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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又似乎带着笑容。
“烟花比过年时候放的还要好看，小冬就坐在他脖子上，一声声喊着爹爹，他就会把小冬举的高过头顶，好像她一用力，就能把那些烟花握在手里……他看的高兴，还会奖励小冬吃糖葫芦……”
“只要不打我们，不赌，他就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但他如果又【创建和谐家园】又赌博的时候呢？”
妇人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所以我听话，【创建和谐家园】说让我们多做好事，我们就尽力多做好事，他说过，只要我们坚持，他就会变好。”
这到底是什么破【创建和谐家园】？
居然一昧的给她希望。
陆昭昭继续问，“那你觉得把讨来的钱都给了陈元明，就是做好事，可你知不知道小冬身子瘦小，经常抢不到饭吃，而且那饭……”
“但总有抢到的时候。”妇人说，“总比一直等我弄饭强，我们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全被卖了……吃喝的东西都留不下……”
原来她什么都明白。
陆昭昭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这是一种看见别人陷入沼泽地，但没有任何办法的无力感。
“那你就真的相信那位【创建和谐家园】的话，做好事他就能变好？”
“龙闲寺是京都周围香火最旺的地方……”妇人说了一半，没再继续说，“姑娘，小冬遇见你是她的福气，你能不能把盖在我身上的衣服拿走，我现在已经很暖和了……天冷，你莫再染了风寒。”
陆昭昭搓搓手，“我不冷。”
妇人笑笑，居然亲自动手给她拿了过来，“你快穿上。”
陆昭昭见她好像越来越精神，心里松了口气，“那行，我先暖和一会儿，等会儿再给你盖上。”
说着说着，突然没声音了。
陆昭昭还以为她累了。
等她趴下身再看的时候，这才发现，妇人已经咽了气。
让她把狐裘拿掉，估计也是为了不让陆昭昭晦气。
她还是第一次直面死人。
眼看着一个神态温和的人逐渐变僵，这种难受的程度，远比她想象中要重。
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人是皇甫一呢？
他也会慢慢变僵怎么办？
她真的会和自己想的一样开心吗？
“陆姑娘！”
“昭昭！”
琳琅和林逸之的声音同时响起，陆昭昭抬头看去，二人由小冬带领，正往这边赶来。
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小冬看到尸体。
身子一往前，挡住了。
小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这个孩子总是敏锐的让人心疼，她早晚要接受事实。
陆昭昭只得点了点头。
琳琅一听，大惊，“再让我看一眼。”
妇人外伤太多，心脉也有所受损，直到检查完脉搏和呼吸，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琳琅确认无误，这才点头，“小冬，节哀。”
来的路上小冬已经给她讲过大概的情况。
经此一事，倒是让琳琅对陆昭昭刮目相看。
实在没想到，她会有勇气和一个赌徒对峙，还想着救一对和她不相干的母女。琳琅见她情绪低落，上前拍了拍她，“节哀。”
陆昭昭：“谢谢你能来。”
琳琅把陆昭昭给小冬的药瓶重新塞到她腰间，“应该的。”
林逸之这么爱刷存在感的人，这会儿也安静了许多，“昭昭，你伤口是不是不舒服了？”
琳琅早就注意到了，她额头上有汗，但看着呼吸平稳不像是因为劳累而出汗，想来就只能是身体不适，忍了很久。
“之前是不是剧烈活动过？”
陆昭昭点头。
琳琅从药箱里找了找，“吃下它，不出一炷香就会好转。”
陆昭昭非常信任她的医术，这两天吃药也吃的轻车熟路，她拿起药丸就塞进了嘴里，这次连水都不用喝。
“琳琅大夫。”陆昭昭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尸体旁，一言不发的小冬，“这位妇人就没救了么？”
“嗯。”琳琅点头，“伤势严重，已无力回天。”
听了这句，小冬的表情才有一丝浮动，但她到底是没哭，只是对着尸体磕了三个响头。
“小冬。”陆昭昭心疼这个孩子，“要不，你跟我回皇甫府吧？”
“谢谢姐姐。”小冬摇摇头，“但我现在更想去见我爹爹，阿娘死了，她一定很希望爹爹送送她。”
“可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就在城东的地下赌坊。”小冬抬起头，“有一次，我偷偷跟在他身后，亲眼见到他进去，门口还有人来接。”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她那么瘦小，一看就是长期没得到好的照料，普通人家的孩子名如草芥，一个人进那种地方，恐怕连男人的面儿还没见着，就被掳走弄进了青楼。
这个年纪，干活正是一把好手。
再养两年，还能接客赚钱。
不用她爹出面卖人，她就等同于羊入虎口，接下来的一切悲惨命运基本都可以预见。
小冬没回答，显然也有点害怕。
陆昭昭摸摸她的头，“别怕，姐姐陪你。”
琳琅看了她一眼，前两天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还真没觉得陆昭昭这个人这么仗义热心，他们西域的人士就喜欢这样豪爽执言的，她自己作为医者，这次没有救活病人，但她的女儿还在，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算我一个。”她看了眼陆昭昭，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男人在这一刻已经被甩到了一边，琳琅现在对她是单纯的欣赏。
陆昭昭惊讶地看向她，她一直以为琳琅对她有敌意，平时除了上药换药，交流病情，基本不和她讲话，但今晚的态度却突然从下坡升到了上坡，“你也要去？”
“嗯！”林逸之赶紧凑过来，“既然你们都要去，那我也不能缺席！”他怕她们不同意，赶紧解释，“混迹赌场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我最有经验，你们这样贸然进去肯定不行。”
陆昭昭看了他一眼，“你爹那个记录你开销的册子我见过，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这方面，他可能还真是四人中最懂行的人。
“册子？”林逸之不太明白，“什么册子？”
“就是……”陆昭昭看了眼琳琅，“算了算了，给你留点面子。”她俯下身去，给小冬阿娘拉好草席盖过头，打算等他们回来之后便将人入土为安，“小冬，我们现在去找你爹？”
小冬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真的都要陪我一起去？”
三人对视一眼，孩子发生了这么悲痛的事情，自然也无心玩闹，顿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去！”
林逸之之前出来玩，都是花钱花钱再花钱，从来不知道就算不花钱也能找到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他从身上摸出一块金元宝，放在月光底下：“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进入赌场的通行证。”
他这几日都在皇甫府，之前留在身上的银钱也早就被她在山寨薅了干净，陆昭昭忍不住问，“你这又是从哪里冒出的金元宝？”
“我爹派人给我送来的。”林逸之理理衣服，“是给皇甫府送的我吃穿睡的费用，还有给琳琅的诊费，但皇甫兄和琳琅一个不屑要，一个视金钱如粪土，只好我来收着喽。”
他瞪了陆昭昭一眼，“你不许打我金子的主意！”
陆昭昭：“我分的清轻重缓急！”
林逸之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了她们三人一眼，“你们还需要换个装。”
幸好现在京都夜晚还未闭市，林逸之带他们从破庙出来，就近去了一家缎荣坊，一人给她们挑了件男人的衣服，件件都是上品。
陆昭昭的狐裘也被林逸之给了店里的小二去洗，“放心，他们洗不容易洗坏。”
林逸之对这种好东西眼尖，“上面沾了人血，你自己洗这衣服就费了。”
陆昭昭不知道门道这么多，但看他很专业的样子，“那行，你记得帮我把洗衣服的钱付了。”
林逸之：“……”
从未见过如此抠门之人！
但是！
他喜欢！
人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有钱就是他林逸之的价值！
这就是他朴实无华的宣言。
林逸之笑嘻嘻的，又跑到柜子前面，选了几对佩玉，先是拿了一块品相不算特别好的和田玉，给小冬戴上，“这玉给你保平安。”
“但因为要进赌场，小孩子如果戴的太贵重，很容易招来祸患之心。”
他又选了两对品质上乘的佩玉，珩玉形如角菱，从腰间穿过，叮当作佩，煞是动听。
“这两对品质上乘，等会儿我们便是过去大赌的三位贵少。”林逸之解释，“小冬，你趁着我们做庄的时候，可以到处去看看，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说是给我们买吃食的小厮。”
小冬因为身材过于瘦弱，就算穿了这衣服，也不显那么精贵，小厮反而更符合她的身高外形。
那么，这种身份配备这种品级的玉已经算是上乘，是家里得意的奴才，也定然不会有人敢为难她。
琳琅心头一热，没想到林逸之的心思这么细腻。
“好了！”林逸之让店小二给陆昭昭穿绳。
兄弟妻，不可欺。
他还是闷头只管琳琅好了。
手指灵活地在珩玉上面穿插，不一会就和腰带相辅相成，真真有了很强的贵公子做派。
换完衣服，林逸之还不急。
又带她们吃饱喝足一顿，直到街上已经闭市，他才带着她们出发，“丑时已到，这个时候去赌场的，才是京都有钱的大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