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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挽看了眼时间,他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前可能是她做梦。
段从晰探了探她的额头。应该是药效起来了,她的额头没那么烫了。
“你好点了没有?”他问。
虞挽点了点头。
虞挽回去后喝了点粥,段从晰就让她继续去床上躺着。
虞挽下午睡太多了,又在诊所睡了一觉,现在反而睡不着了。但睡不着也不代表有精神,她懒懒地靠在段从晰的怀里,枕着他的胸膛。
白天她被吓得不轻,现在却觉得很安心。
她以前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会让人有那么大的变化,比如段从晰变得温柔了,比如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没以前那么独立了,因为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这种感觉也不差。
她希望每天晚上都能在他的怀里入睡,每天早上都能在他的臂弯中醒来。
段从晰倚在床头,左手搂着她,无意识地抚着她的发梢,右手拿着手机回消息。
“你在跟谁发消息?”她抬头问。
段从晰没好气地说:“潘声远,他在问我们情况。我不回他,他一天能发二十几条信息。”
虞挽沉默了一下。
这像是潘声远能做出来的事,也就他能这么烦段从晰了。
她无意中看到段从晰右手靠近小拇指的外侧有一道细长的伤口,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段从晰把手翻过来看了看,不在意地说:“应该是被冰划伤的,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虞挽抓着他的手仔细看了一下伤口,问:“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毕竟他和唐则两个人跟人家六个人打了一架,首先在人数上就是吃亏的。
“没有。他们虽然人多,但是下手都不重,本意应该是想把我们吓走,没想真跟我们动手。”说着,段从晰收紧手臂,“不过,我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说到底还是他太自信,没保护好她。
“这只是意外,我也就是感冒而已。”虞挽看着他的手。
从最开始她就觉得他的手非常好看,从骨到皮,像雕刻出来的。现在,这道暗红色的伤口就像艺术品上的瑕疵,即使裂了,依然好看。
她把他的手拉到唇边,在他划伤的地方吻了一下,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
手上的触觉让段从晰的心头颤了颤。他知道她在抚慰他,用她的方式。他仿佛跌进了名为“虞挽”的温柔乡里,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低下头来亲她。
她往后躲了躲,用手捂住他的嘴,说:“别,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段从晰只好在她的手心上亲了一下。
“我们明天回去吧。”他又把她搂紧。
“什么?回去?”
第二天上午,段从晰、虞挽和唐则三人收拾好行李退了房。
唐则叹了一口气,说:“回去也好,虞挽一直烧着,这么奔波不合适,而且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今天虞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
段从晰一只手推着行李,一只手牵着她说:“走吧,我们可以下次再来。”
昨天车子被拖去修理厂后,四个轮胎全部换了。上车前,唐则看着新轮胎,又叹了一口气。
戳破四个轮胎,缺德啊。
随着关车门的声音响起,车子发动,开了出去。
远处,拐角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男人始终观察着一切。他看着车渐渐驶远,走到了阳光下。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脸的上半部分,但是隐隐可以看到他脸上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是一副边框细如金丝的眼镜。
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走向他们三人之前停车的地方。
车位已经空了出来,只有他斜长的影子投在上面。他看着车子消失的地方,目光复杂。
倏地,旁边停着的车后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他转头看过去,眼中的诧异连镜片都遮不住。
虞挽因为感冒,嗓音有些沙哑:“学长,果然是你。”
这个黑衣男人正是梁顿。
和虞挽一起的还有段从晰。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梁顿,抬了抬下巴,宛如得胜者,然后给唐则打电话说:“你可以开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真的要走,只是想引梁顿现身。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就是他最松懈的时候,很容易露出痕迹,却没想到这么容易。
梁顿惊讶之后,看向虞挽,问:“你的身体好点了吗?抱歉,我本来只是想让他们吓唬一下你们的,没想到让你掉到了河里。”他的语气里满是歉意。
虞挽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事了,烧也退了。”她刚刚是装的。今天早上起来她就觉得好多了,只剩下一些感冒的症状。
看来昨天晚上在医院里,不是她的错觉,来的人应该就是他。
段从晰看梁顿这么关心自己的女朋友,很不悦,他走到虞挽面前,挡住梁顿的视线,说:“聊聊?”
他们重新回到身后的宾馆,开了房间。
唐则本来就开出去没多远,接到段从晰的电话后很快就回来了。现在,他们四人挤在一间房间里。唐则作为情场老手,敏锐地感觉到段从晰和梁顿之间微妙的竞争关系,眼睛来回在他们身上瞟。
“所以,你和关琢是什么关系?”段从晰问。
“他是我的表哥。”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表兄弟。所以他对段从晰的敌意也是有迹可循的,并不仅仅是因为传闻的抄袭。
“学长,我们去T市见关琢的妈妈那次,你也在T市,是巧合吗?”虞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段从晰和梁顿都没想到她这么细心,那一次几乎被他们忽略了。
“其实你们找到关家那天,我就在里面,是我叮嘱关阿姨不要告诉你们的。”梁顿推了推眼镜,镜片折射出光芒,“对不起,虞挽。我知道你和段从晰在打听我表哥的下落后,故意接近你,是为了了解你们的动向,不过你一直很谨慎。”
虞挽想了想,后来他们的来往确实频繁了许多。她垂下眼睛,猜测说:“所以你才突然想重做《数字遗产》?”
“没错。但后来,你让我明白了这款软件的意义,也知道我出国期间你独自管理的不容易。我虽然是开发者,但在上面投入的感情却没有你多。你很优秀、善良,又有责任感,慢慢地,我偏离了接近你的本意—”
唐则见有人要挖自己发小的墙脚了,不断地使眼色,生怕段从晰听不出来。
段从晰当然听出来了,也当然不能容忍,硬生生打断了梁顿,问:“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们?”
“表哥比我大几岁,和我的关系很好。我还记得他毕业后刚找到工作的样子。他非常激动,发了工资还给我买了礼物。后来,我眼睁睁看着他失意,看着他越来越消沉,这都是因为莫殷和程为业。你是莫殷的朋友,现在要找他,你说我为什么阻止呢?”梁顿的声音陡然变得冷漠。
“我没有要替莫殷开脱的意思,他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找关琢不是为了帮他掩盖真相,而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段从晰打开邮箱里莫殷的那封邮件,然后把手机递给梁顿。
梁顿沉默地看完了邮件。
“我知道。你们告诉庄庐的,庄庐都告诉我了。”他说,“该说的庄庐其实也都跟你们说了。我表哥心灰意冷地来到穆高山这么偏远的地方,就是想远离这些人和事。所以这些都不重要了。”
“难道他不想要一个公道吗?”段从晰问。
“公道?”梁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露出讥讽的表情,“就因为莫殷和程为业的贪婪和虚荣,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如果没有那件事,即使他现在在业界没有莫殷、程为业这样的名气,也该是一个不错的UI设计师。他喜欢的事业、他的人生,还有这六年的时间,弥补得回来吗?真的能还他一个公道吗?所以,要公道有什么用呢?”
不需要多严肃的语气,单单说话的内容就能让他的发问铿锵有力。因为他说的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谁也无法否认。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虞挽很替关琢惋惜。尤其近些年,互联网行业发展是非常快的,离开行业六年,不说技术的更新换代,单单审美的停滞不前,对设计师来说就是致命的。即使关琢再有天赋,也很难适应行业发展。
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梁顿继续说:“而且你也是想澄清抄袭吧?你要找到关琢把当年的事说出来,程为业肯定会阻止。他好不容易安静地生活着,不想再被卷进你们的博弈里,你被误认为抄袭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希望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了。你们不知道他当年经历了什么。他因为这件事得了抑郁症,几次试图【创建和谐家园】,经过治疗这几年才好转。”
唐则对这件事的了解并不深,所以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几乎要被梁顿说动了。
虞挽也没想到关琢竟然有抑郁症。
这时候,沉默的段从晰终于开口了。
“是,我找他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通过他的事讲清发生抄袭的始末,为自己澄清。你说得也没错,关琢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变化,弥补不了,但是—”段从晰的眉宇间是丝毫不会被动摇的坚定,“很多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没办法逆转,但你能说所有的公道都没有意义吗?如果公道没有意义,那么那些为了寻找真相、缉拿凶手,不惧危险奋战在一线的警察们算什么呢?照你说的,人被杀死了、房子被烧了,就算凶手被抓住了也无法令逝者生还,所以就不用抓捕凶手了吗?”
唐则忍不住点头赞同,宛如一棵墙头草。
“他们为的是给人安慰,让人相信这世间仍然有公道。而且,你觉得关琢他真的甘心吗?难道他不想看到强占他作品的人付出代价吗?”
梁顿静默不语,眼底一片幽深,看不出情绪。
虞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如果是她,看着别人用自己设计的作品得奖、进入明铉科技、成为国内行业里的佼佼者,受人尊敬和推崇,一定不会甘心。
“学长,至少让我们见到他,当面和他聊一聊。”
段从晰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承诺说:“我会尊重他,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顾虑是怕他再次受到伤害,如果他愿意要回这个公道,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他。”
段从晰该说的都说了,只希望梁顿能被说服。
长久的沉默后,梁顿有了决定。
“你们去吧。我也希望事情能被公开,莫殷、程为业都该受到惩罚。”
虞挽松了一口气,朝段从晰笑了笑。要是梁顿真的不愿意说,他们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绑起来逼他开口。
段从晰朝她勾了一下唇。
梁顿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眼底黯淡。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关琢到底在哪里了吧?”段从晰说。
梁顿疑惑地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很快,他想明白自己被骗了,脸上的愤怒难掩:“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关琢在哪里,真是卑鄙。”
卑鄙?段从晰挑了挑眉说:“比你那么缺德戳破四个轮胎要好。”
“既然你那么厉害,就自己在穆高山慢慢找人吧。”梁顿的语气变得淡淡的,“反正穆高山也不大,运气好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找到了。”
“你想反悔?都是成年人,能不能说话算话?”
又来了。
虞挽有些头疼。
段从晰在某些方面的幼稚她早就见识过了,没想到那么稳重的梁顿也可以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吵架。
果然男人骨子里都是小孩子吗?
她又看了看唐则,发现他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