。顾明卓止住话头,凑近睨我,觉察到我在哭,蓦地严肃道:“怎么?简黎还欺负你了?”
我没接话。
顾明卓挽起袖子:“渣男!昨晚我都看见了,他还有脸发那条微博,狗德行,半个小时居然重新涨了将近一千万的粉。什么垃圾玩意儿,要早知道他这么没担当,老子怎么着都不会把你这二愣子让给他!”
“别说了……”
“行,我不说,我去揍他一顿。你也别哭了,先擦擦眼泪。”
说着,顾明卓扯出一张面巾纸,不顾我的拒绝,径直往我脸上抹。我刚想抢过纸巾自己动手,车窗被人敲响,我扭头一看,是追出来的简黎。
简黎的眼睛依旧泛着红,面色却出奇的苍白,他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站在冰天雪地里,连嘴唇都冻得发紫,他隔着车窗对我说:“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