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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潮湿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起风了。”
常青看看了黑沉沉的天色：“等会儿怕是还有雨。”
他关上窗，折回身。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却见到卫骊沉思地看着手掌出神，一个拇指大的褐黑色小瓶安静地躺在苍白的手心，黑白分明。
那是卫骊这二十年来片刻不离身，却从不敢轻易服用的药。林子清方才送来的。
常青几乎是大惊失色地夺了过去：“公子，您想干什么！林姑娘早就说了，这回光散会迷人心智，只能缓解一时，相当于饮鸩止渴！”
在很长一段时间，卫骊几乎天天药不离手，常青亲眼目睹了多少次这药的副作用有多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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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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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的眼睛憋的通红，固执得很：“寒疾发作有多痛苦卑职能体会，只是这药相当于以毒攻毒。您要是答应我不吃这药，我就还给您。”
卫骊叹了口气，拉了拉身上的狐裘，终于还是放软了态度：“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常青硬邦邦地把药放回原处，别过了身。
卫骊惨然一笑，愈发显得苍白。趁常青不备默默地将嘴里的药丸咽了下去。
常青说的这些这些他何尝不知。熟悉的苦涩涌了上来，他并不是生来就是这样一副冷淡性子，只是有些事，冷暖自知。
外人提起卫家总是又羡又怕。羡的是难以企及的富贵荣华，怕的扬名已久的心机奸诈，殊不知，生而为人，又怎么可能逃过俗世红尘的束缚。
书房的门被叩响而后推开。卫骊掩袖轻咳了两声，又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常青自知方才的行为太过失态，默默地退出了书房。
“怎么又来了，不早些回去歇息。”
一盏热腾腾的清茶轻轻地放上书案，袅袅出温润的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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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骊低低地地咳了一声，清浅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她身上掠过。
沈沛默默伺候在他身侧，看着卫骊修如梅骨的手复又拾起了毛笔，挥毫于素纸画帛。
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编造谎言，故作聪明在卫骊面前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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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在这儿多呆，等会儿还是得出去。
书房一时间安静无声，香炉里腾升的缕缕白烟悄无声息地缓缓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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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笔锋微微颤抖，少些了往日的从容不迫。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向来睥睨全局的卫骊要抄《佛经》平复心神？第39章：公子…您怎么了？
时间仿佛就此凝结。
这时书房的门又被人叩响，沈沛的心骤然提紧：莫不是昭临公主前来对质？
只听常青在门外通报：“公子，公主派人送了些宫中的特有小点来。”
略略松了口气。沈沛走出书房，从那名宫婢手中接过食盒。墨阁外的两盏宫灯澄黄明亮，有细微的雨又落了下来。
透过镂空的檀木窗依稀可见那里多了两个带着刀的宫中侍卫，而且只怕会一整夜都守在那儿。
那宫婢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沈沛一眼。
哪有人在临睡前送小食的道理？这些人究竟是为谁而来，为什么而来，沈沛心里一清二楚。
沈沛心中焦急如焚，才将食盒里的小食一样样摆上桌，亥时的锣声就从窗外传了进来。
该就寝了。
沈沛后心渗出的汗几乎将厚厚的狐裘浸湿。除了地热不停燃烧的声响，整个墨阁安静的几乎呼吸可闻。
“怎么，还不打算说实话?”
卫骊冷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波澜不惊，然而沈沛却是如遭雷击，一下子跪了下来：
“求公子恕罪。”
回光散的药力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卫骊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熟悉的血气渐渐翻涌的滋味。他微闭了闭眼，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悄然爬上了一层薄汗。
“…出去。”
沈沛深深地以头触地：“此番逾越，奴婢罪该万死，可确实迫不得已。”
“若是出去，奴婢必死无疑。肯请公子网开一面，让奴婢今晚待在这里，之后奴婢任您处置！”
卫骊尽量不动声色地平复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然而因隐忍而微微颤抖的语调却出卖了他：
“没听到吗，赶紧…出去。”
卫骊这样的反应，沈沛是意料到的。毕竟依卫骊不染纤尘的清高品性，是断然不会对辱他气节的事情而无动于衷。但沈沛从心里断定卫骊不会对她做出些什么事情，所以她打定了主意，深深地俯地一言不发。
然而下一瞬，一声巨响乍然响起，沈沛惊起抬头，眼前一幕却令她大惊失色，全然了她的出乎意料。
卫骊向来苍白的俊颜仿佛被谁染上了一层嫣然的胭脂，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层薄汗密密地布满了额头，甚至汇聚成滴，顺着乌黑的鬓角蜿蜒流下。
他一手撑在桌上，摇摇欲坠，似乎努力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倾倒过去。
沈沛陡然一惊，急忙起身扶住他：“公子，你怎么了？”
龙涎香混和着汗水的气息一下子浓重起来，卫骊似乎有些意识不清，整个人都倾压在她身上。
卫骊尽管不似沙场莽夫，但毕竟是一个已经加冠的男子，沈沛一下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两个人一下子倾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卫骊双眼紧闭，仿佛没了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沈沛怀里，眉眼苍白的仿佛下一刻便要随风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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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慌了起来，她抱紧怀里的人，闭上眼，几乎是下意识地俯下脸，贴紧卫骊的额头试图去感受他的呼吸。
【作者的话】
这个状态，通俗点来讲，可以理解为走火入魔。第40章：心疼
还好，还好。
清浅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洒在脸颊，沈沛略略松了一口气。而后似乎眼睫被颤颤地轻扫着，她欢喜地睁开眼，便瞧卫骊面色苍白，眉眼憔悴，却似有万年月光。
“你哭了。”
沈沛楞楞地伸手，接了满掌潮湿。
“我，我去叫常青去请林姑娘来。”
卫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在沈沛即将起身的时候却拉住了她，轻喘着气：
“别去。”
卫骊自幼便身患寒疾，寒疾一事可大可小，而卫骊所患的却是根深蒂固。林姑娘的父亲，天下闻名的神医林松鹤为此专门配置出了可以抑制的回光散。
但回光散虽可以抑制卫骊的寒疾，副作用也极其剧烈，不仅极其伤身，并且会使”服用者在服用后的几个时辰内变得暴躁易怒，难以自控。
这也是常青为何极力阻止卫骊服用回光散的原因。
卫骊的胸膛深深地起伏，感觉气血在体内逐渐翻涌沸腾，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沌起来。
察觉到卫骊的脸色越发潮红，沈沛不由得担忧，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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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书房的门轰然打开，听到声音后常青立即闯了进来，然而眼前这副混乱的场景，却令提着刀的常青僵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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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没我命令，不得擅入。”
这过于冷静的应对让常青不得不打消了所有的疑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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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
卫骊撑住一旁书桌，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借着昏黄的烛火，沈沛看见一丝血沫从卫骊嘴角溢出，感觉卫骊潮湿的手心在自己的脸上缓缓抚过，拭去了她的泪水，清浅一笑，与往日无异。
明明憔悴至此，却偏偏依旧惊艳绝伦。
“听话，好好待在这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
卫骊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地向内室跌跌撞撞地走去，随着内室门的关闭，一声闷响沉沉地传进了沈沛的耳朵，仿佛是谁支撑不住，最后颓然于地的声音。
地热仍在不停地燃烧着。压抑的空气中只有灯芯清晰的爆裂声和卫骊略略沉重的呼吸。
“唔…”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内室里卫骊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然而很快，只是一瞬就被生生压了下去。仿佛是压抑到极点最终抑制不住的嘶吼，让人听得仿佛心都在一滴一滴地滴出血来。
既然难受为什么不说出来？越是痛苦的隐忍，越是让人心疼。
沈沛死死地咬住下唇，全身动弹不得，听觉便越发的灵敏，那扇薄薄的内室门后传来的声响清晰落入耳中。
“哐当——”仿佛是利器坠地的声音，沈沛心里陡然一惊，心慌的感觉令她不顾一切的拼命挣扎起来，明亮如星的双眼被逼得血红。
一口血缓缓溢出，顺着嘴角一滴一滴的淌下，她却全然不顾，甚至来不及站起，跌跌撞撞，浑身颤抖地撞开了那扇门。
“公子——”第41章：白衣染血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沈沛却一下子楞在了那里，挪不开半分。
内室里，迷蒙的青烟从香炉里缓缓弥漫，压抑而沉闷。原本整洁干净的内室仿佛被人肆意胡乱地造次了一番，混乱的不成样子。千重万帘的布幔从四周低低地垂了下来，还在微微地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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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的担心越发浓重，像一团阴霾一般围绕着她挥之不去，心慌得几乎站立不住，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公子——”
她跌跌撞撞地挥开层层布幔，终于在这重重叠叠的遮掩中看到了一抹洁白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