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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安静得只有沙沙的落笔声,偶尔加几声缓缓的咳嗽。
直到考试结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苏以沫才认命般把笔一丢。
监考老师立马站起来收卷子,还指着后面几个奋笔疾书的:“欸,就你,别写了,时间到了,再写就不算成绩!”
她揉了揉酸痛的后颈,一抬眼,就看见薄简晨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牛奶。
“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苏以沫忍不住说,“你有时候像个老头子一样唠唠叨叨的。”
“那你也要听得进去。”薄简晨帮她把桌上的笔套套在笔上,“还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要出去走走吗?”
苏以沫伸了个懒腰:“我去上个厕所。”
走到厕所门口,她下意识地伸口袋去掏纸巾,但里面空空如也,她愣了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围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孩急匆匆地拼命往回跑。
储存室的门没关死,她一把推开,从右往左数第三个柜子是她放手链的地方。
钥匙稳稳当当地插在锁孔里。
苏以沫这才长吁一口气,自己这记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锁上去之后竟然忘记将钥匙【创建和谐家园】,估摸着是做题做傻了。
她拿回钥匙放进口袋里,看了眼手表还剩几分钟,于是正准备回考场,临走时想了想不放心又打开柜子想看一眼。
随着“吱呀”一声,她目光触及之处,四四方方的柜子里空无一物。
手链不见了。
窗外是轰鸣不断的雷声和瓢泼的大雨,苏以沫脑袋一嗡,一阵冷意从心口蹿出,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至脚尖,刺骨冰凉。
她将那柜门打开又关上,反反复复,依旧没有手链的影子。
明明就放在里面,明明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苏以沫将整个储存室的边边角角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她转身跑至门口,打扫的阿姨弯着腰做清洁,她连忙上前询问:“抱歉,请问除了我之外,你还看见有谁进了这个储存室吗?”
那阿姨将苏以沫打量一番。
“挺多,都是来考试的学生,来来往往的。”
“那……有没有一个人拿着手链?”苏以沫焦急地比画,“粉色的,小小一条挂在手上的那种。”
阿姨见她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于是垂眸仔细想了想:“嗯,好像……是有这么一人,不记得是男的女的了,反正当时我在拖地……没怎么看清。”
“那你记得那人往哪里走了吗?”
“哎哟,这我哪里记得,好像是……出图书馆了吧。”
苏以沫咬了一下嘴唇,道谢之后就往楼梯口跑。
“沫沫?”薄简晨站在走廊看见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连忙跑上前将她拽住,“你去哪儿,知不知道还有一场考试马上开始了?”
“我的东西不见了。”她双眼无神,一点亮光也没有。
“什么东西也得等到考试结束,你知不知道这场考试有多重要!”
“是手链。”
薄简晨愣了一下。
“我的手链不见了,薄简晨,我妈留给我的手链不见了。”她语气里带着哭腔,眼睛红得吓人,与平日里冷静的形象完全不同。
“怎么办?”她失神地重复,“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把它弄丢了。”
薄简晨呆呆地看着她发颤的肩膀,半晌才压下心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起来:“苏以沫,先考试。我知道这条手链对你很重要,但那代表的是过去,你现在面对的是你能够得着的未来。你抬眼看我,你答应过我的,会和我一起夺下第一名。”
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听话。”
苏以沫很听薄简晨的话,从小就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接受。
十岁那年,薄简晨从那个充满争吵与谩骂的房子里逃出来,遇见了独自一人坐在楼梯口的苏以沫,两个人像是两根漂泊的芦苇,相互依存至今。
他难过的时候,苏以沫会一直笨拙而小心地安慰。
他告诉她,他们要抓住一切逆流而上的机会,要在未来足够有底气地站在顶点骄傲而又坦然地得到所有想要的一切,金钱,名誉,众人羡慕的目光。
他是为她好。
他们一直是同一类人。
“你永远让我听话。”
苏以沫扯出一个称得上十分勉强的笑容,那一瞬间,难过像是心口蓄满了水,一动就会溢出来。
“你们永远让我听话。”
很多时候苏以沫都是害怕的,害怕在天堂的妈妈会埋怨她,害怕爸爸会因为妈妈的死疏离她,害怕薄简晨会因为长大而不再亲密地喊她沫沫,害怕同学会因为她成绩下滑而在背后议论嘲笑。她确实省心,可以随时随地放弃自己的需要满足别人,但她并非圆滑而没有棱角,而是永远把棱角戳向了自己。
通过取悦他人来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成就感,这么多年里,她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不懂得真正快乐的人。
快乐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是真的累了。
“我不。”
她开口,眼角一片冰凉,存着一丝泛寒光的冰屑。
“苏以沫?”
他伸手,没抓住。
薄简晨呆呆站在原地,悬在半空中的手心微微张合,这才惊讶于刚刚看着的那张带泪珠的倔强脸庞。他脑海中万般思绪仿佛丝线缠绕,从遥远的过去回到现实,眸色渐渐微冷,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
这一刻,他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面前的女孩。
十岁的苏以沫崇拜地牵着他的手,说要和薄简晨哥哥永远在一起。
十七岁的苏以沫满脸都是泪水,头一次对他说了声“对不起”。
他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眼睁睁看着对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面前。
一瞬间,手里一直紧握的那根风筝的线,突然就断了。
彻底断了。
有人喊他的名字。
薄简晨僵硬地回头,看着那个原本阴郁的女孩逆着光站在教室门口,戴着黑框眼镜,平淡无奇的眼尾染上点点光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回来吧,下半场考试开始了。”
苏以沫没带伞,来回本来是学校负责接送,可现在考试刚进行到一半,车和带队老师都没来,她站在台阶上看着倾盆大雨,咬牙一口气冲了出去。
雨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询问来往的每一个路人,满怀希望地比画着遗失手链的模样,却只能看到他们一个个摇头,说没看见。
没看见,没见过,不知道。
她承认自己是真的慌到手足无措,若是静下心来想,就算是真的丢了或是被别人拿走了,又怎么可能在图书馆外面找得到?
她全身湿透,如同孤零零地站在荒野之中,不知所措。
其实昨晚,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迷茫的大雾,小小的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放声大哭,眼泪在雾气里滑落,混合着鲜艳的红色。
然后她就想起来,妈妈为什么会离开她了。
十岁生日那天,一向乖巧的她难得吵闹着要吃奶油蛋糕,妈妈性子好,犟不过她,于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买。过马路的时候对面冲来一辆车,苏以沫年纪小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妈妈眼明手快地推到一边。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妈妈一直待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病房外的爸爸骗她,说妈妈只是太累了,要休息很长很长时间。
苏以沫点头信了,所以即便是葬礼那天,她也依旧相信着,妈妈只是太累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哭得那么伤心。
长大就明白了。
所以这七年间除了薄简晨,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生日,也几乎从不过生日。
因为永不能原谅,在这一天,她间接断送了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的性命。
突然,一件厚厚的外套落在她的头顶。“你不打伞杵这儿搞行为艺术?”
苏以沫愣住了,发颤的手将衣服缓缓挪开,这才在一片模糊下看到盛意气急败坏地举着伞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提着一杯奶茶。
“盛意。”
苏以沫盯着他,此刻也没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重复着那句:“我把我妈给我的手链弄丢了。”而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样,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对不起,我把它弄丢了。对不起,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对不起,我是个笨蛋。”
“欸,不是,祖宗,你别哭啊。”盛意慌了。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老许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本来是想着等在这里给她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却没料到刚来就看到她一人杵这里。
他转身让她在不远处的长凳上坐下,这里有一大顶绿色的遮阳棚,淋不到雨。
他将一杯温热的奶茶递给苏以沫,看着她把自己的外套披得跟捆麻袋似的。
有点滑稽,有点可爱。
“把衣服穿好,别着凉。”
“盛意。”苏以沫看着他。
“嗯,我在。”
“我是不是很失败。”苏以沫勉强笑了声,“为了一条不值钱的手链,放弃了最后一场关键比赛。”
盛意此刻全身差不多湿透了,他揉了揉贴在脑门上的刘海,忽地屈膝半跪,抬眼看着那张哭得鼻尖红红的脸。
“你不失败,一点也不。”
“听着,盛哥名言: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不会死,那就去他大爷的。记住了吗?”
他语气难得柔和,另一只手献宝似的握拳杵在她面前。
“你说你丢了手链是吧?你盛哥给你变个魔术,千万不要眨眼睛。”
这是他一贯的招数,贱兮兮地向你展示那些既蹩脚又好笑的手法。
多年后苏以沫回想过去才逐渐发现,这些由他一点点衍变来的琐碎片段,其实也在不经意间,融化在了自己的青春记忆中。
像是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