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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这样的场景看，俩人倒真不像是父子关系。
还是皇甫乐天先打破了沉默：“你触犯了寺庙条例。”
皇甫一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玩味，“住持倒是消息灵通。”
“毕竟死了一条人命，还是红瓦房里的人之一。”皇甫乐天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当初是你要把那些人放在寺庙任我教化，而且每个人有一个月的教化周期，然后再由你评估是继续留还是放走，可现在王三二次回来还不到十天……”
皇甫一打断他：“可我并不是在寺庙杀的人，甚至人也不是我杀的，为什么这笔命债要算到我头上？”
“不论如何，你都有杀他的心不是吗？”不然按照他的心思这么缜密，肯定会从源头掐断，不会让王三离开这里。
“只是比你想的提前了而已。”皇甫乐天看着他，“还有前段时间……我听说你杀了很多探子，还斩断了别人一根胳膊。”
“嗯。”皇甫一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从我让玲珑重新染制那件袍子的时候，您就应该料到了有这一天不是吗？”
那袍子，是一件做上好袈裟的料子。
他在皇甫一小时候就交到了他手上，也是希望在他手里重新振兴起来的龙闲寺交给皇甫一可以更上一层楼。
虽说没拿出家人的戒律要求他。
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始终觉得这个冷言冷面的儿子等皇甫钱庄稳定后，出家才是他最好的路。
就他这脾气，能看上哪家姑娘？
没成想他居然还真有了入眼的人，还直接把那件可以印染的料子弄成了红色，简直是和壮士割腕一样痛快。
皇甫一见他不说话，眉眼淡漠道，“少主持我不会做，今后这寺庙也大概率不会再来，做一个凡夫俗子，把陆昭昭留在皇甫府，娶妻生子现在就是我最大的抱负。”
他看向皇甫乐天，“今晚给母亲诵完经书，您剪断我一截头发，就当我们这辈子父子缘分真的尽了，以后是生是死都是彼此的修行。”
“你！”皇甫乐天被他气的不轻，“你怎么说话呢！”
“你和我公事公办，我也和你公事公办。”皇甫一挑眉，“您不乐意？”
皇甫乐天败下阵来，“我刚也就是问你两句，又不是真的说什么难听的话，不想出家就不出呗，我看昭昭那姑娘也挺好，就是你别三心二意，心里挂着人家，还念着那个叫琳琅的。”
“不用你管。”他罕见的有点孩子气，“当初母亲去世，你直接就出了家，这么多年都没管我，现在也不用做出慈父的样子。我们还是我添香油钱，你办事，维持这样的关系就好。”
皇甫乐天被他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但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这么多年来，除了血液里还和皇甫一流着父子的血，别的方面来说，他们的确更像合作者。
而且当年他娘去世，如果不是入了佛门，皇甫乐天估计也活不到现在，所以他对佛祖始终都心怀感恩。
至于俗世，凡事任其自然便是最好的状态。
皇甫一想到什么，接着说，“红瓦房那边的人如果暂时没有出家想法的，我也会疏散，以后不会再往这里送人。”
皇甫乐天一惊，“那施主的香油钱……”
皇甫一笑笑，这才不过寥寥两句，父亲对他的称呼就固定在了施主，他们之间好像永远没有挽留这种东西。
他就不该有期待。
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皇甫一的心事，再抬头时，眼睛上就好像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刀枪不入。
“放心，分文不少。”皇甫一道，“今晚祭拜的东西都让人准备好了？”
“嗯，按照寺庙祈福的规矩，安排了全素祭祀饭。”
之前那么多年，他每年都会独自一人在祭日这天守夜，每年都会让阿娘等等他，但今年……
不会了。
他会有自己的新生活，会有人陪他继续走下去，也是时候放阿娘真正离开，放他和皇甫乐天各自在各自的生活里好好活着。
……
嘎吱一声，房门终于开了。
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三人立即排排站，一脸焦急地看着他，“怎么回事？”琳琅率先开口，“你真的要剃发？”
陆昭昭见琳琅说话，自己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把琳琅往皇甫一面前推一推。
皇甫一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倒是没想到他们的想象力会这么丰富，但看陆昭昭的表情，她倒是不急。
皇甫一黑眸深了深，剪一缕头发也属于剃发的一种吧？
他没正面回答，只是和琳琅对视一眼，然后淡然开口，“算是吧。”
他话音一落，陆昭昭心里那根刺好像瞬间扎的更深了。
这意思就是真的要剃发出家？
“你渴望家人，渴望温暖，但同时对仇人又爱又恨，姑娘，要看清楚自己的感情，切莫冲动行事。”道士说的话历历在目。
陆昭昭不敢再想下去。
皇甫一已经走远了。
不，那道士算的不对。
陆昭昭拉住琳琅，“可是那道士不是说你和你的心上人即将迎来喜事吗？”她讲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如果他出家了，那岂不是他就算的不准了？”
“什么准不准？！”琳琅把她拉到一旁，“昭昭，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不用质疑那道士，他讲的话我倒觉得全都说中了！”
“为什么？”她宁愿他们说这个道士胡说八道，也不想承认在自己心里对皇甫一真的不只是爱。
“他一定是失望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陆昭昭道，“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皇甫一啊！”琳琅扒住林逸之的头，避开过路的人，猛地啄了一下，“懂了吗？好事将近的是我和林逸之！之所以我要和你讲说我喜欢皇甫一，是因为皇甫一拜托我帮他演戏，他想逼你一把，看你到底爱不爱他，毕竟你都把人吃了一半了，但突然冷漠，这谁心里都没底啊，包括我和林逸之一起来寺庙，也是皇甫一早就设计好的，就是怕你自己来了在他身边不自在，或者犯起轴来不肯住他给你安排的房间，再不安全……”
“所以……皇甫一早就知道我在那个匣子里？”
琳琅见她有些动容，“嗯！不然玲珑姑姑原本要打开盖子为什么被突然制止了？他是那种对这种琐事上心的人吗？我们过来那一路，天气冷，你在匣子里躺着，是少主时刻盯着你给你透气又想办法给你保暖。”
林逸之也跟着附和，“他真的为你做了很多很多，还拉着我们一起演戏，也不想逼你，可这么多天来你始终都没有回应。皇甫兄一定是失望了……”
失望……
陆昭昭愣神，“那他说他要剃发，是真的要出家？”
“我看像。”琳琅说道，“该说的我们都说过了，连素未谋面的道士都点出了你的想法，就看你愿不愿意承认了。”
她拉着林逸之，“我和林逸之都尽力了，剩下的走向就看你们的了。”
“对。”林逸之补充，“我看他刚刚说要去准备经书，很可能剃发仪式就是在稍后的祭拜礼上，昭昭，你好好想想吧。”
二人说完，把面带悲色的脸一转，将背影留给陆昭昭，悄悄击了个掌，“耶！”
“我们表现这么好，可以让皇甫兄多夸我几句了。”
“就是！我才不行那只狐狸真的会出家，他看昭昭的眼神……咦呀……充满了欲望呢！”琳琅扶住林逸之的脸，“就像我看你一样！”
气氛正好，琳琅却突然又甩了他一巴掌，“不行，越想你越没出息，夸你两句顶什么用，就不能多让他给我弄点名贵的药材？！”
“我不想让皇甫兄给你弄药材……”
“为什么？”
“因为他在我心里对你而言，也属于别的男人……”林逸之在她身边跟小白兔似的，“你只能让我来为你费心思。”
而皇甫一的心思，除了在陆昭昭身上多上心一些，剩下的最好都给他林逸之！
“讨厌！”琳琅麻花辫一甩，小拳拳锤了他一下。
陆昭昭看他们这个样子，再想想这几天来，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也知道了，他们确实没有撒谎。
皇甫一……
是真的用尽了浑身解数，在默默等她开口，等她靠近。
但她却始终退缩。
可他是她的仇人啊！
是他害她无家可归，害她可能在生前，一辈子都见不到父亲！
害她拿着这五个铜板想给父亲给陆家贡献点力量，却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嘲讽的一幕，真真正正成了弃女！
但她现在没有在陆家，就真的没有家了吗？
在皇甫家生活的这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还有皇甫一……带她去房顶刺探敌情、提前侦查的皇甫一……那个让人给她做糖心包子的皇甫一，也确确实实……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是她一直假装看不见。"
第83章 家宅走水 "临近酉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但距离龙闲寺不远的山丘上却灯火通明，祈福用的灯笼挂了一路，照亮已亡的人找到回来的路，也指引还活着的人看清楚方向。
陆昭昭已经躲在暗处看了好一会了。
诵经由皇甫一和皇甫乐天共同完成，琳琅和林逸之也在小和尚的队伍里跟着，只有她，她不想出去，也不想距离皇甫一太远。
天色已晚，皇甫乐天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已经做好了下刀剪发的准备。
“开始吧。”皇甫一向四周扫了一眼，看到陆昭昭站着的方向时，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皇甫乐天点点头，剪刀的开口已经落到了他的头发上。
她不想他出家！
这个念头过于清晰，一直在犹豫的陆昭昭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道，“不要！”
但与此同时也有更大的声音将她的声音掩盖住，“不好了！走水了！”
是影。
他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赶，连平时最在乎的佩剑掉了一半都没来的弄好。
陆昭昭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少主！”影继续喊道，“皇甫家宅，咱们皇甫家宅走水了！”
陆昭昭慌了。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好不好意思。
她从草丛里跳出来，拉住影，“怎么可能走水呢？！那小冬和玲珑姑姑呢？她们怎么样？”
“是从后院烧起来的。”影道，“但也正因为那片没人住，房子长年干燥，所以火势一起就特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