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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从晰犹豫了几秒，终于沉着脸在路边停车。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捧住虞挽的脸，重重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像是一个临行前的战士。

  还在等着他的是关琢的公道、莫殷的遗愿，还有给无辜被卷入的潘声远的交代，他必须赶去发布会。

  “等着我。”

  “好。”

  段从晰和梁顿两人直接换了车。

  “这里交给你了。”段从晰从来没有用这么诚恳的语气和梁顿说过话。

  梁顿点了点头说：“放心吧。”

  海蓝大酒店楼上的房间里，唐则来回地走，都快要急死了。

  他打段从晰的电话打不进去，打虞挽的没人接，打梁顿的也打不进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看楼下的发布会要开始，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越来越焦虑。

  段从晰还能不能赶上发布会了？

  终于，唐则在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后，段从晰的手机终于通了，唐则激动得差点儿哭出来。这时已经是十点五十了，发布会十一点半结束。

  楼下，发布会的会场坐满了人，时不时会有闪光灯闪烁。

  台上，明铉科技高级副总裁兼UI设计总监程为业正在介绍明铉科技接下来会提供的新服务。

  “现在，大部分人的生活都离不开手机，每个人都会注册各种各样的账号，社交账号、电子书账号、音乐账号、游戏账号等等。那这些账号在人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呢？大家是不是会担心游戏里的装备没来得及送人或者卖掉？或者用来记录个人情绪的微博被亲朋好友翻出来？藏书可以送人，那电子书呢？根据统计，大约百分之五十八的人在网上拥有财产，也就是数字财产，这些财产的处理将会成为值得关注的问题，而明铉科技一直致力解决人们生活中的问题。”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儒雅英俊，举止从容。

  发布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还有几分钟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很顺利。

  突然，会场外传来骚动声，只有坐得靠近门口的人听到了。

  随着发布会结束，有人打开会场的门准备离开，外面的骚动声传了进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还没有下台的程为业朝门口看过去，只见段从晰推着一辆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本该昏迷不醒的关琢！

  “这不是段从晰吗？”

  “他不是离开明铉了吗？怎么来了？”

  “他不会是来闹事的吧？”

  在场的都是一个行业的人，不少人认识段从晰。原先准备离开的人都停住了脚步，议论纷纷。

  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原先镜头对准台上的媒体都把镜头移向了他。

  有明铉的人来阻止他，可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

  “段从晰，你怎么来了？”说话的是明铉科技的CEO，姓谢。

  “谢总，恭喜发布会圆满落幕。我想借这个大家都在的机会，对去年的抄袭事件做出回应。不过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晚一点再说。”

  要知道抄袭事件被爆出后，段从晰无论怎么被攻击，都没有在公开场合回应过。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是什么原因呢？”

  “你真的抄袭了吗？”

  “你把罪名推给过世的朋友，觉得愧疚吗？”

  “坐在轮椅上的这个人是谁呢？”

  大家很快在段从晰身边围了一圈。

  眨眼间，情况变成了记者媒体追着段从晰，要他回应。而他则一副善解人意、不想抢明铉科技风头的样子，看得让人生气。

  你要点脸行吗？大家都追着你问了，也让你把腔调摆足了，能说了吧？

  段从晰面对这种场合很从容，任由大家拍照，直到大家把该问的都问出来了，提问的声音没那么吵了，才一脸“是你们要我现在说”的表情，说：“坐在轮椅上的人就是那个传闻中被我抄袭的设计师，关琢。”

  其实在找到肇事车辆的第二天，醒来的那个人是关琢。本来段从晰是想保密的，结果刚好唐则带着助理何卿来医院，听说有人醒来了，他就把醒来的人说成是潘声远。

  伤得比较重的反而是潘声远。出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要保护关琢，英勇得让人感动佩服，好在昨天他也醒过来了。

  因为段从晰的目标比较大，一直被程为业盯着，所以关琢昨天被悄悄转移到了唐则那里，今天由唐则带来会场和段从晰会合。他现在还比较虚弱，只能坐轮椅。梁顿放心不下他，本来也是打算过来的，所以虞挽被绑走的时候他才会在附近。

  “今天，我把人带到这里，就是要说，那个比赛抄袭的人不是我，是莫殷。不过他是故意抄袭的，原因还要从七年前说起，还和程为业程总有关。”说到这里，他看向还在台上的程为业。

  众人摸不着头脑，私下各种各样的交谈声让会场很杂乱。

  隔着大半个会场，段从晰和程为业的视线相触，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懒散的笑：“程总，你又是制造车祸想杀人灭口，又是让人绑架我的女朋友阻止我来，没想到我们会赶上吧？”

  满场哗然，大家看向程为业，部分围在段从晰身边的人去了台前。偌大的会场，两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成了两个中心，彼此较量着。

  “段总，你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对我一直很不满，对明铉也有怨言，但你也不该来破坏发布会。”

  程为业很会引导舆论方向，但段从晰不吃他这套，直白地说：“发布会已经结束了，是大家追问我才说的。而且，我对明铉没有任何怨言，明铉是我曾经任职的公司，我对它有很深的感情，只是单单对你不满而已。程总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来提醒提醒你。”

  “你还记得你和莫殷是怎么出名、怎么进明铉的吗？七年前，获得‘龙牙奖’的作品真的是你们两个设计的吗？”段从晰的提问掷地有声，一石激起千层浪。

  程为业的手撑在发言台上，指尖按得发白，表面上不显山露水，说：“当然是，你想说什么？”

  “关琢，七年前是你们两个的实习生、设计助理，这你不会否认吧？你敢跟他对峙吗？”

  在场的人把目光聚焦到关琢身上。

  关琢紧紧地盯着程为业。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程为业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因为程为业面目可憎，宛如当年。

  “你们让我参与设计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项目，等得奖之后，我才知道你们把我设计了一大半的作品拿去参加了‘龙牙奖’，还抹掉了我的名字。我去质问你们，你们却警告我，不让我说出去，还把我辞退了。”关琢说话的时候身体都是抖的，“即使这样，你们也不放心。你们威胁我的家人、找我的麻烦，殴打、威逼、恐吓，让我在S市混不下去，让我在业内混不下去。”

  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他一度抑郁到想轻生。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人生却被改写了。他本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UI设计师，从事自己热爱的行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甘心呢？他只是怕了，惧了，不敢奢求了。

  今天，他终于有机会在众人面前揭露莫殷和程为业丑恶的嘴脸，怎能不激动？

  关琢的话让所有人震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愤怒，看到了他的眼泪。

  当然，也有人是不相信的。

  “谁都知道你和程为业关系差，随便找一个人出来就能信口开河，你有证据吗？”

  段从晰好笑地看了一眼那个人。

  “我既然会选择在这种场合站出来说，当然有证据。当年他们自以为删掉了所有的证据，却不知道关琢录了视频。”

  程为业脸上镇定的浅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失了。

  其实，当段从晰推着关琢进来的时候，他就慌了，事情好像跟他计划的不一样，他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里。此时，他从段从晰的脸上仿佛看到了三个字—你输了。

  段从晰总结说：“七年前，程为业把关琢的名字抹掉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最后能得奖。得奖后，他不立即纠正错误，反而贪慕得奖带来的声誉和荣耀，主张对关琢进行打压、封口。莫殷因为一时贪念，再加上被他恐吓说出去会身败名裂，便听从了他的意见。这些年，这个秘密一直折磨着莫殷，莫殷想要公开，却被他一次次阻止。于是，临终前，莫殷就想到了参赛这个办法，故意抄袭，把关琢推向大家的视线，再托付我把真相公开。这是莫殷的遗愿。有证据的U盘被他的人拿走了，但是我的云盘里还有备份。”

  话说到这个份上，程为业又一直保持沉默，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相信了。

  “程总，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要回应一下吗，程总？”

  媒体围在了程为业面前，所有的镜头对着他。这一段过往可比今天的发布会还要有意思。

  明铉科技的CEO也被连连质问知不知道这件事。

  大家都等待着程为业的回应。

  段从晰还有证据没放出来，程为业已经满盘皆输。

  程为业终于开口了，嘲讽地说：“段从晰，你果然是莫殷的朋友，居然想替他洗白。当年，把关琢名字删掉的是他，得奖后主张封口，找人威胁、恐吓关琢和其家人的也是他。现在好事都让他做尽了。”

  程为业不愧是程为业，这个时候还知道把自己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把主要责任推到过世的人身上。或许之后他能洗白，但是现场却没人相信他的话了。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段从晰却说：“你说得对。删掉关琢名字的是莫殷，主张封口、威胁恐吓的也是莫殷。”

  很多人惊讶地“啊”了一声。

  程为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程为业面如死灰。

  段从晰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抬着下巴，以审判的语气说：“你终于承认了。”

  程为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抄袭，辩无可辩，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在门外的唐则松了一口气。

  关琢也松了一口气，露出欣慰的表情，满面泪水。

  尘封七年的秘密被揭开，不甘、痛苦、愤恨随着程为业的承认而消散。就像段从晰说的那样，即使时光不会倒流，情况不会扭转，所有的公道、交代也都是有意义的，他感受到了。

  他的心里从此云开月现，乌云不再蔽日。

  其实，段从晰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证据。

  因为根本没有视频、没有证据，所以之前绑架虞挽的两个歹徒要看视频的时候，他们不用沟通就知道要配合反击。

  程为业的自信是对的，当年他和莫殷销毁了所有证据、所有痕迹，仿佛整件事不存在一样。

  要把七年前的事情公开，最棘手的问题是没有证据，所以在卫凌村和关琢谈过后，段从晰的表情才会那么沉重。程为业那么狡猾，名声又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他赖掉。

  他们赌了一场，给程为业下了一个又一个圈套，想让他自己承认抄袭。

  好在他们成功了。他们赌赢了。

  接下来，一切就变得很顺利了。段从晰公开了莫殷留给他的邮件，还了关琢一个公道，也澄清了他背了快一年的抄袭罪名。

  医院这边，虞挽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的脖子上只是破了一层皮，背上的伤口有六厘米。好在她的衣服穿得比较多，伤口不算太深，就这样也缝了好几针。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擦伤。

  “你那样做太冒险了。”梁顿额头上的伤也处理了一下。他修了一下眼镜，勉强还能戴着。

  认识那么久，虞挽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不由得觉得好笑。她说：“那种情况下我们很被动，总要冒险一下的，好在成功了。”

  梁顿轻叹了一声。

  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如果段从晰没有拦住拿刀的那个歹徒，如果他没有控制住另外一个，后果不堪设想。

  虞挽看了一眼时间，满脸担忧地说：“也不知道现在海蓝大酒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明铉科技的发布会已经结束了，不知道段从晰赶上了没有，最后成功了没有。

  虞挽的伤口缝合好后，明铉的发布会都结束了，她没有赶上看直播，只能不断地在网上搜索明铉科技春季发布会的关键词，焦虑地等待着。

  终于，让她搜到了相关内容。她眼睛一亮：“我看到有人发微博了，他们应该是成功了。”她的眼睛很亮，整个人像被扯下一片花瓣依旧摇曳生辉的香雪兰，惹人心疼。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段从晰匆匆赶到了医院。

  “挽挽，你怎么样了？”他的脸上早没有了和程为业对峙时的从容镇定，只剩下焦急和担忧。

  梁顿说：“缝了五针。”

  “程为业承认了吧？”虞挽问。

  “承认了。”段从晰心里牵挂着虞挽，说完就赶来医院了，没有管后续情况。

  虞挽点了点头：“那就好。”

  随后，梁顿只见之前还很坚强的小姑娘靠在段从晰怀里，肩膀忽然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