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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眸看向了毡门，姜洵音用草原语道了一句：“进来吧。”

  　　一个姑娘掀起了毡门进来，她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五官立体，眼睛灵动，皮肤有些暗沉粗糙，穿着五彩的袍子，手里抱着一个托盘，看上去分外活泼。

  　　白露赶紧上前，帮她把餐盘放在了矮桌上。

  　　“你叫什么名字？”姜洵音见这小姑娘从进门就巴巴望着自己，不禁好笑出声问。

  　　“公主，我叫琪琪格。您长得真美好看，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和大汗在一起真般配。”

  　　姜洵音被逗笑了。这小姑娘还真是单纯得紧，心思想法都在眼睛里。她倒是发现一件事，这那日苏部上到呼其图这般的特勤，下到普通牧民，都对她这个“未来可敦”异常热情，是多担心额日敦巴日孤独终老呢？

  　　“琪琪格也是个漂亮的孩子。”姜洵音温柔道，把她招来身边，从采薇刚收拾出来的梳妆盒里拿出几朵淡黄色的宫制绢花绑在她的辫子上。琪琪格在草原语言中是花的意思，送她绢花正相配。

  　　“琪琪格稍微打扮一下，就更加可爱了。”

  　　琪琪格被姜洵音夸得有些害羞。

  　　“本宫对草原不了解，也不知道你拿来的食物是什么，你愿意留下来陪本宫说说嘛？”

  　　琪琪格是个实诚单纯的孩子，不一会儿就把这些食物、自己家庭情况和部落的生活透露出来。

  　　“这些是烤羊肉，马奶酒，奶豆腐，奶皮子，奶茶。”琪琪格兴奋介绍，“都是我们草原最好的食物！”

  　　姜洵音心里挺一言难尽的。讲真的，她知道这些食物都是草原人常吃的丰盛的食物。可是，这些个奶制品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就连最爱奶糕的宁清梦都有些不适应浓重的奶腥味。

  　　姜洵音吃着接受度相对高的烤羊肉和奶茶，听着琪琪格介绍她家里。

  　　“我阿布（父亲）和额吉（母亲）生了阿哈（哥哥）和我两个孩子，阿布去的早，额吉就嫁给了阿爸嘎（叔叔），又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下来三个。那时候我们还是一个小部落，生活很艰苦，经常缺衣少食，后来先大汗和大汗一直带领部落征战，我们的部落才逐渐壮大。阿哈一直跟在大汗身边做事，后来大汗带领着部落在草原之上站稳脚，阿哈也把我接到了身边。”

  　　姜洵音懂，古时的草原有继承父亲、兄长财产的习俗，而妻妾也算在财产中。让她有几分意外的是，琪琪格是图斯的妹妹。

  　　“我们每天都要放羊、挤奶、打扫牛羊圈、整理穹庐、制作各种的奶制品和肉等，生了孩子的女人每天还要照顾孩子。像可汗和勇士们每天都要练骑射，经常要巡视领地，有时候也会去打猎。每天都过得特别忙碌。不过，公主美丽高贵，是未来的可敦，这些事情自然不用您操心。我听阿哈说中原女子主内，在我们草原就不一样了，可敦对那日苏部的大小事务都由话语权。”

  　　琪琪格突然眼睛一亮，继续道:“我们可汗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用中原的话说，还是个孤家寡人，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小可汗。公主长得这么好看，生出来的小可汗也一定俊俏！到时候，琪琪格可以帮公主照看小可汗的！我从小就照顾督（弟弟）和额很督（妹妹），最会照顾孩子了！”

  　　姜洵音的笑容差点儿绷不住了。为了她优雅大方的人设，忍住！可她嘴角柔和的笑意仍有几分僵硬，她这具身体才十五六岁，这么小怎么生孩子？呸！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哀怨？活像她现在年纪够了就想立刻跟他生娃娃一样！

  　　姜洵音决定打住这个话题，赶紧道：“琪琪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赶紧回去吧，你和图斯这么久没见面，他肯定想你了，明日早饭后你再来找本宫，本宫请你吃中原的点心。”

  　　琪琪格不舍告别了姜洵音，约定了明天带她去看小羊，才兴冲冲离开。

  　　看着时间不早了，一行人也休息下来，唯独姜洵音这几天躺多了睡不着。她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穹庐顶，犹豫片刻后，轻手轻脚下床，换好了衣服，披上了红色的狐皮裘衣，随手用缎带把头发一扎便走出了穹庐。

  　　她猜得到穹庐外有守卫的将士，却没想到看到了韩雎，微微诧异问：“韩将军怎么没有休息？一路上将军费心颇多，应该好好休息，自有旁人守夜。”

  　　“公主，小将想着初来乍到，担心您出个差池。夜深寒凉，公主怎么不休息？”韩雎憨实挠挠头，今儿杜潭来找他，说是恐那日苏部内部有人不愿有公主这般的中原可敦，担心生出事端。

  　　姜洵音也猜到了几分，敛眸道：“本宫有些睡不着，出来走走，将军不必担忧。”

  　　韩雎应了声是，却遥遥跟着姜洵音，一直注视着她，生怕出些意外。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目光看到了一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额日敦巴日的脚步踩在枯黄的草地上，带来“唦唦”的声音，姜洵音本以为是韩雎，结果转身却看到了额日敦巴日，瞪大了桃花眼问：“你处理完政务了？”

  　　“并无。”额日敦巴日捧着一坛酒和两个酒碗，他是出来透口气儿的，却看到了姜洵音的身影，心中担心才取了酒、碗而来，“你之前答应我来到草原上后再共饮，还欠我两碗酒和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打开酒，倒了一碗递给姜洵音，姜洵音接过了酒，跟他碰碗后喝干碗中酒。

  　　“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额日敦巴日敛去眼底的担忧问。

  　　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个与自己有关的小问题，姜洵音心中一暖，笑着如实回答：“因为这些天睡多了，睡不着了。”

  　　这个答案让额日敦巴日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喜欢那日苏部。”

  　　姜洵音摇了摇头，倒是心中生出了几分委屈之意，对着额日敦巴日告状道：“但我觉得……那日苏部有人不喜欢我。”

  　　听她委屈得都忘记了自称“本宫”，额日敦巴日心中一软，盘算了一下可能惹到姜洵音的人，最后只想出特木尔一个人，沉思须臾回答：“明天安排他巡视部落。”

  　　这就是把特木尔派出去出差的意思吗？姜洵音心中生出了几分欢喜，这头大老虎对人好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太对她胃口了！

  第9章 草原初晨「一更」

  　　特木尔并不知道未来一段时间内自己将要经历“背井离家”的悲惨遭遇。有那么一丢丢记仇的姜洵音却在幸灾乐祸。

  　　额日敦巴日看着她脸上真心的笑容，似乎get到了“烽火戏诸侯”的技能。当然，他不会拿着部落去开玩笑，但折腾一下手下还是没问题的。

  　　姜洵音把空碗伸到额日敦巴日身前，他默契给她倒满一碗酒。

  　　明明瓷碗比在中原喝酒那一回用的瓷碗粗糙了不少，却衬得姜洵音手如柔荑、指如青葱，看得额日敦巴日喉咙莫名发干。

  　　他看着姜洵音喝完了碗中浊酒，咳嗽一声，豪爽提起小酒坛，仰头往嘴中倒，大口吞咽，偶尔有一股股酒水顺着下巴、脖颈流下来，打湿胸前的衣服。

  　　不得不承认，男人这般喝酒，还真是有些性感。然而姜洵音看得却有些懵，明明说好的共饮，他一人把酒喝完是什么情况？

  　　额日敦巴日喝完了一小坛子酒，对着姜洵音道：“现在你又欠我一坛子酒了。”

  　　姜洵音用了四五秒钟才理解额日敦巴日言外之意。这头大虫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多？明明是他一言不发把酒喝完了，怎么自己就被动欠酒了呢？这和“强买强卖”也没什么区别吧！

  　　“别喝太多酒，明天会头疼。”额日敦巴日把姜洵音手中的瓷碗拿回来，“你欠我的酒，以后慢慢还。”

  　　他说完，像是担心姜洵音反驳一般，起身就走。

  　　姜洵音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原，自言自语道：“不都说草原汉子憨直吗？我看他别叫什么神虫，改叫神蜂得了，心眼儿比蜂窝的洞都多。”

  　　过了几秒，她又揉揉自己有点儿凉的鼻尖，眉头轻皱道：“蜂也算是一种虫吧！”所以他这名字……还真没有取错！

  　　姜洵音本来还没什么睡意，与额日敦巴日喝了两碗酒，倒是生出了几分倦意，回了穹庐便睡着了，且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

  　　草原的天亮得早，却是空旷寒凉的。穹庐外冷凌的风阵阵刮过，打的人皮肤生疼。穹庐内，姜洵音披着自己的裘皮大衣，无精打采靠在一边儿，宁清梦半睡半醒窝在她怀中。

  　　采薇和静婉正忙忙碌碌，用小炉子煮着姜茶、热水。

  　　原主的身子娇贵，畏寒惧热，她也从未感受过草原的冬晨，而今真是只想缩在暖被中不出来。

  　　“公主，二小姐，喝杯热姜茶暖暖身子。”

  　　姜洵音接过精致的瓷杯，没着急喝，而是放在手中暖着冰凉的双手，待暖热了才捧着杯子喝一口。

  　　宁清梦则是喝了一口，嫌弃地吐舌头。

  　　“公主，胡婶来给您送早膳。”白露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听到胡婶前来，采薇也有些兴奋，跑去掀开了毛毡门让胡婶和白露进来。

  　　她来到原主身边时，胡婶还在原主身边做乳母，常年接触生出的感情自然比和旁人更加深厚。

  　　姜洵音看着走进来的和善温柔的胡婶，恍惚间像是看到了自己现代的母亲，一时间心头闪过一抹涩意。

  　　她忆及了胡婶的经历，心中多了几分唏嘘。胡婶看起来，就像一个被宠到大的女人，自小被爱意浇灌。可其实，胡婶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凄凉往事。

  　　她曾经是宁家家仆，名唤绿苏，是宁氏身边的大丫头。可怜的是她嫁人之后不受宠，五岁儿子夭折、新生女儿被丈夫溺死后又被休弃。走投无路之时，又被宁氏想办法弄进宫里做了原主乳母。

  　　她生育难产伤了身体再难怀孕，绝了嫁人的心思，把原主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一门心思对原主好。原主一直到十二岁都是她尽心尽职照顾的。

  　　四年前原主得知她同御厨胡太监互生好感，对方待她极好，不愿乳母一生凄苦，便做主放了乳母出宫。绿苏同胡御厨做了对食，在宫外置办了房产，这几年过得平淡温馨。

  　　原主和亲草原的消息传开，胡婶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从小养大的孩子，胡御厨又惯着她，主动报名跟来了草原。

  　　“公主，早膳简陋，您且将就用些。”胡婶将托盘放下，轻声道。

  　　草原物资匮乏，他们带来的新鲜蔬菜水果也不多，胡御厨也只做了奶糕、莲子羹、凉拌藕片和豆腐包子。

  　　胡婶说着简陋，可这明显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的。知道姜洵音这些日子胃口不佳，特地做了些清淡的吃食。这豆腐，怕是胡御厨天没亮就起来拿豆子磨的。

  　　姜洵音眼中一暖，道：“乳母，以后，不必特地给我做中原膳食了。既来之，则安之。总是要适应的，让胡御厨学习做草原的食物，我以后就和那日苏部的人，吃一样的食物。”

  　　“可公主，昨日我们也尝了草原的食物，尽是些奶腥味重的奶制品还有油腻腻的肉，您从小肠胃娇弱，如何适应得了？”胡婶不情愿，在她眼中，姜洵音就是个要人宠爱的孩子，如何舍得自己的孩子吃苦？

  　　“乳母，本宫来了那日苏部，未来自然是要做那日苏部可敦的，也不应该有太多的特权。别人能适应，本宫也能。”

  　　胡婶听了心疼不已。打小宠着护着长大的孩子，有一天懂事了，懂得委曲求全了，她这心没有一点儿骄傲，满满的都是痛心。理智知道姜洵音说得对，可情感难以接受。她红着眼眶，却终究没能说出出拒绝的话。

  　　吃过饭，姜洵音就让胡婶、采薇和白露去通知同行而来的下人去熟悉那日苏部人的生活，主动学习他们做的活计。

  　　当初和亲的随侍定下后，他们就被教导着学习了草原的语言，最起码日常的交流没太大问题。

  　　宁清梦换好了衣服，扯着姜洵音的衣角道：“姐姐，我去找孔嘉玩儿！”说罢，招呼着云朵云霞跟着她出穹庐。

  　　姜洵音只来得及匆匆在宁清梦头上扣一顶帽子，就头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说什么去找孔嘉玩儿？自己怎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看孔嘉顺眼了？

  　　“静婉，你去找李大夫给苏嬷嬷看看身体，之后再让李大夫给队伍中的老小都把脉看看。”姜洵音想到了身体不适的苏嬷嬷，又对着静婉叮嘱道。

  　　“是，公主。”静婉躬身一礼，风风火火出了穹庐。

  　　穹庐内刚刚清净下来，琪琪格便又来了。

  第10章 大老虎也挺可靠的「二更」

  　　姜洵音看到琪琪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把早晨胡婶送来的奶糕拿给她吃。

  　　虽说也是奶糕，可同草原的奶豆腐相差甚远。它用到了牛乳、米粉、糖和红豆，口感细腻，甜度刚刚好，一点儿奶腥味都没有。

  　　琪琪格吃惯了奶制品，不觉得腥，可也得承认，中原做法的奶糕，比她吃过的奶豆腐都好吃，当下就夸了起来。

  　　“怪不得阿哈说中原的食物好吃，牛乳也能做出这么美味的点心！”

  　　“慢些吃，没人和你抢。”顿了顿，姜洵音又说，“如果喜欢，等队伍安顿好了，你可以去找胡御厨学怎么做。”

  　　只不过，以草原物资匮乏程度来看，把原料收集齐怕是不容易。当然，这种扫兴的话，她也就没主动提。

  　　琪琪格吃完了点心，姜洵音随着她出了穹庐，去观察一下那日苏部男女的日常生活。

  　　现在是冬季，不用进行放牧，是草原牧民们一年最轻松的时候，可在姜洵音看来依旧忙碌。

  　　她看到的女人更多，琪琪格说男人们各有各的任务，像额日敦巴日、苏德那些人，每天有许多事务管理，还要去练习骑射等。而普通的男人几乎都去放牧、打猎、打鱼等。奴隶的生活就更加辛苦了，许多辛苦的工作都是由他们完成的。

  　　“女人们每天都有挤奶、做食物、制衣等等的活要做。这段时间我们会忙着打理修剪下来的羊毛。”琪琪格带着姜洵音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打了个招呼，“这是乌尤，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额吉了！乌尤最擅长制衣了！”

  　　“公主好。”乌尤皮肤有些粗糙、暗沉，眼睛清澈见底，笑得有些腼腆。在草原中，大多数女人的性格都比较直爽大气，像乌尤这般的十分少见。

  　　“乌尤，你好。”姜洵音微微一笑，心中猜测着，也不知草原上如何养出来这么一只小白兔一般怯生生的女性。她垂眸看着乌尤怀里的孩子，这孩子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左右，穿着一身羊皮裘做的旧衣服，他有些瘦弱，头发有些枯燥，脸蛋微红，却通身干净。

  　　“他叫什么名字？”姜洵音摸了摸崽崽的头问。

  　　“他叫毛伊西格。”乌尤细声细气道，眼底划过一丝愁绪。

  　　毛伊西格？姜洵音这段时间草原语进步了不少，若是没记错，这个名字的意思瘦弱的小山羊羔。她有些迷茫看着琪琪格，怎么会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

  　　“小西格的身体不大好。”琪琪格抱过了毛伊西格道，“他已经快一岁了，可是喝奶都要闹肚子，只能拿着一些米汤喂着，一直都比较瘦弱，连爬都不会。”

  　　姜洵音看看琪琪格手中懵懂的孩子，迟疑起来，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乳糖不耐受？当然，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么个词。

  　　“和亲队伍里有大夫跟着一起来，乌尤你可以带小西格去看看。”姜洵音道。

  　　“真的吗？”乌尤圆溜溜的眼睛一亮，眼睛亮得如同星星，叫姜洵音想到了哈巴狗。